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屋内漆黑一片，窗帘没关，月光勾勒出蜷缩在沙发上寂寥单薄的人影，衬得脚踝更加纤细且白如玉。


    郑勋看着沙发上自家艺人的侧脸，清冷无欲，睡着不开口也撑足了距离感，不论多少次，他还是会被这股与众不同的气息所折服。


    作为助理，郑勋记起第一次见到俞昂，气质卓然，在人群中很难忽视，可身上那不经意透出的与面临不太相符的对生活寡淡无味的蔑视，让人不敢接近。


    客厅到处堆杂着剧本书籍，笔记废纸快要溢出垃圾桶，品牌方寄来的新旧衣服搭满了每个椅子。


    空气中还弥漫着浓烈的咖啡苦味，象征着主人一夜不眠的愿望。


    郑勋抽出俞昂手中摇摇欲坠的剧本，是明年的档期，上面已经写满了笔记。


    不得不说，俞昂确实是他见过最敬业的艺人。


    “哥，你没睡吧？快起来，出大事儿了！


    空气安静如鸡，沙发上的人也没有要睁眼的迹象。


    郑勋叹口气收拾茶几上的残局，动作利落，说：“你离过婚的消息差点把大眼服务器弄崩了，你的粉丝兴奋得连夜扒你前任的蛛丝马迹。真是久旱逢雨露，过期糖也磕得起劲。唉，周姐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周姐是俞昂的经纪人。


    收拾好后，郑勋无意扭头一看，刹那对上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脸颊边和眼球下的两颗性感黑痣更加深墨。


    他眼底泛着青黑，瞳色又深，就这么盯着郑勋，汗毛瞬间直立。


    郑勋摸了摸额头的冷汗，虚得慌，“哥，你、你坐起来怎么也不出个声啊……”


    “……”


    郑勋又道：“啊对了，你吃药了吗？一定要保证明天上恋综的状态，别又像上次拍戏那样整宿失眠哦。”


    好一会儿，俞昂垂下的眼皮抬起，视线逐渐适应屋内的光亮。


    “刚刚，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有点哑，多半是在沙发上睡感冒了。


    郑勋哎哟哟地跑去烧热水，回答：“让你别忘了吃药。”


    “……”


    俞昂盯着他。


    不是想听这个。


    郑勋立马会意：“说你离过婚的消息在大眼爆了，粉丝磕糖心切，不小心把你和前夫的照片给扒了出来。黑子也跳出来带节奏，说、说你是……”


    “豪门舔狗”有些烫嘴，郑勋迟迟说不出来。


    凌晨，#顶流曾隐婚又离婚##俞昂金主#两个词条在大眼登顶，堪称近年来最大的瓜。


    出道共八年，五年间不断进组，排满档期且从未有过绯闻的俞昂，妥妥事业批。成为圈内首位被粉丝们心疼，让他少接通告，多谈恋爱的的艺人。


    而离婚风波连夜炸起了粉丝和黑子，全一股脑冲向战场。


    事情来得措不及防，郑勋接到电话时也缓了好久，面临人设崩塌的风险，光是想象都知道网上的腥风血雨。


    俞昂：“让我看看。”


    “……你还是不要看了吧。”


    俞昂啧一声，郑勋立马服软。


    屏幕的亮光瞬间照向俞昂那张毫无瑕疵的脸，被刺得眼睫扑闪，双眸半眯着。


    他整个人透着懒散劲，倾身拿过手机，滑动照片。


    因为年份旧，拍摄距离远，截出来时，已经不太清晰。但上面的主角确实是他，正挽着另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的臂弯。


    能看出照片上的他笑容灿烂，目光贴着身旁的男人，好不欢喜。


    好在，那个男人只有背影，瞧不见模样。


    生日会、百日宴、新戏剧组聚会……


    一瞬的恍然，俞昂惊讶自己竟一张张的将时间和场景完美对上，像是刻在记忆深处，稍有线索，就会跃然眼前。


    看来时间也不能抹平一切。


    俞昂感觉额角突突跳个不停，眉头轻拧，正要关掉屏幕，郑勋就夺过手机，着急地说道：“哎呀哥，你别光看照片呀，你看看网友都怎么说你的！”


    【今日最佳笑话：俞昂离婚五年还在为纨绔风流少爷守身如玉。】


    【顶流也曾当豪门舔狗，以后我看谁还笑舔狗不值钱？hh】


    “……”你们知道个屁。


    【什么事业批，就一恋爱脑舔狗，亏粉丝笑得出来，还磕糖，yue了】


    【果然为了红谁也逃不过找金主的命】


    见俞昂光是看着，表情依旧寡淡，郑勋拿不准俞昂的态度，说道:“害，五年前的事了，你这几年确确实实是在认真搞事业，公司在尽力压了。周姐让我来问问哥，你结过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看到一直没有动静的人，因为这句话睫毛忽颤，缓缓睁开眼，无神地盯着前方，郑勋心头一动。


    俞昂没什么起伏道：“明天恋综开拍？”


    郑勋：“啊？是、是啊。”


    “知道了。”


    “？”


    就这样？


    俞昂仰头靠在沙发背上，良久，才拖着哑声道：“真的。”


    “……什么？”


    俞昂轻描淡写：“我结过婚。”


    话毕，他重新栽进沙发，蜷缩成一团。


    “……”


    *


    翌日。


    恋综《怦怦直跳》的录制现场。


    《怦怦直跳》凭借素人&明星的同性恋综新颖题材，成为国内未播先红的第一档节目。


    播前官方只提供明星嘉宾的文字线索，没有任何预告和宣传照，直播间的预约人数已经破百万，足以证明观众的期待度有多高。


    一下车，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迎上俞昂，带领前往恋爱小屋，顺便将节目组的规则讲了一遍。


    虽然早就已经很清楚，俞昂还是耐心地听工作人员讲完。


    郑勋提着俞昂的行李，询问道：“刚才我看到那边停了车，是已经有人到了？”


    工作人员微笑着点头，“是的，有一位素人嘉宾在里面等待，俞先生你进去应该就能看见了。”


    待到工作人员交代完走后，郑勋附在俞昂耳边低声道：“哥，这节目请的素人可真有钱啊，车都是全球限量级别的，你可得多注意，离他们远点。”


    俞昂瞥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提醒道：“这是恋综。”


    郑勋笑嘻嘻地说：“我就知道哥敬业！所以呢，公司里有个新人也会参加恋综，周姐让你多关照一下，说对你的绯闻也有好处。”


    “……”


    “那个小新人可乖巧了，长得也……”


    郑勋话还没说完，俞昂突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屋内的某一处。


    那张与记忆中重合的脸，令他的心脏忽的漏掉一拍，喉咙也变得干涩。


    郑勋也停下，“哥？”


    很快，俞昂收起那不明显的情绪，接过郑勋手里的行李，眼神有些冷，“再说吧。”


    郑勋敏锐察觉到俞昂的情绪变化，有些不解，但也没敢问，以为是刚才的话题让人不高兴了，“哦好的。不用我送么，这多重啊。”


    “不用。”


    俞昂不欲多说，踏进了恋爱小屋的大门。


    郑勋有些茫然地目送俞昂的背影，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随之出现。


    晃眼一看，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到过。不等他看清那人的模样，门缓缓合上，将他的视线阻绝在外。


    门内。


    俞昂半垂着眸子，把箱子推着往前走，滑轮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打破安静的气氛，显得有些刺耳。


    没走两步，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停立在他面前，俞昂一顿，抬起头。紧接着，就对上那深邃黝黑的熟悉的眸子。


    那是一双标准的桃花眼，内尖朝下，眼尾上扬，低眸看人时，总透着一种看似多情实际薄情的气息。


    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四目相对时，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在试探着彼此，又或是无声的对峙，谁也不想输。


    五年过去，俞昂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恋综里遇到前夫——也是热搜照片里的另一位主人公，许席林。


    就在这短暂沉默的几分钟内，许多思绪疑惑在他脑中缠绕打结，最终又被沙土强行掩埋，表面上看去已归于平静。


    见他愣神不知在想什么，许席林低声轻笑，先一步开口，那磁性又带着颗粒感嗓音刮过，“行李要搬去楼上，我帮你？”


    明明是很好听的声音，俞昂却觉得那笑声十分刺耳。


    回神后别开眼，后退出一段距离，然后掀起抹假笑，“谢谢，我拎得动。”


    那后退的动作实在明显，急于撇开关系般，让许席林的好心情极速下落。


    他看向箱子旁的两个收纳包，深吸一口气后，淡声却又带着些微强势道：“不用太客气，我乐意为你效劳。”


    俞昂：“？”


    不等他反应，许席林从他手里接过最重的箱子，转身上了楼梯，丝毫拒绝的余地都不留给他。


    “……”


    俞昂轻抿着唇，犹豫两秒后，还是跟了上去。


    从储物室里的出来，俞昂特意等了会儿，与先一步离开的人拉开足够的距离才原路返回下楼。


    谁知，在楼梯转角处，就看见许席林倚在墙边，侧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俞昂停住脚步，脸上没什么表情，双唇微张，刚要说话就想起了什么，视线在四周扫了扫。


    许席林:“这里是盲区。”


    俞昂一顿，收回寻找摄像头的目光。


    “哦。”


    楼梯下的人依旧不肯挪开目光让步，俞昂也就站在原地，也没动。


    许席林指腹在手臂敲着，拖着慵散随意的声音，“你在怕什么？”


    俞昂回视许席林，没说话。


    许席林想要逗逗人的兴致在看到眼前的人比刚才更加生冷，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的表情后彻底消失无影踪。


    他从鼻腔中嗤了一声，偏了偏头，压着轻蔑的语气，道：“该不是，在怕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