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总！”


    第二天一早，江意刚到办公室，游鹿就探进了头来。


    “嚯！”江意抬头一看，被她的黑眼圈吓了一跳，“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盗墓啊？”


    虽然有黑眼圈，但游鹿整个人却十分的亢奋。


    她小跑进江意的办公室，一溜烟来到了他的桌边。


    “江总，”游鹿眼睛发亮，神秘兮兮地说，“我要给你个惊喜！”


    她把刚刚打印出来的方案放到了江意的手边：“沉浸式参展，你一定会夸我！快看！立刻就看！”


    江意疑惑地看着她，觉得眼前这人已经工作到疯了。


    “你没事吧？”江意说，“如果觉得压力太大了，我可以给你一天假，回去睡觉，不过工资照扣。”


    “不睡。”游鹿说，“你也别睡。快点看我的方案！”


    江意确信，她已经疯了。


    果然，工作向来折磨人，好好的一个姑娘，这才几天，就这样了。


    他被游鹿逼着翻开了新的策划案：“我什么方案没见过？等会我看完要是觉得一般般，你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江意将信将疑地看了起来，但让他意外的是，这一次，游鹿似乎真的抓住了灵感最重要的那个小尾巴。


    “怎么样！”游鹿笑盈盈地说，“是不是不错？”


    她开始给江意讲解：“我昨天晚上突然明白了你之前说的，现在的漫展，还有漫展上的活动，都太中规中矩了，就像谈恋爱，过了热恋期之后就完全没有激情没有新鲜感了，在这种状态里，大家很容易感到厌倦。”


    江意笑了：“你还挺会打比方。”


    不过确实就是这种状态。


    游鹿说：“所以我就在想，做方案就要用恋爱的思维去做，怎么才能燃起恋爱的激情呢？需要一个新鲜的点去刺激大家。”


    江意抬头看她：“你很有恋爱经验？”


    “……江总，这不是重点。”游鹿继续说，“昨天晚上和你挂了电话，我突然就想到或许可以把我们的活动和新科技结合一下。这两年虚拟偶像不是很火么，还有全息影像，我们完全可以让纸片人富江真正地‘活’过来！”


    游鹿越说越激动：“利用全息影像，做一场沉浸式的富江展，让来参展的漫迷们能够身临其境地去感受那种诡谲的氛围，三步一个富江，不同形态、不同姿态的富江，是不是很刺激！”


    江意靠在椅背上，想象着她说的场景，不得不承认，确实吸引到了他。


    “还有吗？”江意问。


    “当然！”游鹿说，“最后还有一个惊喜，也是最重要最有噱头的一个点。”


    她微微一笑，又拿出了一张照片。


    一瞬间，江意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全都是虚拟的富江会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游鹿说，“所以，我们要在几十个虚拟富江中隐藏一个boss，就像盲盒的隐藏款——一个真实的COSER！”


    她指了指照片上模糊的身影：“这位COSER，你知道的，我和你提过。”


    江意看着那张照片，虽然模糊，但就算化成灰他也能认得，因为那就是他啊！


    他觉得自己右眼皮都开始跳了，死去的回忆竟然又来攻击他。


    他警觉地看向游鹿：“你想干什么？”


    此时的江意十分紧张，觉得游鹿就是手持凶器的不法分子，随时都会将他撕票。


    但游鹿正说在兴头上，她满怀期待地说：“江总，我发誓，这是我见过的人里，cos富江最完美的一个。”


    “你这句话违反了广告法，被人知道要罚款的。”江意尽量和她保持距离，全身的毛孔都在抗拒她的靠近。


    可游鹿对此没有丝毫的感觉，江意越是往后躲，她就越是往前凑。


    “江总，我们找到他。”


    找个屁，我就在这儿呢！江意觉得游鹿就是在逼他就范！


    “邀请他参与进来。”游鹿说，“他将会成为我们活动的点睛之笔，你觉得怎么样？”


    四目相对，江意觉得今天的游鹿格外的狡诈。


    “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啊？”


    “我力排众议让你负责这个项目，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这一刻，江意对人性彻底失望了。


    直到现在，游鹿依旧不知道其实江意就是让她魂牵梦绕的那个女装大佬。


    然而，江意始终坚定地认为游鹿心里明镜似的，就是故意没戳破，耍他呢。


    关于“沉浸式富江展”的这个提议确实不错，可当江意听到游鹿打算让他参与进去时，如遭雷劈。


    “这跟恩将仇报有什么关系？”对江意的心事一无所知的游鹿看得出他有些抗拒这个提议，她以为江意是在顾虑对方是个“女装大佬”，于是继续极力争取机会，“江总，我这其实是以德报怨。”


    “什么玩意？”江意觉得自己幻听了。


    “我跟这个女装大佬近距离接触过，他的妆造做得相当出色，相当惊艳，足以以假乱真。”游鹿说，“到时候他混在全息影像中，大家肯定想不到，他其实是个真人COSER，当揭开他的真实身份，绝对能引爆话题，妥妥的火出圈！”


    游鹿说：“你不是说现在的活动都没有新意没有创新没有话题度吗？咱们的新意、创新、话题度，这不一下全来了！你这么坑我，我还如此尽心尽力地想方案，这还不是以德报怨吗？”


    她说完，脑子里已经浮现了画面，整个人都沉浸其中，眉飞色舞喜形于色。


    游鹿忍不住感慨：“他真是我们的福报啊！”


    “……呵呵。”江意皮笑肉不笑，觉得她是在内涵自己。


    “你怎么笑得这么不情愿呢？”游鹿说，“你再好好品一品这段视频，虽然画质有点糊，但难掩他的惊人之姿！多看几遍，你会爱上他。”


    江意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不了不了，我谢谢你。”


    他突然话锋一转：“你也不许看了！”


    “为什么？”


    “怕你爱上他。”


    游鹿拿着照片笑个不停，笑得江意恨不得把她丢出去。


    江意严肃地说：“别笑了，这事儿有待商榷，你先回去，我考虑考虑。”


    “别考虑了啊！入手不亏！”


    “你跟我这儿卖货呢？还入手不亏！”江意没好气儿地说，“快干你的活去！一大早就在这儿啰啰嗦嗦一大堆，我脑袋都让你吵疼了。”


    游鹿撇撇嘴，小声吐槽他不懂欣赏。


    江意脑子里不停地播放着自己被扯掉裙子的画面，身心俱疲，没精力跟她吵架，摆摆手让她赶紧走。


    碰了壁的游鹿只好灰溜溜地走了，走前还特意叮嘱他：“好好考虑一下，然后记得答应我。”


    “答应你个头！”江意说她，“你给我继续想方案！”


    满心欢喜充满期待的idea竟然就这么被否了，游鹿不服气，也不甘心，接下来的半天时间，恨不得每隔五分钟就问江意一次：江总，行吗？


    一个上午的时间，江意仿佛被鬼缠身，喝水洒了一身、吃饭不小心掰断了一次性筷子、走路鞋底粘了口香糖……


    当然，江意这一天的倒霉事不少，按理说不应该全都算在游鹿头上，但他已经被游鹿烦得决定抛弃理智，把这些倒霉事都归结于游鹿那些“催命”似的信息上。


    他愤怒地回复：今天结束之前，不许再给我发消息！


    游鹿看着他的消息叹气，终于被迫认命了——江意确实不喜欢她的这个创意。


    为什么呢？


    多有意思啊！


    游鹿放下手机趴在桌上忧愁，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毕竟忧愁解决不了问题，她的“为什么”也不会有人来回答。


    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新点子。


    然而，接下来的两天里，深受困扰的游鹿变成了公司里的一只“游魂”。


    她每天“飘”来“荡”去，满脑子都是方案，别人跟她说什么她反应都很慢，还好几次走错了工位。


    江意忍不住说她：“你要不要考虑去庙里驱驱邪？”


    游鹿哀怨地看向他：“让我中邪的不就是你吗？”


    说着，她突然凑到江意跟前，手里的水杯没拿稳，水差点泼了江意一身：“江总，只要你答应我，我立刻就能活过来。”


    “……你注意措辞啊，我可不想再被别人误会。”


    “误会也没关系，只要你答应我。”她说完，突然变魔术一样不知道从哪又拿出了那张女装大佬的照片，“江总……”


    那照片对江意永远可以形成一百点伤害，他立刻闪人，让游鹿自生自灭。


    游鹿：“唉，无情的男人。”


    她喝了口水，回到了工位上。


    “你没事吧？”腾瑶看着魂不守舍憔悴又满脸愁苦的游鹿，担心地说，“要不喝点热水？”


    游鹿扁扁嘴，委屈地说：“谢谢，不过我今天已经喝了八杯了。”


    腾瑶：“呃，那还是先别喝了，水喝多了也是会中毒的。”


    她拿了一颗糖给游鹿：“你这两天魂不守舍的，到底怎么了？”


    “我枯竭了。”游鹿拿起腾瑶给的糖，直接吞下去了。


    腾瑶看得目瞪口呆，确信她出问题了。


    游鹿哀怨地看着前方，目光落在了江意的办公室：“我的灵感枯竭了，我的生命也要枯竭了。”


    她转过来看向腾瑶：“原来搞事业不是那么简单的，我创业未半马上中道崩殂了。”


    “不至于不至于，你就是最近太累了。”


    游鹿叹气，看着自己两天下来没写出一个字的策划文档，觉得大限将至了。


    从办公室出来的江意抬头就对上了游鹿的目光，那目光幽怨、凄楚，还带着丝丝悲凉，搞得江意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又怎么了？”江意嘀咕，“我没惹她吧？”


    游鹿死盯着江意，表情悲怆。


    江意不敢看她了，赶紧收回目光走人。


    从茶水间出来的周昊目睹了这一场面，内心暗爽，往工位走，路过游鹿身边，故意说起了风凉话：“能力有限的人，再怎么有靠山，也还是扶不起的阿斗。”


    游鹿转过去幽怨地看他：“主管，你在说我吗？”


    周昊笑笑：“我可没指名道姓啊，是你自己对号入座的。”


    游鹿心里堵得慌，本来心情就不好，还要被阴阳怪气，没忍住嘟囔了一句：“我要是真有靠山，也不至于坐这儿被你讽刺。”


    “你说什么？”周昊不悦地转过来看她。


    这段时间周昊原本就有些忌惮游鹿，就像陈赢走时候说的，她一个新人，什么都不会竟然可以拿到这么重要的项目，说没有人在背后帮她，谁信啊！


    而那个人是谁，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


    陈赢走的那天还对周昊说：“周主管，你可小心着点吧，保不齐哪天你这主管的位置就换人了。”


    周昊又何尝不在担心这件事。


    他对游鹿有怨气，平时不好表现出来，今天游鹿算是主动撞到了枪口上。


    “我讽刺你什么了？”周昊说，“倒是你，一个实习生，部门日常的工作一项不做，都丢给别人，我招你来是当祖宗供着的吗？”


    游鹿想辩解，结果周昊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你赶快，要么把手头的工作交接出来，该干嘛干嘛，要么干脆别在这儿坐着了，我可伺候不了你，说你几句还不乐意了，怪我讽刺你，你做的没问题谁会这么闲说你？”


    游鹿一听周昊让她交接工作，立刻就明白了，敢情这是还盯着她手里这个活儿呢。


    “我不交。”游鹿硬气了一把，“那天开会的时候都说了，这是江总安排给我的工作，策划主题也是我提出来的，我凭什么要交接给别人？”


    办公区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们。


    “游鹿！”


    就在两人要吵起来时，回来的江意叫住了游鹿：“带着你的方案，来我办公室。”


    江意黑着脸，语气不善，但大家也猜得到他的火气其实并不是冲着游鹿来的。


    游鹿应了一声，拿着资料就走了，没再理会周昊。


    而周昊死盯着那两人，愤恨地咬了咬后槽牙。


    陈赢给他提醒的不是没有道理的，周昊越来越感受到了由江意跟游鹿带来的危机感。


    “又吵什么呢？”进了办公室，江意质问道。


    游鹿眼睛有点红，但没有像上次那样哭出来。


    “不是吵架，是维护自己的权益。”游鹿说，“我的工作，我的项目，凭什么要求我交出去？”


    江意刚刚在门口听到了两人的争吵，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人能让你交出你的项目，但你要想堵住那些人的嘴，就必须做好它。”


    原本游鹿没想哭的，结果江意这一句话，她瞬间委屈地掉下了眼泪。


    游鹿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又因为工作的事情哭，显得她太没用了，于是转过去，背对着江意。


    “干嘛？没脸见我了？”


    “嗯。”游鹿哽咽着，咬住了嘴唇。


    江意其实看得出来，她这几天压力很大，至于这压力究竟因何而来，他也是清楚的。


    看着游鹿微微起伏的肩膀和隐忍的啜泣，江意有些于心不忍了。


    他迟疑了一下，拿了纸巾，起身来到了游鹿的身边：“压力太大了？快承受不住了？”


    游鹿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没有，我可以。”


    江意笑笑：“嘴还挺硬。”


    “我真的可以。”游鹿红着眼看向他，“江总，你别把我的项目给别人，我肯定能做出让大家都惊喜的方案。”


    四目相对，江意读得出她眼里的坚定。


    可能有些逞强，也因为这份逞强，她接下来还会承受巨大的压力和痛苦，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退却，这让江意十分欣赏她。


    “晚上有空吗？”江意突然换了话题。


    “晚上？”


    “嗯。”江意说，“美食街，我请客，去不去？”


    游鹿有些意外，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你请我吃饭？去美食街？”


    “不去算了。”


    “去去去！”游鹿破涕为笑，“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你可真行啊，说到吃立刻就不哭了。”


    “我化压力为食欲，”游鹿说，“今天晚上我要放开了吃，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被你折磨。”


    “你说什么？”


    “我说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和你并肩作战！”游鹿双颊绯红，笑着对江意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身跑掉了。


    “游鹿！”


    突然被叫住，游鹿疑惑地回头。


    江意看了她几秒，但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摆摆手，让游鹿回去了。


    他其实想说至少在这件事上，他是跟她站在一起的，但又觉得说出来有点肉麻，这不是他的风格。


    江意的欲言又止让游鹿很是在意，但上司的心谁也猜不透，她也不打算猜了，狠话已经放出去，她要做的就只是做好这个项目，堵住周昊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