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对面的人到底在想什么沙耶不知道，倒不如说，她觉得自己也完全摸不透他的思绪。


    虽说是恋人，现在的状况……陌生人才更加恰当。


    最为重要的是！


    总是笑眯眯的，几乎没有表情变化的人，她看得懂的前提是，她要有读心术才行。


    但这也没关系。


    五月认识他，他认识自己，在自己“昏迷”的时候会守着她一整天，讲话的时候一直都那么温柔。


    他一定是个好人的。


    所以。


    “我会对你很好的！”


    深感愧疚的少女不知第几次郑重地许下这般承诺。


    栗发少年依旧带着那如沐春风般的笑，微微点头：“嗯，我相信沙耶哦。”


    “我说的是真的！”沙耶觉得他的态度很敷衍，下意识想要抗议，但下一秒，她撇过头，心不甘情不不愿地又念叨了一句，“算了，我也不需要你很相信。”


    沉甸甸的重量塞进她怀里：“书包。”


    沙耶被迫转过来，低下头看过去：“这么重，全部都是要做的功课吗？”


    “是你的前桌的同学帮你收拾的，大概是把你抽屉里的东西都带过来了。”不二指了指书包边缘露出的那个白色小熊挂件，“手机在旁边，不要摔掉了。”


    “好。”


    答应后，沙耶将手机摸出来，书包则被她毫不留情地丢在脚边的地板上。


    手机是白色的，套着一个粉白色的外壳，还印着樱花的标志，挂件看起来也很可爱，她伸手摸了摸，心里十分满足。可以随时和人联络的道具，她很喜欢的。


    沙耶第一时间看向不二周助，眼神熠熠生辉一般：“我可以每天联络你吗？”


    后者微侧着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显得格外专注：“只是这样的小事，沙耶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的。”


    “我们是恋人，对吧？”


    最后微微上扬的语调，却很奇怪地没有感受到询问的意味。


    但沙耶很开心。


    “那我会什么事情都去烦你的，你不许不理我哦。”


    因为是恋人嘛！


    “好。”不二低声应下，接着翻了下手中的课本，对她说，“来做功课吧，沙耶不会的可以来问我。”


    沙耶：“……”


    为什么我的男朋友会对盯着我做功课这么执着？


    不能做点别的事吗？


    她不懂，但或许是对方坐在那里，一手抵着桌面，一手翻着书本的动作看起来太有气场了，她乖乖地捡起了自己丢在地板上的书包。


    她有一个很爱她的同桌。


    因为对方很负责地把这两天的课程都记了学堂笔记给她，还贴心地备注了每门课老师布置的作业。


    沙耶想，这无用的贴心不要也罢。


    晚上，七点三十分。


    客厅里安静得过分，墙上时钟咔哒咔哒的转动声显得格外清晰，夹杂着偶尔翻书的声音。


    沙耶看着面前摊开地写着数学公式和解题思路的笔记本，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结束是结束了，但是，恋人之间的相处是，在家里做题这种情况，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啊？


    沙沙的翻书声很轻微。


    她抬眼望去，不二周助正在看书，他垂着眼睑，一只手托着脸颊，神色看起来十分专注。


    天花板的灯光是明亮的，落在他细碎发丝的周围，半张脸都打上一层灰色阴影。


    在专注看书的时候，是不会笑的啊。


    但是，即使没有表情，在灯光都营造出那么不温和的画面下，他看起来也还是那么无害，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学长。”沙耶用笔戳了戳他书本前方的桌面。


    “嗯？”不二周助递过来一抹询问的目光，“有什么不会的题目吗？”


    ‘明明那么专注在看书来着，却能第一时间听到并且回应啊……’


    她摇头：“帮我收拾书本的同学给我记了笔记，所以现在都做完了。”


    “这样啊。”


    少年很轻地呢喃，露出轻浅的笑：“那要出去吃饭吗？已经晚上了，沙耶饿了吧？”


    “诶？嗯，是，是有点饿。”


    话题的转变快到沙耶有点反应不过来，等到他已经合上书开始起身，她才磕磕绊绊地追问：“要，要吃什么？”


    不二周助不假思索：“沙耶想吃什么？选你想吃得就好了。”


    “……”


    他真贴心！


    “那就去附近看看有什么店？”沙耶提议。


    “好。”


    东京四月的晚上，空气里浸着丝丝凉意。


    二人从一家家庭餐厅里出来，微风迎面吹来，夜空有些寂寥，星星少得可怜。


    啊，要下雨了，大概。


    今天一直是白茫茫的阴天来着。


    沙耶下意识转头看了眼不二周助，和她出门时又专门上楼拿了衣服不同，他穿的是校服，之前在家里和她一起学习，校服的外套还在客厅的沙发上，现在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


    “会冷吗？”她小声问。


    “不会哦。”不二笑眯眯地回答。


    沙耶不相信他，只是加快了步伐说：“我想快点回家了！”


    她走了几步，发觉身后并没有人跟上来。


    “沙耶。”


    不二周助在背后叫她。


    她回眸，看到他指着旁边的店，弯着唇角冲她笑：“要吃冰淇淋吗？”


    “要！”嘴巴很诚实地开口了，下一秒沙耶就尴尬地红了脸，“我，我也没有那么想吃，只是刚才的咖喱太辣了，我觉得你也需要吃点凉的东西中和一下！”


    啊……！


    她原来是个笨蛋吗？明明刚才还在担心他会不会冷，现在让他吃什么冰淇淋啊。


    还不如直接承认自己想吃呢，但是，但是……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她站在原地尴尬地挪不动脚，身后隔着一排树的道路上车来车往。


    “嗯，沙耶说得很有道理。”像是没觉察到她此刻的不自在，不二周助语气自然地接下了她的话，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朝她伸出手，“可以先过来吗？那边比较靠近马路。”


    “……好。”


    很短的距离，她是小跑过去的。


    过去的第一时间就牵住了他伸出的手，意料之外的温度，一点也不冰凉。


    原来是真的不冷啊。


    这么想着，沙耶在心里松了口气。


    不二周助微低了低头，耐心地问：“要吃什么口味的？”


    “草莓的。”沙耶问，“你呢？”


    “苹果吧。”


    “那我请你吃哦！”沙耶很积极，“刚才你请我吃饭了，所以，不许跟我抢。”


    不二无奈地笑：“好。”


    得到同意后，沙耶兴冲冲地拉着他来到冰淇淋店的窗口要了两个冰淇淋，付完钱后将其中一个递给他：“我们回家吧！”


    “……嗯。”后者慢了半拍回应声很轻。


    接下来的路两人都没有说话，都在安静地吃冰淇淋，吃饭的地方距离桃井家并不远，步行也就十分钟的样子。


    还没到家，冰淇淋就吃完了。


    两人并排走着，挨得比较近，手臂时不时会碰到彼此，吃冰淇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现在……


    在纠结了漫长的十秒钟以后，秉持着刚才是对方主动，这次轮到自己的念头，沙耶鼓起勇气，在那只手臂下一次靠过来的时候，握住了那只手。


    和刚才不同。


    或许是因为吃了冰淇淋，也可能单纯地因为空气，他的手有点凉。


    握住的刹那，她感觉到旁边投来的视线。


    “我只是担心你觉得冷！”她顿时慌了神，一副理不直气不壮的模样眼睛眨得飞快，“你看，你的手很凉的对吧？我穿了外套，我超暖的！”


    大概是这个回答太过出乎意料，不二周助的眼睛微微睁大，表情也颇为惊讶。


    接着，他看着她，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沙耶：“……”


    她懊恼地垂下头，盯着脚下的地面恨不得原地抠出一个洞。


    怎、怎么办啊，要承认吗？承认自己只是想牵手什么的。


    她纠结得想死。


    但很快，手背上骤然增加的重量和熟悉的，有点凉的触感，让她一下怔住。


    抬头的瞬间，毫无预兆地撞入一双蓝色的眼睛里，在黑夜里，在一望无际的蓝的包裹下，浮现出点点笑意。


    “既然如此，这只手也拜托沙耶了。”


    他说：“我两只手都很冷。”


    “……”


    “好、好的。”


    少女红着脸握着他的手，在路灯照不到的树下，往树木旁边挪了挪，让自己和对方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他应该是不冷的，只是吃了冰淇淋。


    手很快就有温度了。


    这个时候，沙耶忽然想起他的外套，犹豫了几秒后，她小声开口：“那个，你的外套，我昨天晚上忘记洗了，下午洗得没有见到太阳，等明天天晴了，再拿给你可以吗？”


    “嗯。”不二微微点头，“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我什么时候去学校？”当时负责和医生沟通的人是他，对她情况最了解的人也是他，沙耶只能询问他。


    不二周助略微思索了一下：“明天是周五，下周一再去吧，周末的时候我再陪你去一趟医院。”


    ……不去也可以吧。


    但是，别人的好意还是不要拒绝了。


    她松开他的手，后退一步，看着他抿唇笑了起来：“回去吧？”


    “好。”


    不二周助从树下走出来，这次，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不二并没有进去，沙耶只好将他的书包和校服拿出来给了他。


    “你到家的时候，记得跟我说一声啊。”虽然男生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她还是下意识地叮嘱。


    沉默着点头后，不二周助想起来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沙耶记得给手机充电，你的朋友应该也在担心你，虽然学校的同学们都知道你的情况了，但是，其他的友人我就不知道怎么通知了。”


    其他的友人？


    真的有吗……


    “我知道了，待会我上楼就去充电。”


    “嗯，那就周末再见，沙耶。”


    沙耶挥了挥手：“周末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