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金尸

作品:《南派盗墓手记

    秦问仙丢出两根洛阳铲:“我累了,你们来挖,挖到墓室叫我。”


    “你去干嘛?”我看秦问仙要走。


    他提着裤腰带,可怜兮兮道:“你怎么比我爹管的还宽,我去旁边撒个尿不行吗?”


    胡子小声嘀咕问我:“你说这家伙,是站着尿还是蹲着尿。”


    我懒得八卦。


    甭管蹲着还是站着,只要不是躺着尿,就行。


    又一想,那不成鲸鱼了?


    入地七尺,即见白膏泥。


    又挖了一阵,我和胡子打到白沙厚土砖垒成的拱形墓室顶。


    墓室呈蒙古包,不大,约莫比客厅略小。


    我用南派的九连通千钎打穿墓墙,这种工具是专门破石头的,连铁浆都能打穿。里面一股晦气涌出,这里氧气本就稀薄,味道愈发难闻。


    散了墓中晦气,我去叫秦问仙来。


    秦问仙看了看,递给一根绳子,让我和胡子先下去探路。


    我接过绳子,也不指望秦问仙的性格能身先士卒。


    胡子拦住我,说他先下去。


    秦问仙有点羡慕,嘲讽一句兄弟情深,真肉麻。胡子怼了他一句,说你这辈子想肉麻都找不到人。


    下了墓室,一束手电光晃了三圈。


    我跟着进到里面,秦问仙最后。


    那是一间石室,里面的陪葬品都腐烂殆尽。中心摆着两个巨大的鬼魅,浑身肌肉,面容狰狞,互相挑起一口大钟。


    我不知道华夏是什么时候有钟的。


    那口青铜大钟比人还高,周围悬挂拳头大小的铃铛,错落有致,非常有艺术美。


    “奇怪,怎么没棺材啊?”胡子看了一圈,“就这么一间陪葬室?到底是草头天子,排场忒寒酸了点。”


    “这是礼乐陪葬坑。”我看见那口钟,便道:“咱们国家自古是礼仪之邦,细胞里面都游荡着音乐细菌。”


    “这口钟,可不一般啊。”秦问仙看了看,倒退几步,“挖错地方了,走。”


    “什么?”


    “快走!”


    秦问仙的语气一下急促起来。


    就在我们准备拉绳子上去时,打盗洞的地方,一块石头掉了下来,正好砸在两只恶鬼抬着的青铜钟上!


    石头掉下来的时机太巧了。


    不像意外,倒像有人故意扔下来。


    这里除了我们三个,哪还有人!


    “快捂住耳朵!”秦问仙第一次有团队意识,提醒了我们一句。


    我张了张嘴,刚要说话。


    却见那青铜巨钟震动起来。耳朵听见声音的一瞬间,人就聋了。五感混沌,一下被封住。


    巨钟轰鸣,连带旁边的小铃铛一起发声。


    宫商角徵羽,催命夺魂。大脑放空了几秒钟,才明白那是打雷了!


    我和胡子一下摔在地上,七窍流血,内脏发酸,一下就被震伤。秦问仙武功高,想跳出墓室,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这是南疆左道,千铃锁魂阵,是囚禁人灵魂让其永不超生的,为何会在这?”秦问仙咆哮一声,也吐血了。


    发声的源头,就是那口铜钟。


    事不宜迟,我踉跄站起,拔出腰刀,一个鹞子翻身,整个人腾空跃起,全靠腰背用力猛的一弹,身体斜倾而下,手中腰刀顺势甩出,风雷呼啸砸了过去!


    能进入神墓的,都有一份绝学。


    这个时候没有奇迹,唯有自救。


    我将腰刀甩出,那一下用了全力,人摔在地上再也动不了。


    刀锋飞劈铜钟一角,青锈碎裂,铜质飞溅,将左边斩开。那钟一个倾斜,不知几千斤重,乱了声韵。


    “看胡爷的。”


    胡子抬脚,将几斤重的行军水壶抛出。


    一个铁拐李倒采湘妃竹的姿势,水壶一抛,互相交碰,更乱了五音。


    夺命巨声停顿几秒,才令我们喘口气。


    铛!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我和胡子接连出手,企图打碎铜钟。秦问仙补了一刀,刀锋劈开恶鬼挑起巨钟的青铜梁,铜钟一下掉在地上,碎成了七八块。


    我们太阳穴都要跳出来,血喷三尺,染红衣襟。


    终于破了这千铃锁魂阵。


    不待我们爬出去,铜钟之中,摔出一具金灿灿干尸,硬挺躺在地上。


    我一看,才明白这并非墓主人设下的机关,这千铃锁魂阵,不是针对我们,而是为了困住铜钟内这具金尸的魂魄!


    金尸非比寻常。


    七窍用铅水封死,浑身包裹金箔,锻以丹药,死后魂魄不出,怨气积在喉咙。


    不知是犯了什么大错,竟封在这铜钟内,成了铜舌!


    严格来说,钟在古代叫“金铎”,是宣传王道天命的礼器。古蜀人将金尸封住,充当出声的铜舌敲击钟壁,有点惩罚长舌妇的意思,让他一辈子喋喋不休。


    经过千年敲击,那尸身何等坚硬,早已如磐石不朽!


    金尸膝盖,挖掉填上蛇尾,半人半蛇下葬,可见生前是一皇族,却不知为何会遭受如此歹毒的巫术封印魂魄。


    咔咔,咔咔。


    铜钟粉碎,金尸暴露在空气中,立时有了反应。


    十指青黑,指甲弯曲狭长,卷曲了好几层,不停在地上抖动。


    “尸变!靠,小虾,拿家伙,把这位爷吊个天灯,不然咱们都歇菜了!”


    古墓之中,最忌粽子。


    何况这金尸铜皮铁骨。


    我与胡子一下就紧张起来,拿出背包的铜丝墨斗绳。胡子将绳索结了一个上吊的圈套,一把套在金尸脖子上。


    绳子一头搭在墓室顶部的花灯上,想把金尸吊起。


    哗!


    那金尸一下从地面掠起,阴风一阵,直朝我们面门袭来。


    胡子猝不及防,拉着绳子,反被金尸吊到空中。


    “哎呦呦,这老粽子力气真大诶,小虾你那边怎么样?”


    “没事。”


    我懒驴打滚逃到一侧。


    那金尸铜皮铁骨,却不能弯腰,指甲细长,一把抓到地面。地砖顿时塌出一个窟窿,可见老粽子道行。


    秦问仙见状,便想独自爬上去。


    胡子岂是吃亏的主,在空中晃了过去,利用身体惯性狠狠下沉,将金尸拉起来。


    金尸咆哮连连,张牙舞爪,令秦问仙不能出去。


    “还愣着做什么,过来帮忙啊。”我招呼一声秦问仙,“麻烦你有点团队意识好不好。”


    “你要我怎么做?”秦问仙一脸不情愿,他还没跟人有过合作。


    我取出一只牛皮囊。


    里面有三根巴掌长,刻满密咒符法的铁钉。铁不通阴阳,这三根铁钉,请高人加持七七四十九日,深埋于地下龙脉,取地气在月阴时开光,乃是一等一的法器!


    南派对付粽子,常用拔尸术。


    将铁钉钉入粽子肩胛和头顶。民间所谓,人有三把火,将不通阴阳的铁钉打进去,那纵然是旱魃,也失了法力。


    我果断割破自己手臂,将血淋在铁钉上。


    “一起上,钉这老粽子,胡子那边撑不了多久!”


    “哎,真是麻烦。”


    秦问仙和我拿了钉子。


    那金尸凶神恶煞,被吊在空中手脚不能沾地,仍有千斤力,将铜丝墨斗都拉变形了!


    我不敢耽搁,举手便要钉钉子。


    金尸咆哮声。


    手肘居然能弯曲,一拳将我打飞出去。


    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我趴在地上吐血,秦问仙一个不慎,被金尸打了一掌,也飞了过来。


    “靠,就不该信你们的话!”秦问仙埋怨不已。


    我没个好气:“那你有何主意?”


    “老粽子怕火,我们北派遇见粽子都是放火烧,就你们南派,还钉钉子,又不是木匠!”


    秦问仙吐槽一句,便把火油浇在金尸身上。


    然而墓室之中,氧气含量极低,那火一时半会根本烧不起来。老金尸挣扎连连,手臂拍打,反将火焰熄灭。


    身上浇了油,老金尸得劲,一下从绳套滑了出来,掉在地上。


    胡子猝不及防,扑到前面,摔在金尸脚边。


    他气炸了,骂道:“秦问仙,你小子真是丧门星,你帮倒忙啊!”


    “快跑快跑。”秦问仙一个劲推我。


    金尸朝胡子裹挟过去。


    我大骇,推开秦问仙,肩膀撞在金尸身上,为胡子争取时间。


    “奶奶的,你可真是白痴。”秦问仙骂了一句,拉着绳子爬回地面。


    我在地上滚了几圈,仓惶中摸到一个金属圆筒。


    那是老爷子使用过的倒斗工具,为南派奇淫巧技集大成者,九连通千钎!


    其实就是一个手臂粗的黄铜管。


    里面是一截镶了金刚石的千锻钢钎,用弹簧收缩,有点类似现代的圆珠笔。钢钎后端,有八十一道弹簧连锁,外力激发,全靠寸劲碎石。


    以前南方多石墓,砖头缝灌满铁浆,炸药都不好使。


    全仗九连通千钎,可以直接打穿墓墙,进入墓室!


    旁边没有别的东西,我捡起九连通千钎,对准金尸的脸,就是一下。


    钢钎弹出来,击中金尸面门。


    咔嚓一声!


    老粽子半边脸稀碎,金箔飞溅,发黄的骨头都露出来,眼珠吊在一侧。


    即便如此,那老粽子还是不依不饶。


    我用九连通千钎招架住。


    黄铜管子都被锤变形。


    正是千钧一发,命悬一线,刚才跑出去的秦问仙,用网兜揣了一把孢子菌洒入墓室。


    孢子在金尸身上扎根,将它变成蘑菇的温床。


    我和胡子赶紧捂住口鼻。


    金尸终于是没了动静,伏在地上,身上金箔逐渐脱落,露出青黑色尸皮,已经有化龙的征兆,一层层闪烁金属光。


    “喂,你们死了没有,死了我就走人了。”


    头顶上,传来秦问仙冷酷的声音。


    胡子听见他就来气,骂道:“你死了胡爷都没死,好得很。”


    我让胡子别说了。


    秦问仙这家伙,确实混蛋,不过刚才他也帮了忙。咱们对坏人,不要那么苛责,说实话,坏人没躺在地上撒尿,那就属于有羞耻心了,还指望他救死扶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