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人合(一)

作品:《天缘为序

    峹国山峦屏障,易守难攻,她阿爹的那次奇袭可谓胆大万分,攻下玶祜相当于突破了峹国的最后一道防线。啊芜记得她阿爹同她讲过许多的战役,这一场她记得清楚。


    四万兵力分化成十二支,两支每日佯装继续攻打平岭关,另两支迷惑敌方,大张旗鼓寻其它关隘突破,拖上一日掩护余下八支精锐悄然翻山,再过一日同时进攻一举拿下玶祜。


    八支精锐每支人数不按山路难易而定,即使被人发现有我军翻山意图,可敌方并不知道主力在何处,再说泽国能以四万兵力攻打他小小峹国,势必要拿下的,峹国军心早已不稳,只能凭借地势死守,阿爹只是将我军损失至最低而已,名扬四方是因阿爹敢化整为零,敢化的如此之细。


    啊芜轻叹一声,如今她不愿与人说她的阿爹,敬重又能如何,换不来身后名,等日后为她阿爹平反,再光明正大地同外人诉说她阿爹的神勇。


    “难怪今日阎科对我也这般敬重呢,原来是我得了父亲的福泽。”啊芜清浅一笑,指了指地形图,“这是跶挞的地形图,你们在商议何事?”


    “闲来无事,打发岁日。”周卫序道,“你可有意猜猜此次如何攻打跶挞?”


    啊芜往那地形图上睨了好大一会儿,心中渐渐有了大概,跶挞此次是遁逃,定离不了轻骑奇袭,难怪他们会议起阿爹的玶祜之战。


    她问清敌我双方局势之后才缓缓总结了自己的猜测,毕竟是旷日持久的追击战,其中变数太多,她只知皋国长年无大战,此役皇帝必要挫败跶挞,让跶挞一蹶不振,荒北的博朵熟识地形,必有大用。


    旷日持久的追击战,啊芜有些想念靖安城,可又怕回去。


    周卫序听完啊芜的猜测,静静瞧了她一瞬。


    虽只寥寥数语,可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见解,颇有几分将帅的气势,从前她的父亲定是同她讲过许多的军中之事,才会有这样颇深的见解。


    阎科不由地佩服起啊芜本人。


    “啊芜姑娘今日之见解,阎科受教了,待此战结束,在下定还要向您讨教一番。”


    啊芜笑笑。


    二人都在探讨奇袭了,怎会被她方才的奇袭之策而镇住,阎科客套起来真不像话。


    “嘴上说说无妨,若我真为主帅,便不会这般冒进,定先求稳。”啊芜道。


    “倒也是。”阎科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此次主帅彭连硕年方十八,恐怕是个冒进的主,陛下用他定是看中了他的激勇。待战后见真章吧。”


    啊芜稍作思虑嗯了一声:“待战后见真章。”


    见二人话已说完,周卫序轻声对啊芜说道:“你先回帐,我有事交代阎科。”


    啊芜起身回去。


    周卫序以茶研墨速速写下满满一纸,交到阎科手中:“下次来时记得带上。”


    阎科接过一看顿时呆愣,瞳仁不知颤栗了几个轮回,抬眼看一眼周卫序,被周卫序气定神闲的眼神生生顶了回来。


    阎科咽了咽口水,在男儿之中心思自己算的上玲珑的,怎得今日就吃个瘪,此次前来敢情带的都是些不打紧的东西。


    看把殿下委屈的。


    最后阎科深吸一口气悻悻道:“今日我跟殿下先讨个赏罢。”


    周卫序一笑,也不问是何赏:“从未瞧过你这样心不甘情不愿地讨过赏,准了。”


    阎科跟着吃吃一笑:“谢殿下,下回来时您便知道我讨的是何赏了。”


    周卫序敛起笑深深看他一眼叮嘱道:“路上当心。”


    阎科将墨干透的纸叠好揣进怀里,郑重道:“卑职知道的。”


    交代完差事,二人走出毡帐。


    阎科一行三人牵来马匹同留在三流地的三人道别返回纶涸。


    日头正旺,清净下来的三流地显得异常冷清,原本他们该拔帐牧羊,因周卫序他们的到来便乱了原本的行程,一部分人驻扎了下来守在此处,另外一部分按原先的计划散开了。


    主事的因得了金饼子又无跶挞管束便遣人去往纶涸采买,原本所需物资都需跟跶挞以羊易物,跟跶挞以羊易物万分苛责,养的羊只能勉强度日。


    啊芜曾在纶涸互市探过,好些跶挞人常年在纶涸边关生活,早已习惯以羊、毡毯、狼皮、兽骨换取所需物资,渐渐他们知道皋国钱两的方便,努力积攒金银以便后需。


    在边关附近生活的牧民早已与纶涸融为一体,不再跟着跶挞四处游走,宿在了离纶涸不远的关外,何况跶挞也建起王城不再随牧草拔帐而生,他们的习性早已改变。此次战事卞臣支遁走,一丁点也不影响这些牧民。


    只是啊芜想到了那两块明晃晃的金饼子不禁问周卫序:“拿着两块金饼子去易物,不怕暴露我们?”


    周卫序昨夜睡够了,浴在日光下格外耀眼,嘴角不由牵出了一丝笑意:“让他们去钓条大鱼。”


    闻此,啊芜静默。


    不潜去博朵恐是为了这条大鱼。


    长久地沉默,周卫序侧身垂眸问啊芜:“猜猜是哪条大鱼?”


    又要她猜。


    啊芜冲他一笑摇摇头:“猜不中,容我想上几日。”


    周卫序颔首,此趟困顿于此,便是为了这条大鱼。


    “你猜此刻我在想何事?”啊芜倒是问起周卫序。


    “如何圆房?”周卫序答的倒是快。


    如何圆房这事周卫序想过千百次,啊芜同样想过。


    “天时地利,只是这人和么……”啊芜一顿,“不怎么和,圆房只猜对一半,此刻我只想洗发沐浴。”


    其实天时也算不上,说圆房本是暗昧至极的大事,只是心境未到,说出来也便不羞不臊,就像说些寻常的吃食,心境未到那便是天时未到。


    周卫序眉眼一挑,望着远处道:“再过些日子,等阎科回来。”


    女子的心思玲珑,有时所想非男子所能理解,沐浴熏香打扮全是迎合自己的心意,悦己悦人,先悦己后悦人,这也是一门学问,无妨,日子还长,他会等,周卫序这样想。


    况且还需先等阎科回。


    啊芜将手抱在胸前转到他身前,背着暖阳抬眼看他,突然伸手停在他眼梢:“我可以瞧瞧你的眸子吗?”


    周卫序一愣,这不是在瞧了吗?


    下一瞬啊芜另外一只手扯着他腰带将他往下拽:“眼窝太深眼睫浓,我瞧不清。”


    不料周卫序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跨坐在他腰上,将眼睛睁大迎着刺目的日光让她看。这样抱娃娃的姿势真的瓷实又安全,啊芜抿嘴偷笑,搂着他的脖颈左右仔细端详。


    嗷,原来不是乌墨色,是深琥珀色,这下子真瞧清楚了,就说嘛,成人的眸子哪里是乌墨色,只有小娃娃的才乌溜溜。


    瞧完了,气氛也不对了。


    四只眼珠子互相盯着相看,完了,啊芜突然感觉身子一紧,总觉得天时地利人和了。


    亲……


    没成想,周卫序又直接这样将她往账内抱,还未行至内账就被他放下亲了瓷实。两人的齿间似乎还留有相同的味道,明明用过早膳,可还能尝到桂花的香味。


    啊芜胡乱想着,想着已经许久未用过桂花珍珠洁齿膏了,那是在泽国府中起居所用,昨晚、今晨她和他都是用它洁的齿。


    昨晚今晨他有没有偷亲她呢?


    不知何时怎地又到了账内地榻之上,啊芜喘得急,脸都快要烧没了,他却渐渐缓了下来,最后停了,仰躺过去。


    啊芜侧过身去扯来被子将脸盖住,方才被他抵着,睁眼后还禁不住瞟了不该瞟的,大抵知道他那里是没有隐疾的。


    山洞里二人将距离保持地刚刚好,他是如何做到的?


    啊芜发现如今的自己真不经撩,全凭他一个人忍,委屈死人了,她不晓得想的是自己委屈还是他委屈。


    “今晚我们分帐睡。”啊芜好不容易将气息调稳,语音顺着暖被乌泱乌泱窜了出来。


    半晌他才开了口:“不,今晚我要搂着你睡。”


    还要搂着睡?!明明说要等阎科回来之后的,这样倔,这是要练什么忍术神功吗?


    “你确定你能忍得了?”啊芜掀开暖被并将暖被全部盖在他身上。


    他突然一笑侧过身子瞧着她:“能吧。”


    吧吧吧,能还加个吧字。


    啊芜不再理他,起身提起长剑往外走。


    今晚定要先沐浴洗发了先,身上起的疹子一直痒痒的,她快忍不了了。云岩被支去打水,估摸着也快回来了。洗发倒还好,沐浴是个大问题——没有浴桶,虽说主事的已经让人仿着做,可手艺生疏还是需要一两日的。


    要是天再热些她会扎进河里。


    暂且在账内舀水淋浴罢。


    许久没有舒坦地练过剑,啊芜使劲将剑术,拳术练了个遍,累得满身是汗水,直到两位侍女来送衣裳和吃食啊芜才歇下。


    吃食是羊汤和馕饼,衣裳是两身牧民平日里穿的样式,啊芜将他的那身抖开来瞧,嗯,很合他如今流亡的身份。


    午后啊芜开始浣洗自己的乌发,还是嫌长,直接拿剑削去一截。擦拭半干乌泱泱地任由散落在肩背。


    又伺候周卫序洗发,侍女想过来帮忙被她支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