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说桃井沙耶自闭并没有任何讽刺意味，那纯粹是字面意思的感叹。


    该说是从某个时期，又或者是每一个时期开始，伴随着她的长大的不同阶段，她都在逐步变得更加沉默一些。


    小时候的桃井沙耶，姑且是有点活跃的吧，会跟附近的孩子们玩耍，也会在自己跟着父母一起去拜访的时候，亲昵又开心地拉着她在院子里乱跑。


    稍微大一些，她就不会这么做了，但至少还像个普通的女孩子，或者普通的人类那样，即使不爱出门不爱与人交谈，却也还是有着明确的喜好，是会在闲暇时出门逛街的人。


    后来……


    就什么就没有了。


    她想要的东西也好，感兴趣的事物也好，就连偏好的衣服饰品之类的生活上的小东西，都没有了。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把她叫出门是一件非常艰难的挑战，试着和她讲关于自己学校的社团，八卦，她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很奇怪对吧？


    什么都不喜欢，也什么都不讨厌，也太奇怪了。


    和她搭话倒是能正常地沟通，虽然话很少，但是，讨厌一个人的话，就不会回答她的话了吧？


    沙耶是不讨厌她这个姐姐的，只是平等地对每一个人这样。


    包括自己的父母。


    小孩子长大以后会发生性格上的变化，沙耶是……到了这个时期了吗？


    桃井五月不知道，或许是她太念旧了，对沙耶的许多记忆都是年幼时那些更加开心的时光，对现在的她的转变特别的不知所措。


    但是，只要沙耶还愿意听她的话，就没关系的吧？


    说明她们还是家人！


    本来，桃井五月是一直很懵懂的这么和沙耶相处的，直到她初三的那年，帝光篮球部的社员几乎每一个都多少出了些问题，什么都没改变，什么都没能做而停留在原地，只是一直发呆看着那些人的她，第一次感觉到了那样窒息的无力感。


    那个时候，她想到了沙耶。


    没有人毫无理由的转变的吧，肯定沙耶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才会突然变成那样的性格的。


    ……原来，她最开始就是那么失败了。


    身为姐姐，却一点也没觉察到。


    升上高中以后，看着新的学校新的开始，桃井五月也打算最后再努力一下了，因为，过去那样沉重到像是噩梦一样的无力感实在是太痛苦了，她不想再品尝那种滋味了。


    结果，刚开学几天，沙耶就出了突发状况。


    以前像是梦一样不敢想象的画面，像这样，和她一起躺在地上，脑袋依偎着，看着天花板倾诉着自己的烦恼，被对方安慰什么的……


    什么啊，有点想哭。


    她快速地眨着眼睛，却赶不上耳边的发丝被浸湿的速度，眼前的视线彻底模糊，桃井放弃了，她就这么仰望着那片扭曲的天花板，唇角向上扬起，释然的道：“沙耶说得也对吧，所以这次之后，还是失败的话，我就开始偷懒吧！”


    沙耶用手拍了拍她的胳膊，语气很欣慰：“就是这样哦五月。”


    桃井噗嗤一声笑了，“你那语气是什么啊。”


    “是成熟的沙耶在劝不成熟的五月的语气！”


    “哈哈哈……”


    “不许笑！”


    ******


    深夜两点。


    【学长，你睡了吗？】


    【没睡的话，救救我啊！！】


    被手机振动声吵醒的不二周助，在黑暗中摸到手机，划开屏幕便看到这样两则消息。


    睡意一下子被驱散了。


    【你在外面？遇到什么状况了？不方便电话吗？还是直接帮你报警？】


    看着这一连串的问题，沙耶额头冒出了冷汗，连忙回复：【不是这种物理意义上的救救我啦，是我爸妈！那两个人给我打电话了，我不知道要怎么接就挂断了，怕暴露我失忆的事情，然后他们就发消息说，明天到家，现在怎么办啊！】


    本来海外和这边有时差，电话只要装作没听到睡着就好了，偏偏她睡眠情况不怎么好，第一时间就看到电话，情急之下点了挂断……


    还连续挂了两条通话，现在有种全完了的感觉。


    自觉隐瞒这么大一件事是非常错误行为的沙耶，在惊慌失措之下，想到了不二周助，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给对方发消息，连会不会打扰到对方也顾及不上了。


    【别紧张，那两个人明天几点回来？】


    【下午两点。】


    【嗯，那会在午饭之后赶过去的。】


    诶？


    要过来一起面对吗？


    沙耶捧着手机，感激涕零地回道：【谢谢学长，你真好呜呜呜。】


    【不用这么客气，沙耶没事就好。】


    【那学长你明天来的时候顺便在路口那家便利店给我带两盒冰淇淋吧！要蓝莓和西瓜的。】


    是一点也不客气地语气。


    次日。


    由于太过紧张，沙耶在十一点就吃了午饭，然后花了一整个小时来收拾自己，那对夫妇眼中的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啊？她该穿什么样风格的衣服，要扎头发吗？还是要更精心地编一下发型之类的？


    要化妆吗？


    啊，再检查一遍家里有没有打扫干净好了！


    对了，也再检查一下作业！


    于是。


    又一次躺在沙发上累得不行的时候，沙耶那懵懵的小脑袋在运转无能的情况下干脆直接放弃了思考。


    当不二周助来到桃井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一眼便能精心打扮过的少女，从门缝处探出脑袋，阴郁的低迷的气息几乎快要化作实体从缝隙里散发出来。


    “沙耶？！”他有些意外，连忙伸手将她扶住，“你还好吧？哪里不舒服吗？”


    “学长！！”


    看到他，沙耶的眼里猛地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宛若抓住了自己的希望，用手扣住他伸出的手臂，语气极为激动：“你终于来了！快点救救我，跟我讲讲我应该怎么做，我完全不知道那两个人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儿，一直以来我是怎么跟他们相处的我也完全没有记忆，还有……”


    像是情绪一下子得到了宣泄，沙耶越说越激动起来，逐渐语无伦次，脸上满是焦急和烦躁，情绪看起来极为糟糕。


    “沙耶，冷静一下。”


    有什么过于冰凉的东西忽然贴在了脸颊，耳边也清晰传来了熟悉人的声音，让她混乱的大脑逐渐恢复了理智。


    沙耶眨了眨眼，看到眼前不二周助正皱着眉，用很是担忧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眼角余光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后退半步，看到刚才让自己感到无比冰冷的来源，哦，是冰淇淋。


    沙耶抬手摸着自己被冻到的脸颊，语气有点呆：“物，物理冷静啊？”


    不二周助看着她，刚想说什么，就看到她鼓起了半边脸颊，偏头嘟囔道，“这次就原谅你了，看在你没忘记冰淇淋的份上。”


    “进来啦！”被冰了一下脑子回来一半的人，拉着他走进自己的家。


    或许是被冰的效果比较好，接下来，沙耶就缩在沙发上一边吃冰淇淋，一边和不二周助交谈。


    “学长，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可不可以啊？”


    问完，她咬着勺子满眼不安。


    不二抬眼看过去，精心编织的头发，戴上了发饰，还穿了一条明显是崭新的蓝白色裙子，连耳朵上都戴上了耳钉。


    嗯……


    目光停顿了两秒，他弯起了眼睛，笑容看起来格外灿烂：“应该可以吧，毕竟，沙耶现在的样子，比和我约会的那天要认真多了呢。”


    沙耶：“……”


    咬勺子的动作一下就僵住了，背脊瞬间拢上凉意。


    “学，学长……”她想狡辩什么，但又一时想不到好的借口，在怯怯喊了对方后，就这么僵持住了。


    好在，不二周助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件事的样子，似乎只是那么随口一说，没等她想好借口，就继续开口道：“没关系的，不用那么担心，不管是什么的沙耶，他们都会喜欢的。”


    沙耶面露疑色：“真的吗？”


    不二轻点头：“嗯，真的哦。”


    “可是，我都失忆了诶，应该跟他们记忆中的女儿也不太一样了吧，唔，也不能说不一样，总之就是那个，那个……学长你能理解的吧？”


    “是担心对方过于照顾你的失忆，真的按照不认识的方式来自我介绍，然后学着和现在的你相处？”


    “对！就是这样！”


    他居然真的能理解诶，不用费劲去说明的沙耶对此感到又惊喜又意外。


    不二周助却摇头，以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她：“沙耶想太多了，一直以来你遇到的，失忆前认识的人，有那么对你吗？”


    “倒也没有。”可是，“父母到底是不一样的存在吧？”


    “那对他们来说也一样，沙耶也是不一样的，是特别的啊。”


    沙耶“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过了半分钟，她抬起脸，露出清澈见底的眼瞳，不确定地问：“我对学长来说，也是不一样的吗？”


    因为是特别的，所以，不管什么的她都会接受，是这样的吗？


    “当然。”


    少年没有迟疑地回答了她，用浅浅的微笑和包容的眼神。


    “那……我就不害怕了。”她小声地说着，将蜷缩的双腿从沙发上放下来，踩在了地毯上。


    然后，从沙发的缝隙边缘勾住了一双拖鞋，像是想要得到夸奖一样，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传递出的讯息过于明显，是无法忽视掉的程度，不二失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力度很轻，也很温柔。


    “沙耶今天很自觉呢。”


    “对吧？”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到他面前转了个圈，语气很兴奋：“我觉得我今天超棒的，虽然花了很长时间，但是你看你看～”


    “嗯，很可爱。”后者很配合她，语气也很真诚。


    明明是期待的回馈来着，但是真的听到了，沙耶却瞬间红了脸，一下子别扭了起来，又干脆利落地跳回沙发上，连带着双腿蜷缩起来，抱着自己，埋头吃起了冰淇淋。


    “我，我也不是非要听这种回答！”


    “是发自内心的哦。”


    “哼！”


    时间一点点地流动着，快到两点的时候，沙耶一直紧张地看着时钟。


    一直到——


    咔嗒。


    是门锁被转动的声音！


    她立马从沙发上跳下来，拉着不二周助一同前往门口。


    刚到玄关，大门一下被推开。


    “——我们回来啦！！”


    “爸爸的小沙耶在家吗？嗯——？”男人的话锋一转，眼神颇有些疑惑，紧盯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不二周助，下一秒，忽然笑了起来，“这不是周助嘛，好久不见，你来找沙耶玩的吗？”


    不二保持着他一贯得体的微笑：“是的，叔叔，欢迎你们回来。”


    而另一边，沙耶正被自己的妈妈一把抱在怀里：“好想你哦！终于回来啦，在家怎么样？有没有吃好睡好啊？妈妈可担心你了，电话怎么不听呢？”


    “不，这个……我……实际上……”


    沙耶一时磕磕绊绊起来，完全不知道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