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五月到来了。


    一同到来的，还有体能测试。


    在操场的吵闹声中迈过终点的那条线，沙耶喘着粗气和川本日向相互搀扶着一同走到旁边的草地上坐下。


    “好累啊。”


    “好累啊。”


    “明明脑袋都受伤了还不能免除体能测试，太不近人情了，我觉得我的呼吸要停止了。”


    “沙耶你的伤已经好了吧？老师不可能同意的啦。”


    “我可是为了利用它，一直让那个结痂留在我的额头的！”


    实际上已经好几次忍不住想要抠掉那块结痂了，没想到根本没派上用场。


    而且刚才跑步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那块结痂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要脱落的欲望了，大部分都飘起来了，只有一丁点边缘还连着脑袋。


    既然用不上了，沙耶果断伸出手，替那块不安分的痂断绝了好自己脑门的缘分，扯下来的瞬间，有细微的痛感，但是很快就没有了，应该不会再扯破什么伤口了，她的伤好了。


    后脑的鼓包也消失了，完全的……好了啊。


    就是她还没敢看镜子。


    “我长高了。”呼吸平稳下来后，川本日向突然说道。


    沙耶回想着自己测量身高体重的时候：“我……好像没怎么长，都快十六岁了，还会长高吗？”她突然开始担心。


    “会的吧？小零就比最开始认识的时候长高了。”川本日向举起实际例子安抚她，“沙耶肯定也会的！”


    川本日向说的小零是桐山零，三年级的学长，是个……有点有名的人物吧，沙耶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他，好像是什么天才职业棋手，总之是她这种没什么才能的平凡人只能仰望的对象。


    这个时候，沙耶突然想到了不二周助。


    还有的啊，和平凡且对什么都没干劲的她相比，每一天都认真活着的人。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从来不会缺席社团活动的人，和她这个，连手工部这种非竞技社团都三天两头翘掉的人，实在是差别很大。


    上周末约会被中止了，最后她吃过午饭还把对方忘记自己一个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这件事让沙耶觉得很不好意思。


    尤其是醒来的时候还发现对方临走前还为她盖了毯子，洗了碗。


    嘛，前天早上见面的时候他没有生气就是了，只是叮嘱她好好睡觉。


    大概还是不高兴的吧，不是对她睡着遗忘自己的事，而是她没有好好睡觉这件事。


    之后想办法补偿他好了。


    “沙耶。”


    川本日向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循声抬头，发觉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笑着问她：“我要去自动售卖机那里买喝的，你要喝什么？”


    “我和你一起去吧。”


    反正，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没意思。


    放学后。


    沙耶和川本日向还有继美一起去了手工部的社团活动室。


    其他的部员们已经到了，大家围坐在一起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她们三人一进去，就被叫住了。


    “你们来得正好，大家在商量文化祭的展品，你们有想法吗？”


    展，展品？


    一直以来都以为只需要挂名的社团突然有了目标，还要制作文化祭的展品，这让沙耶大为震惊。


    她瞪着眼睛望去，最中间的福部同学正手舞足蹈地描绘着自己的展望，“到时候，我们就这样……对了，暑假还有两个月，暑假大家也一起来学校为文化祭做准备吧？”


    ……暑假还要来学校什么的，真不想啊。


    该说不愧是福部同学吗？一个同时加入了三个社团的积极分子。


    上周和大家一起做编织袋的时候她就在想了，这个社团，以后不会都这么多事吧？


    毫不夸张地，沙耶萌生了退社的念头。


    “我没有想法。”她回答得非常果决。


    川本日向倒是认真的开始思考了：“大家的想法呢？果然一起商量一下比较好，而且文化祭还有五个月吧，就算是从暑假开始准备，我们还有两个月的考虑时间，不用这么着急吧。”


    继美也跟着附和她：“我也这么认为。”


    于是，一行人再次坐在一起商量了起来。


    沙耶坐在窗口，视线却不自觉飘向窗外，无意识地开始走神。


    ******


    周三的社团活动比平时结束得要早一些。


    在熟悉的走廊下没有见到等待的人，不二周助想了想，便前往了沙耶所在的班级。


    这个时间的教室空荡荡的，站在门口，一眼便看到窗口的位置，趴在桌子上像是在睡觉的少女。


    不二收回敲门的手，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沙耶？”他试着唤了声。


    “学长……”少女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听起来有点不高兴。


    不二耐心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体能测试，好累……本来什么都不用的手工部突然要在文化祭推出展品，暑假也要来学校帮忙什么的，还有……”


    她嘟嘟囔囔地说了半天，说到最后的时候，却突然不情愿了起来。


    “还有……”沙耶将脑袋从臂弯里抬起来，露出一双清澈的琥珀瞳，可怜巴巴地盯着他，“还有我，留了好大一块疤，刚才照镜子看到的。”


    “啊……”


    “学长呜呜呜……”


    终于抑制不住情绪的少女哇地一声扑过来，语气那叫一个难过：“我，我……留疤了怎么办？我不想要这种东西啊！”


    突然袭来的温度让不二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垂下眼眸，看到埋在他腰间的脑袋，还有紧抓着他衣服的手，这种时候，他忽然开始走神，想起很久以前，这样的举动，大概是在中学之前，沙耶才会对他表现出来的亲昵吧……


    诸如此类关于过去的回想也只在他脑子里浮现了几秒钟，因为很快，他觉察到自己的衣服好像被液体浸湿了，在哭啊，比他预料的，还要难过一些。


    不二握住了她的手腕，尽量放轻自己的声音：“沙耶，可以让我看看吗？”


    安静了好一会，才听到她委屈的应声：“……嗯。”


    沙耶松开了他，坐在和站着的姿势距离有点远，于是，她从椅子上起身，与他面对面，撩起了自己的刘海。


    “你看，超明显的。”


    “……”


    窗口的风，与时间一同静止了。


    非常清晰的，怦怦的声音，在耳边。


    像是拧开汽水那一刻冒出的滋滋声，在叫嚣翻涌。


    眼前浮现的，是少女毫无防备凑近的脸，清澈的琥珀色眼睛里倒映着他一个人，沾了水的睫羽湿漉漉的，眼角还挂着未落下的泪珠，她就这样，用纯粹至极的目光望着他，委屈地抿起了嘴角。


    不要这么难过啊。


    也不要这么，什么都不考虑的无防备。


    他不动声色地拭去了她眼角的水花，像之前那样弯着眼睛对她笑：“没关系，没有那么明显，这是最开始，之后会慢慢淡下去的，沙耶有刘海遮挡，也不会被人盯着看的。”


    “如果还是担心的话，明天放学后我陪你去买淡化疤痕的药膏好吗？”


    这段话还是有说服力的，沙耶姑且相信了：“那明天我们就去买，买最好用的那种！”


    “好。”


    被安抚得差不多的少女吸了吸鼻子，放下了自己的刘海，转身去收拾书包了。


    出了教室，两人一起去楼下鞋柜那边换鞋。


    以往空荡荡的鞋柜，今天打开的时候，突然飘出一则白色信封。


    “写着桃井沙耶呢。”


    背后幽幽传来不二周助带着笑意的声音。


    沙耶：“……！”


    “肯，肯定是什么恶作剧。”她生怕自己被误会，“学长你要一起看吗？”


    啊，她在讲什么蠢话啊，一般来讲不是“现在就丢掉”吗？！


    话已出口，自然没有后悔的余地，更何况不二周助已经先一步摇头了，“既然是给沙耶的，还是沙耶自己看好了。”


    “那我就看一眼哦……”


    “嗯。”


    “真的看啊？”


    “嗯。”


    “……”你这笑眯眯只点头的样子她更不敢看了啊！


    沙耶很怂地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那封信，蓝色的纸张上用黑色圆珠笔写下了两句话。


    “……有人约我放学后去操场后面的树林诶。”


    而且还是‘你一个人来’这样的标注。


    不二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反而温柔询问：“那沙耶要去吗？”


    “不想去。”应该不会有人跟她告白，排除掉告白，万一是有人想欺负她怎么办？


    “如果是告白，不去就等于拒绝了，如果有人欺负我，不去就躲过去了！”


    “说得也是呢，那我们回去吧。”


    “嗯！”


    两人像往常一样牵着手走出教学楼，走在樱花树下通往校门口的那条路上，粉色的樱花雨已经看不到了，但是周围的风一贯的清凉。


    然后。


    就和迎面走来的，几个穿着蓝白色队服的人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