看着面前慈爱温柔的神明，斯坦利将自己的手搭在了神明对他伸出的手上。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曾经的那个斯坦利。


    年轻，而充满朝气。


    他还在冲着自己微笑，冲着自己点头。


    当‘斯坦利’想要拥抱他时，他化作千风，吹向高空。


    真真正正的，魂归高天，而非遗留在烬寂海。


    但秦微光看的分明，那只是斯坦利身侧思念与执念的集结体。


    而真正的，斯坦利的灵魂，应该早就在风的带领下，回归故乡了。


    风止，光散。


    一切恢复原样。


    仿佛只是一场梦。


    而斯坦利却有些兴奋:“真……真是不可思议，谢谢你们，谢谢你，巴巴托斯大人。”


    “对不起，我还需要一些时间调整心情，但我想……我会没事的。”


    看着眼前从颓废中撬开了一丝心门的人，秦微光想起了自己方才被打断的话。


    “正如你维护杰克炽热的、真诚的梦想一样，斯坦利维护了当年正是新人的你，若你是那时的斯坦利，又会做出何等选择呢？”


    “人类不就是如此吗？生者背负着死者的希望与期待，前者为后者荡平阻碍。”


    “你说的有道理，小姑娘，谢谢你开解我。”


    “还有荣誉骑士、派蒙和这位小伙子，谢谢你们帮助杰克，也谢谢你们帮助了我。”


    斯坦利这两句小姑娘和小伙子逗乐了温迪。


    小伙子倒是真的，但三千岁的小姑娘……


    一桩事了，温迪心情甚好，送走了斯坦利，自然的将双手搭在腰上。


    “嗯，真不错，斯坦利找到了真正的自己，杰克也成功自立了。”


    “这么多好事加在一起，值得喝一杯庆祝庆祝。”


    “哦？那不妨就由我请客，请诸位饮一杯酒？当然，九愿你只能喝果汁。”


    迪卢克关上门进来，目光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也是，天使的馈赠的老板，晨曦酒庄的庄主，手底下还有一个情报机构，见惯了风浪。


    更别说，他一早就知道了温迪的风神身份，随便见识了一下对方略微不靠谱的行为。


    也不会像斯坦利一样激动。


    “啊……迪卢克，你针对我。”


    原本身处其境的秦九愿还有些伤感，被迪卢克这么一强调，什么伤感，都见鬼去了。


    神与子民，沉湎与救赎。


    这是个难过悲伤的故事，但不是悲剧，他也只是感慨罢了。


    “哈哈哈，多谢迪卢克老爷的款待，不过还是不了……我还有事，荧，我在老地方等你。”


    这句话是对着荧和派蒙说的。


    秦九愿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但他不想再掺和进去。


    而且看温迪的态度，明显也是不希望自己和老祖跟着，否则也不会特意叫荧的名字。


    他猜测，主要是不想让老祖跟着，他是那个顺带的。


    毕竟接下来的故事属于自揭伤疤，用自己的故事告诉身为旅行者的荧，爱与自由的重要性，告诉旅行者，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好好享受旅途，享受诗歌、飞鸟与城邦。


    他当时玩游戏就觉得，神明也许一开始是拿旅行者当工具人，但最后，都成了朋友。


    或许是今日与斯坦利的对话，勾起了温迪心中对少年的怀念。


    他想倾诉，但这个人不能是自家老祖，毕竟接触了两千多年，与看着老祖长大没有区别，自身清楚老祖对上了心的人有多看重，他不愿意惹老祖哭。


    而荧就不会，一来是朋友，二来感情还没到他与自家老祖这个地步，荧会因为温迪的事情而伤心，却不会被惹哭。


    就像他自己，看斯坦利的故事会难过会感动，却也不会持续太久。


    温迪离开了，荧和派蒙相视后，也选择先离开，秦九愿正准备招呼自家老祖坐下喝酒，一转头却发现自家老祖已经不见了。


    想也知道，是跟过去了。


    算了，老祖做什么，不是他能干预的。


    温迪也不会生气就是了。


    抛开这些问题，秦九愿安心享受着迪卢克亲自做出来的果汁。


    ——


    “可算来了。”


    晨光熹微之时，荧与派蒙在风神像上，找到了坐在神像手掌上的温迪。


    “我还以为你说的老地方是风起地呢。真难找，下次别打这种哑谜了。”


    “你是飞着的，有什么难找的。”


    荧吐槽了一句。


    “咦？卖唱的，你哪里来的酒？”


    派蒙不理会荧的话，她虽然是飞的，也很累好吧。


    干脆将目光转向温迪，却见对方拿着一个空酒瓶。


    “你说这个啊，这是杰克给我的，明明说是珍藏又珍贵的好酒，结只不过是半瓶苹果酿而已。”


    安静了一会，温迪先开口了，不复往日的逍遥江湖、沉醉美酒的模样。


    “真怀念啊。”


    “第一次在这儿看风景的时候 我还不是【这副模样】。”


    “不是这副模样？”


    荧有些疑惑。


    温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着讲述。


    “大约两千六百年前 尘世尚未划归七神所有。”


    “那时，旧蒙德被暴君吹起的飓风包围，连飞鸟也不得通行。”


    “旧蒙德？我想起来了，就是现在的风龙废墟吧，你以前提过。”


    听到这个名词，派蒙抚了抚下巴，这个词她似乎听温迪说过。


    “是的。曾经统治那座高塔的风之暴君，是龙卷的魔神送卡拉庇安 。”


    “而那时的我，只是千风中的一缕，并无神灵之格，也不成人形……”


    “只是风中细微的元素精灵，是一缕能够带来细小的转机与希望之风。”


    “只是元素精灵？不是人形？咦？温迪，你以前不长这样吗？”


    荧想阻止派蒙问出来，她看出来温迪此刻的心情并不美妙，只可惜没来得及，还是让派蒙问出来了。


    “我现在的样子，其实也和那位假斯坦利先生一样，是借用朋友的哦。”


    温迪本人并不介意，甚至还讲起了故事。


    不知何时出现的风琴悠悠响起，伴随着故事传递到云霄。


    “我要说的故事开始于旧蒙德。


    在那暴君统治的国度，我认识一位少年。


    少年懂得弹琴，寻着自己的诗篇。


    但他生在风墙之内 从来不曾见过蓝天 。


    我想看见飞鸟翱翔的模样。


    少年眼神倔强，瞳中有光。


    但他的声音被呼啸的风声盖过，因为龙卷只会收取颂歌，不再留下其他声响。


    真正的天空、囚笼外的诗与歌……


    难道不是，值得为之而战的愿望。


    所以少年对我发出邀请。


    与我同去吧，碾碎暴君撕开风墙。


    少年揭起反抗之旗。


    我亦投身追求自由的战争。


    冲破囚笼之人一路得胜。 令神位崩毁，千风卷乱，诸国动震。


    在硝烟中我们见证暴君之殁。


    在灰烬中我们见证高塔崩落。


    如是，新蒙德之肇始。


    自此，无人再登王座。”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故事也到此为止了。


    “后来呢？”


    “你说的那个朋友，他后来怎么样了？”


    荧沉浸在故事之中，却被派蒙这一问惊醒。


    冲着派蒙摇头，话没出口，只是指了指天使的馈赠的方向。


    只怕那位朋友，和斯坦利一样。


    “派蒙，你想知道后边的故事吗？”


    温迪稍稍回头，看了眼派蒙，语气平淡，没有任何起伏。


    “当然当然！别吊我胃口，快说吧！”


    荧提示的很到位，只可惜派蒙没看懂，有些无奈，荧索性直接开口:“派蒙，去采两个苹果来。”


    “咦？不是在听故事吗？怎么突然要吃这种东西。”


    派蒙疑问出声，荧想扶额，真的带不动。


    带不动就先送走吧。


    “哈哈哈，你肚子饿了吗？”


    温迪转而看了眼荧，笑着询问。


    荧果断点头:“是啊。”


    “嗯……真是拿你没办法……”


    派蒙虽然很想听后边的故事，也选择去摘苹果了。


    在她的心里，伙伴是比故事重要的。


    “啊……有时候我会觉得你有些过于聪明了。”


    荧特意支开派蒙的举动瞒不过温迪。


    “不过，朋友之间，也许就是要心知肚明才好。”


    “美酒，微风，这样的时刻总会让我忍不住想起……”


    “想起那首从他那里听来的歌。”


    飞翔吧。


    飞翔吧。


    就像飞鸟那样。


    代我看看这个世界。代我飞到高天之上?……


    “哈哈哈，别那个表情，我看得开。”


    回头见荧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安慰、想上前一步却又只敢站在原地的表情，温迪笑了一下，转而看向远处转动的风车与飞舞的蒲公英，晨光之下，美极了。


    这副唯美的画卷让荧不忍心打破，于是便保持沉默，直到派蒙抱着几个苹果回来。


    “你看，我刚刚摘下来的苹果，还带着露水呢。”


    荧无语之余有有些感动。


    “哈哈哈，好了好了，你不是饿了吗，快带着派蒙去吃东西吧。”


    “至于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我只能告诉你，你的哥哥曾经来过蒙德，你可以在蒙德四处游历一番，也许可以找到他的踪迹。”


    荧和派蒙离开后，温迪站起身，看向风神像的头顶，无奈极了:“别藏着了，出来吧。”


    正是秦微光。


    见她不高兴，温迪笑话她:“你自己跟上来的，怎么还给我摆脸色。”


    “如果我没猜错，那头笨狼跟你应该说过了。而且你自己平日里肯定有所耳闻的，怎么三千岁的人了，还学不会看淡。”


    他以为小家伙会反驳他，却没想到小家伙直接扑上来抱住了他，整个人埋到自己怀里。


    “安德留斯是说过，我自己也知晓。”


    “我知道你不会像他说的那样沉湎于过去，你也不需要任何救赎。”


    “但我想……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一个拥抱。”


    说话的时候，秦微光是笑的，但温迪知道，自己的衣襟已经被泪水染湿了。


    他有些惊讶，他可没见过小家伙哭。


    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暖心。


    正如小家伙所说，他不会沉湎于过去，只是会有所怀念，但这不代表他不需要陪伴，小家伙这个拥抱真是来的恰恰好。


    “你啊你啊……说起来，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老爷子，历尽千帆后还有你这么一个特殊的小辈陪着，但我也很清楚，你待我与他都是一样的。却也不知道，你能陪我们到几时，到那一天来临，会不会是更大的磨损。”


    想到某一天也许要目送这个小家伙离开，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撑得住，更不确定老友能不能撑得住。


    但……


    心底里的想法告诉温迪。


    都撑得住，他们是神明，肩上扛着众生，不能与普通人一样，抗不过来就躺平或者寻死觅活。


    只不过以后的日子里，心缺了大片空白。


    “我是老爷子的小辈，也是你的小辈。”


    “无论何时何地，明心域的大门永远为你而敞开。”


    “就如同，你风神的领土，永远欢迎我的到来。”


    “是我的话，无需担忧分别之日的到来。”


    “老爷子曾说过，见证者为见证而来，铭记者为铭记而生。”


    “可我，既不是见证者，也不是铭记者，我是……参与者！”


    “我好不容易从上一个困境中走出……”


    “我只想要我的未来，你们都在。”


    温迪无言，伸手回抱着她。


    他知道，三千多年的阅历，她也不需要言语上的安慰，拥抱就最好的安慰。


    太阳彻底升起时，风神像下的怒喝破坏了原本温馨的气氛。


    “上边的！你们在干什么！”


    “你们居然敢站在风神像的头顶上！”


    “这是对巴巴托斯大人的亵渎！”


    “赶快下来对巴巴托斯大人虔诚的道歉！”


    温迪人都懵了，探出头去看。


    下边正是芭芭拉。


    因为愤怒，一向温柔的小姑娘脸都涨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