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作品:《故意纯情

    《故意纯情》


    文/尽仙


    2022.3.30


    -


    仲夏时分,暴烈的阳光夹杂嗡嗡蝉鸣,校园闷热得像巨大囚笼。


    钢琴和低音的伴奏缓缓,少女红裙热烈张扬,足未着履踩在热气蒸腾的柏油路上,她抱着双膝,纤细的身影如一折就能碎裂的瓷器。


    歌词低音响起:


    “披头散发很多疤不认得我的话”


    “然而发芽笑着花肚子越来越大”


    “裙子又轻舞落寞美丽又不是她错”


    跪在地上的少女轻盈起身,足尖和发梢在烈日的光影里舞动成千万种难言的伤疤,她顶着烈日而舞,却像时刻蜷缩在黢黑洞穴里。


    含着哭腔的童声滴答结尾。


    少女目视镜头,莹莹双眸未曾落过半滴泪,压抑和悲伤却如无形的手死死地掐住心脏——


    “卡!夏夏跳得的很好!”顾泽西高声道,他转头斥责,“你哭什么哭?!”


    边上的助理是女孩子,看逢夏表演一半就没忍住哭出声来。


    不止是她,整个拍摄现场都沉浸在那种无言的伤感里,由舞及情,缄默到说不出一句话。


    “行了。”逢夏走出镜头,“大家都累了,休息会。”


    众人的视线看向顾泽西,他摆摆手,语气都缓和了不少,“夏夏辛苦了,休息五分钟!”


    这次拍摄是A大导演系的参赛作品,四分钟的微电影。顾泽西放弃大把科班出身的表演系学生不要,不顾众人反对,毅然决然选择了舞蹈学院的逢夏当女主角。


    起初还被人诟病是因为逢夏是他女朋友,顾泽西的作品名气高,这是变着法地捧她。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非要选逢夏了,”学校专业的教授这次也在现场观看,他长叹口气,“你这眼光,够毒啊——”


    又想到刚才的舞蹈画面,顿了几秒,教授回神感慨:


    “逢夏这姑娘,迟早会红遍大江南北。”


    /


    休息室内。


    逢夏被生理期折磨得身心俱疲,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休息。


    “狐狸,按照你说的帮你拍好了,我真感觉顾泽西这次的作业会爆,你跳舞也太绝了。”林意眠扶了下细边的金丝眼镜,把相机递给她。


    逢夏是模特出身,算小网红,有自己要营业的平台账号,会定期产出视频。


    “给,”林意眠低头看到她的伤,没忍住,“顾泽西是不是太狠了点?别说没有这么对女朋友的,就是对演员都不合适吧!”


    拍摄要求和跳舞需要,逢夏穿的衣服是短款轻薄的红裙,露腿露手,她光脚跳舞,大多数舞蹈动作需要跪、蹲、躺在柏油路面上完成。


    而外面的室温接近四十度,阳光炙烤下的沥青堪称火石,逢夏没有任何护具,拍摄完腿面青紫不说,擦破皮的地方比比皆是,还在往下渗血。


    加上逢夏生理期一贯疼得浑身发冷汗,今天这场景,也是顾泽西灵光一现临时让她上去跳的。


    林意眠义正言辞怼了半天,逢夏那边没半点回应,她低头去看。


    窗外的阳光落进,红裙太衬少女一身冰肌玉骨,明艳热烈如精心调配的画。


    蓦地,少女撩开眼皮。


    自然上挑的狐狸眼,罕见的琥珀色清透瞳孔,璀璨如星河,含情脉脉。


    惊鸿一瞥。


    绕是认识她六年的林意眠,也看得不由主地愣神。


    “阿眠。”逢夏视线扫过她,笑眼弯起,因为疼痛气音又轻又懒地打着转声,“再看要收费了。”


    “……”


    “我说正事儿你还有心情调侃我呢。”林意眠问,“拍摄结束了吗?晚上还要给交流会当主持人,我先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她就是为这件事来的,学校的交流会是早就定好的,奈何顾泽西非临时安排逢夏拍戏,这阵子弄得逢夏两头忙。


    逢夏:“拍完再去吧,阿泽说还剩下几场背影。”


    “还有?”林意眠翻白眼,“你临危受命给他拍作品,看看这时间挤的,他就不知道心疼你吗?”


    说曹操曹操到,顾泽西从带着新的脚本进来,“夏夏,刚才那个舞蹈很好。但我想加点对比,你在雨里再跳一场行吗。”


    林意眠先开口:“最近天气都是大太阳,哪儿来的雨?”


    顾泽西:“外面准备好了,人工,看不出破绽的。”


    “……”


    感情这压根不是来问意见的呗。


    室内静默片刻,顾泽西走过去牵住逢夏的手,语气放缓许多:“拍完这个就能收尾了,看在是我申请奖项的作品的份上。宝贝,帮帮我好吗?就一次,最后一次!”


    逢夏没说话,静静盯了他两秒。


    从被顾泽西央求着拍作品开始,逢夏就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比如为什么在柏油路上跳舞不提前说,比如都是人工为什么不能等她状态好点的时候拍。


    顾泽西耐心道:“夏夏,你知道的,我是完美主义者。我们既然开始了,就把这个作品弄到最好,好吗?你不想看到我们能并肩领奖的结果吗?”


    生理期快把小腹撕成碎片,她累到分不出心思去跟顾泽西争辩。


    她疲惫得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烦道:“这次拍完,以后别找我。”


    “好好好。”


    “……”


    /


    燥热的夏日骄阳无时无刻不撞击着磅礴雨幕,少女独自起舞,在低沉的钢琴声一遍遍无声演绎着“负重一万斤长大着”。


    雨滴包裹她的躯体,阳光落在她的发梢。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


    顾泽西在监视器里也忍不住晃神片刻。


    她的舞蹈是满分。


    而就是逢夏这样攻击性强的浓颜,才能表演出被性|侵、被无时无刻被风言风语猥|亵的加分项。


    “卡——收工!”


    听到这句话,雨幕中的少女才松懈下来,踉跄的身影险些摔倒在地。


    林意眠小跑过去,立刻拿着纸巾给她,“快擦擦!”


    黏腻的湿发贴着脸颊,逢夏没顾什么形象,一股脑撩把碎发往后撩,露出清晰的眉眼,另一只手放在小腹上,脸色发白。


    “是不是很疼?”林意眠急忙扶着她,“这儿离我们宿舍太远了,我让琦琦送衣服和药来了,你还能撑得住吗?”


    今天所有的拍摄计划都是顾泽西临时给安排的,她们压根来不及准备替换的物品。


    逢夏眉头紧紧拧着,跳舞已经花费掉她大半的力气了,原本柏油路上摩擦出来的伤痕加上淋水,现在又疼又痒。


    “没事……”


    “都这样了还没事?”林意眠急得手心冒汗,环顾四周随手喊住人问,“顾泽西呢?他人呢?拍完就不见了?”


    “不在,刚才看他接电话急匆匆出去了。”


    “?!”


    拍摄现场陆陆续续收场完毕,林意眠一边看逢夏疼得快直不起腰的状况,一边盯着手机里舍友到底到了没有,叮咚一声,舍友说没带校卡被拦着进不来。


    林意眠皱着眉,现在扶着逢夏走出去,还不如让她在原地等合适。


    逢夏唇色发白,拍了拍她的手安抚:“没事……我能行。”


    “……好吧。”林意眠仔细叮嘱着,“你在这儿等我,我很快过来。”


    逢夏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目送她离开。


    夏日的燥热光阴裹挟,而她发梢潮湿披散,裙子也是湿漉而浸透,贴在玲珑曲线上,像晃晃欲坠的遮羞布,来往的人群无一不用异样的眼光不断打量着。


    这一刻,逢夏终于支撑不住蹲在地上。


    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小腹疼得像被人撕裂了。


    她自嘲地牵动唇角。


    帮顾泽西拍了个微电影,她怕是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不远处喧闹的声音传来。


    “会长,省乐团不是邀请你商量合作吗?怎么有空过来给我们开会。”


    “我们会长又不缺这等级的乐团的合作,再说,让他们等等怎么了。就算不去,你看人敢催吗?”


    省乐团邀请合作的机会,即便是在A大这种人才济济的地方都能算难能可贵。


    这人得有多厉害,才能连这都不为所动?


    在逢夏视线不自觉被吸引的那刻,答案了然于心。


    履历成就天天刷新在A大各处的风云人物,连老师都惊叹一句“少年艺术家”。


    她看过去。


    锦簇人潮最耀眼的存在。


    男人冷白的衬衫系到顶,衣襟无瑕纤尘不染,颀身玉立,好像将周围硬生生划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地界。


    她第一次真切理解到,为什么说白衬衫是属于撩人禁欲系的物件。


    他未说话,周遭静默无声。周边人小心地观察了他一眼,双手递上文件和笔。


    宋疏迟微微敛眸签字,下颌线条分明而锋利,泼墨般的睫羽在浮动的光束中翕动,落下一道翩跹淡漠的暗影。


    深邃的眉眼抬起,带出一道浅浅上扬的双眼皮褶痕,笑意显得斯文而温和。


    “只是学校临时开会通知,乐团时间不急,可以改期。”他的声音清润,带着浅淡的笑,“回去开会了。”


    围在他周边的人群离去,逢夏摁着小腹的手不自觉微微用力,低下头,终于记起来收回视线。


    不知道林意眠还要多久。


    她咬着发白的下唇,痛楚交织,压得人浑身发虚汗。


    闷热灼烧的时节,偶尔一抹长风都像烈火烹油那般难挨。


    交错的繁茂树杈被吹动,苍绿的叶子逶迤掉落之前。


    缓缓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停驻在她面前,黑鞋漆面模糊倒映出她蹲在地上,凌乱的纱裙,处处狼狈的模样。


    逢夏下意识扯着裙子,慌乱仰头抬眼。


    两人的视线蓦然在空中相撞。


    他看向她,视线下压,以绝对居高临下的姿态。


    男人漂亮的桃花眼含着细碎的光,眼尾挑起,引出些许撩人的意味。


    他的瞳色漆黑,如清湖碧波清冷干净,也似乎望不到底。


    短短一个交汇,她的呼吸不自觉停滞半拍。


    片刻。


    阴影倾覆而来,宽松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清浅的木质香里裹住她现下所有的窘迫与难堪。


    他与她平视,温柔的声线随风落进她耳边。


    “需要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