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其实，从不二周助所讲述的完整的事情经过来看，虽然称不上美好，但也绝对不是什么悲剧，倒不如说，那只是个，合情合理又十分普通的故事。


    过去的桃井沙耶想要对自己喜欢的人告白。


    和她所喜欢的那个人不一样，以前的沙耶现在的她一样，是没什么爱好也没什么朋友还完全不合群的人。


    但不二周助不是。


    他的人生里，除了重要的家人们和她，还有自己那过多的爱好。


    摄影也好，网球也好，照料花草也好，不管哪一项，都足以填满他的生活。


    尤其是相较于其他爱好，他看得颇为重要一些的网球。


    初三的不二周助忙着自己重要的社团，那个社团的部长因为伤病暂时离开，他们背负着大家共同的梦想，想要走进全国大赛。


    因此，要日复一日地训练，一次又一次，没有余裕去思考其他的人，做其他的事。


    这个时期。


    他发现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姑娘，想要跟他告白。


    毫无疑问，对他来说，桃井沙耶也是重要的人，让她伤心的事情他也不愿意做。


    但是……


    那个时候的他，真的不太适合去谈恋爱。


    沙耶是那种需要情感付出的人，直白点说，她需要陪伴和很多的爱，而那个时候的他，做不到这一点。


    于是，在被对方叫出来的那天，他看着鼓起勇气即将开口的少女，先一步开口，将她即将吐出的心意堵了回去。


    “我现在有一件必须专注去做的事情，在那之前……不想让自己分心。”


    特别委婉的话语，当时的桃井沙耶也瞬间就明白了，对方已经知道自己要告白，甚至先一步拒绝了自己。


    那之后，他跟她说了网球社的目标，以及自己的。


    但是……


    桃井沙耶生气了。


    特别生气的，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跟他讲过一句话，也不愿意再跟他见面，不会再和他一起上下学，连社交软件都拉黑了。


    完全的，选择了再也不要和他接触。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两年。


    从她的初二，到高一。


    他的初三，到高二。


    这两年，要说他们完全没有交集，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在同一个学校，初中的时候连学校上课时间都是一样的。在外人看来，还有一起去学校的他们好像没有变化，实际上，不二周助的整个初三他们都保持着一米远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进学校，哪怕离得那么近，也没有讲过话。


    可以说是僵持到冰点的关系。


    面对她的怒火，不二周助也只能就这么承受着，或者说……他一直都在努力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各种地方，各个方面，哄了她将近两年的时间。


    弟弟的叛逆期，她的叛逆期，在那两年，他应该很不好过吧。


    他们之间关系真正缓和的时间，是高中开学前一个月。


    她打算去音驹，他去找她，让她和自己一起来青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了两年的桃井沙耶突然就不生气了，她确实没有犹豫的，选择了他所在的青学。


    那之后，他们的关系逐渐回温，可以正常地交谈，直至她失忆前的，下一次告白。


    ……很普通的故事，又全部都属于当下合适的考量。


    好像他没有做错什么，她也不能说是过于任性，毕竟，被拒绝了告白，会生气是肯定的。


    可是。


    她不明白啊……


    正因为是自己，自己就是桃井沙耶，她才会这么的不明白。


    为什么那个时候的她，会生气到那种地步？


    以现在自己的心情来看，目前他所有的解释她都没有感到那么生气，只是有些不高兴。


    告白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拒绝了，确实会感到非常难过，就算是对方解释了自己的处境，那个瞬间，她也还是会难过。


    但是……


    她不会生气，更不会生气那么久。


    沙耶从臂弯抬起头，将下颌抵在膝盖处，刚碰到裙子她就怔住了，垂眸看到的，是被浸湿了一片的格子裙，因为湿掉了，那一块的颜色都加深许多，格外明显。


    她抬起手，恍惚之中摸到自己的脸颊，看着指尖的液体神色茫然。


    她……在哭啊。


    为什么要哭呢？这也不是什么悲伤的故事吧。


    想不明白，什么都想不明白。


    但是，不想被人看到眼泪这点她还是明白自己的心情的。


    沙耶连忙抽了几张纸巾，将自己的眼泪都擦干，在他还没回来之前。


    擦拭格子裙的时候，看着那里被浸染后一深一浅的色块对比，她突然就想明白了。


    因为这件事情，是不二周助告诉她的。


    这是他的视角下，他所能看到的全部了，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以前的桃井沙耶会那么生气，自然也不能告诉她这个答案。


    什么啊。


    最后的最后，也还是需要她自己努力去想，太狡猾了。


    ******


    煮咖啡的人煮了半个多小时。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沙耶的情绪早已经平复下来，只是校服短裙上略显潮湿的触感，还在提醒她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清了清发疼的嗓子，准备说请进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他是去煮咖啡了，手里应该拿着东西。


    沙耶拖着已经没有知觉的腿起身，快走到门口时还踉跄了一下，扶着门避免了即将摔倒的结局。


    她拉开门，低着头没有去看对方的脸。


    “……学长。”连呼唤的声音都微弱到几不可闻。


    嗓音偏哑，垂在前面的发丝有几缕黏在一起了，刘海遮住了眼睛，但脸颊有干掉的泪痕，以及明显泛红的鼻尖。


    不二周助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将手里的咖啡随手放在一旁柜子的上方。


    “洗手间在这边。”


    他没有询问，也没有很慌乱地说什么安慰的话语，只是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沙耶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拒绝掉对方要帮忙的要求，沙耶关上洗手间的门，一个人默默地洗了把脸。


    怪不得他看出来了，她居然眼睛有点肿。


    烦死了，不想被人发现还那么努力去隐瞒来着，结果全都是破绽。


    清洗干净的沙耶不情不愿地离开洗手间，和他一起，又回到了他的房间。


    她捧着那杯“煮了很久”后还是温热的咖啡，小口地抿着。


    加了糖和牛奶，倒是一点都不苦，倒不如说有很浓郁的咖啡的香气，很好喝。


    或许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沙耶就一直在喝那杯咖啡，很快就喝完了，她咬着下唇，看着空杯子十分纠结。


    “这是沙耶的巧克力。”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二周助将一盒巧克力放在她的手边。


    沙耶终于朝他看了一眼：“什么时候买的？”


    不二实话实说：“刚才啊，去附近的店里。”


    “怪不得咖啡是热的，原来你出门了。”沙耶一边拆巧克力一边小声嘀咕。


    “因为在想要怎么做才能让沙耶开心。”


    不二的语气很真诚。


    这话沙耶就不那么赞成了。


    “那你怎么都不安慰我，或者哄我一下？”


    哪有人看到女朋友眼睛都哭肿了，第一反应带人去洗手间清洗的。


    虽然她没什么意见就是了。


    不二苦笑了两声，有些歉意地说：“抱歉……因为不知道沙耶对我的接受程度在哪里。”


    “而且刚才的状况，我也不确定沙耶还愿不愿意跟我讲话。”


    沙耶拆巧克力的动作停了下来，看他的目光透露出几分古怪。


    想了想，她干脆放下那盒刚拆开的巧克力，绕过那张矮脚桌来到他身边。


    不二看着她，目露迟疑。


    沙耶：“……”


    她红着脸颊催促：“你愣着干什么？快点来抱我啊，不要让我说这句话好不好。”


    她超不好意思的！


    不二无声地笑了笑，伸手绕过她的肩膀将她抱住。


    和她刚接触过冷水偏凉的温度不同，不二周助的怀里很温暖，温暖到，有一种安心的气息。


    沙耶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地将脑袋往他怀里埋了埋。


    手指紧抓着他的袖子。


    如果每次不开心的时候，都能有这样的拥抱就好了。


    那样，她肯定会很快就平静下来的吧。


    就像是，被怀抱的主人用心珍视着一样。


    这么想着，沙耶开口了。


    “虽然现在我还想不明白，但等我恢复记忆了，会告诉学长的，以前的我那么生气的理由。”


    那大概，更多的是她个人的原因吧。


    “没有关系。”不二却没有直接答应这个提议，反而劝慰她，“等沙耶恢复记忆了再做决定比较好，由那个时候的你来选择。”


    “……好吧。”


    沙耶觉得这句话有几分道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还是不要自己背刺自己。


    但是，至少有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


    “在很生气的那段时间过后，我最后还是向学长告白了吧？”


    她突然提起这件事不二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嗯。”


    “那就说明，‘对学长你的接受程度’这种事，是不存在的啊。”所以下次，“要直接来安慰我！”


    沙耶从他怀里抬起头，湿漉漉的睫羽下是刚被冲洗过的清澈眼瞳，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质，就如同少女此刻的心情。


    “……”


    四目相对的刹那，深邃如蓝宝石的眼眸里，熠熠星辉在晃动着。


    “沙耶。”


    “嗯？”


    “可以吻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