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首先。


    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小的时候就和不二周助认识的她，算是青梅竹马。


    但是这份所谓青梅竹马的情谊，明显不是那么纯粹的。


    和别人的儿时玩伴的那种情况不太一样。


    她和不二周助的童年，大概还要算上不二裕太一起。


    所以，他们不是两个人一起长大的，是三人。


    和她同龄的人，是不二裕太。


    这么一想。


    和不二裕太一起从小时候一直叫他哥哥什么的，完全有可能……


    处于“叛逆期”的桃井沙耶把对他的称呼，备注成了学长。


    而失去记忆的她，就误以为这是真的称呼。


    但是从小时候一起长大，经常跑去对方家里蹭饭的情况下，喊对方“学长”这种学校的称呼也很奇怪吧。


    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局限于学校这个小地方。


    ‘完了。’


    彻底搞清楚这一点，明白不二周助说的应该是事实后，沙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又没有和这个人相处那么多年的记忆，事到如今让她对一个连名字都不好意思称呼的人叫“哥哥”，完全做不到！！


    但是，又知道了真相不能无视……


    沙耶小弧度地往上抬头，让自己的视线能看到对方的面容。


    “嗯？”一直观察着她的不二歪了下脑袋，安静地看着她笑。


    “……”


    她郁闷地皱起眉，将目光向下移。


    好麻烦！学长这个人真是太麻烦了！


    她轻哼一声，一脸凶巴巴的表情看向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将嘴硬进行到底：“我现在不记得了那就不算，学长就是学长！不会改变的！”


    然后。


    按照以往的流程，那个仿佛不会拒绝她任何事的少年，会带着如常的笑意说，“好。”


    然而。


    “不算是不行的，沙耶。”


    没有一瞬间犹豫，又异常坚决地回答，以及，望过来没有过多温度的眼神。


    沙耶在一瞬间僵住，意外地感到，这个时间的阳光，有点冷。


    不，不是阳光的问题。是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有点生气。


    所以才说学长很麻烦啊，不想说出很过分的话让他心情不好，也不想……被他以这种态度对待。


    沙耶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垂下脑袋。


    你看，现在她也不高兴了。


    很公平。


    不二周助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她保持着那样站桩的自闭姿势，像是在赌气，如果不叫她，就不会结束了一样。


    “沙耶。”


    “……嗯。”


    “回忆如果不存在了，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们，因为有过去，才会有未来，对吧？”


    “这种事我还是明白的……”沙耶小声嘟囔，“但是称呼我还是不要！”


    “为什么？”他继续追问，语气自然地像是在询问今天的晚饭，“因为沙耶不好意思吗？”


    沙耶：“……”


    说真的，这个人的心情什么的随便吧，伤心也好生气也好怎样都好！


    现在就让他闭嘴啊！


    “学长。”沙耶一脸认真地冲他发问，“你告诉我，是不是就是因为你经常这样，我才会有‘叛逆期’的？”


    不二周助并没有随着她的话，反而摆出了一份非常无辜的姿态：“沙耶在说什么呢？当然不是啊。”


    “学长你真的好麻烦。”


    沙耶嘀嘀咕咕地抱怨着，却还是张开手抱住了他，大概是之前在班级里情绪不稳定之下做出过这番行为，现在再做一次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好啦，不要不开心了。”她这么说着，同时仰起脑袋去看他的脸，“这次就勉为其难地哄你了，勉强就算是我不对吧，只是勉强哦，既然是重要的回忆，我也会努力去想的……当然，是为了我自己。”


    用安抚的语气说了许多后沙耶松开他，手指滑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紧扣，很熟练地晃了下他的手臂：“体能测试好累，我想休息了。”


    不二轻笑出声：“我可以背你哦。”


    “才不要！天还没黑现在人好多呢！”


    “诶，原来沙耶是想要我背你的啊～”


    “学长！！！”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在花坛遮挡下鬼鬼祟祟的三颗脑袋也终于钻了出来。


    “真是难以置信，原来桃井同学能一口气讲那么多话！”


    “你不要听不到人家桃井学妹讲话就认为别人是语言障碍者好不好，而且，你都不震惊不二的吗？原来不二谈起恋爱是这个样子的啊？该怎么说呢，唔……”


    “我觉得桃井同学说得挺对的，‘麻烦’对吧？”


    “不二本来就很喜欢捉弄人啦，阿桃你没有跟他同班过所以不清楚。”


    “不不不，这个我还是知道的，因为不二学长可是曾经对我说‘更喜欢看到别人痛苦的样子’这种话，超可怕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让大石秀一郎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虽然这两人也大致把自己的心里话讲出来了。


    但是问题是……


    “我说啊，你们两个觉得，不二发现我们在偷听了吗？”


    一句话，让正聊得热火朝天的桃城武和菊丸英二瞬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


    过了好久，两人顶着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僵硬地看向他。


    “没，没发现吧？”


    “明天周几来着？”


    “只是周四……”


    “啊！我好想直接请假到下周，这样不二就能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这不可能的菊丸学长！”


    ******


    照常在即将走进教学楼的时候和不二周助挥手告别，沙耶扬手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往鞋柜那边走。


    好麻烦啊，睡眠又浅又爱失眠什么，干脆买个安眠药来吃好了。


    她一边自暴自弃地这么想着，同时拉开了鞋柜。


    空荡荡的，太好了。


    “那个……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大声道歉惊得沙耶手哆嗦了一下，困意瞬间被吓没了。


    她茫然地转过头，看着眼前穿着校服的陌生男生：“你是？”


    短头发的男生继续鞠躬，声音比刚才还要大，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真的很对不起！！”


    “做，做什么啊？”眼看着自己都快成别人的议论对象了，沙耶有点急了，“我都不认识你，你是不会把话讲清楚的吗？”


    男生依旧保持着弯腰鞠躬的姿势，脑袋垂得很低，语气充满了愧疚和懊恼：“我是那个用球砸到你的人，之前一直在逃避，没有勇气向你道歉……对不起！”


    沙耶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所以？”


    “我……不是网球部的，那个时候也只是试着把球挥了出去，看到砸到人地面还有血的时候我很害怕所以逃掉了，后来听说你失去记忆了就更害怕了，没有勇气承担后果，那之后听说自己一直在被网球部的人寻找，我……完全不敢出现。”


    “最近你的男朋友……那个不二学长来找我了，所以我昨天给你的鞋柜写了信想要约你出来向你道歉，一直等到晚上七点你都没有来我就想你是不是不想原谅我，最后还是决定堂堂正正地来道歉了。”


    一口气说完这段话，他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做心理建设，再次大声说了声：“对不起！”


    说完，他就这么僵持着依旧是鞠躬的姿势，连脑袋都不曾抬一下，等待着少女的审判。


    沙耶冷眼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并未对他这番“真情实感”有任何触动，脑子里只在想那句“不二学长来找我了”的话。


    也就是说，昨天放学后的学长，是猜到了那封信是这个人写的，既然如此，在她说不去的时候，他也什么都没有说，反正很积极地和她一起离开学校了。


    ……是故意的吧，知道对方会一直等到晚上。


    好心情让沙耶无意识地扬起了唇角，这份笑意在下一秒看到那个还在鞠躬的人时化作了一声冷嗤：“那你现在是做什么？‘如果不原谅我，我就在这里不抬起头，一直保持着这样’？”


    “这个，是道德绑架吗？”她语气真诚地反问，接着很冷淡地说，“很不巧，我不是那种很温柔的人呢。”


    “诶？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要向你道歉而已！”男生慌乱地想要解释。


    “只是道歉而已吗？”沙耶反手关上鞋柜的门，面向了他，“赔偿呢？我跑了那么多次病院，可不是免费的吧？而且，因为你还留下了疤痕，我可是很不高兴的！”


    说到最后，她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大抵是没想到她会直接丢出这么一套说辞，对方一下子懵了，接着羞愧地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会想办法的，肯定！”


    沙耶挥挥手，打发他道：“那就等你能给我赔偿的时候再来找我道歉吧。”


    虽然她也不会原谅就是了。


    说完，她拎着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向楼梯。


    这种做错事却连承担的勇气都没有的胆小鬼她最讨厌了！


    而且，她可是留疤了啊留疤！


    退一步越想越气。


    气呼呼的沙耶踩在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用力地跺了下，恶狠狠地抓着书包带子，一脸不爽地进了班级。


    殊不知，此刻的楼下，因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已经掀起了腥风血雨。


    教师楼门口，手冢国光看着不远处完全杀掉的男生，以及女孩刚才那副气场全开的冷漠表情，沉默地看向一旁的不二周助。


    “不二，这就是你……担心被欺负的人吗？”


    在快进教室的时候听到这边发生了状况，听到粉头发这个形容时头也不回冲下楼，声称“我有点担心沙耶被欺负”匆忙跑来，他担心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便也跟了过来。


    看到的却是刚才的画面。


    ……哪里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