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妄只给S市的日程挪了半个月的时间, 却在这里从秋天待到了冬初。


    毕竟谁都没有想到，顾翎身上还有这样的身份背景。


    但跨市处理业务到底多有不便，周妄有一个星期往返飞了四次, 都是早上走晚上就回来，“通勤成本”直线上升。


    好在在冯章的签字下，顾翎终于可以出院了。


    出院那天, 顾家所有人都来了医院，冯章说顾翎的眼睛已经没有大碍，回去再好好修养注意不要多看电子屏幕就好。


    虽然权威已经这样说了, 但一群人还是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前前后后的车队来了一摆，顾翎被塞进车子里面了才知道前面两辆是保镖, 后面两辆还是保镖, 再加上周妄派出的1234，拉风程度就像是大佬出街。


    那天晚上他难得主动了一次, 周妄就像是尝到了什么甜头一样, 最近两人有事没事就贴在一起。


    但谁也没提什么时候回A市这件事。


    顾翎知道自己“处境”也不嚷嚷了，他坐在车中，好奇的看车窗外陌生的街景。


    “冯教授说, 已经可以看见模糊的轮廓了对吗？”顾夫人在一旁温柔询问道。


    顾留清在副驾, 夫妻俩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形, 开车的是顾燧, 顾念都被挤到了后面车上去。


    “对，等孩子回去了，再好好补一补，那些亏空总会慢慢补上来的。”


    顾翎撑着下巴实在没忍住道：“其实我感觉自己还挺强壮？”


    话音刚落，就收到了车上三双不认可的眼神。


    顾燧：“你如果能同时抱起顾小狗和顾哈哈，我就相信你的话。”


    那俩加起来二百斤他怎么抱的起来！顾翎不说话了, 眼睛慢慢悠悠的转回来，他不问要被带去哪儿，只要有周妄在后面跟着，他就像是带了安定剂一样。


    顾夫人又调高了车内的温度，生怕他在转移过程中感冒。


    顾燧在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乖顺的任由长辈“摆布”的男孩，心里泛起一丝涩然和隐忍。


    时至今日，他依旧不懂顾晋南对这样一个孩子如何下得去手？


    如果不是周妄死守，顾翎是不是早已经……


    顾燧从来不敢深思这件事。


    顾翎活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又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遇到了无数的致命陷阱。


    顾燧甚至觉得还能见到他，认到他，简直是一场被上天恩赐的奇迹，他偶尔午夜梦回竟然还庆幸——庆幸顾晋南还能赚到一点钱，又对顾翎有所图，不至于让他彻底流离，或者过更加困苦交加的生活。


    顾家的动作非常大，亲戚朋友也多，不少人已经打听到了顾留清和顾燧最近的动向，暗地里都说顾家恐怕要新增一个重要人士了。


    顾翎知道真相后，此前曾经想象过无数他被带回顾家的场面。


    带回去就带回去吧，孩子丢了二十多年，再怎么偏爱都不为过，他需要时间在接受，也不能完全不给顾家人亲近的机会。


    毕竟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也是整场事件最大的受害者。


    就是顾翎隐约觉得这个剧情有点熟悉，最开始他以为顾念是周妄的豪门正宫，结果到头来他自己也是豪门本门，现在又和周妄谈恋爱——顾翎有一种剧情通过一种诡异扭曲的方法，颤颤巍巍重新走到了正道之上的感觉。


    顾家和周家，貌似又拧巴的结合在一起了。


    车子开进绿园，比起周妄那个一看就活自己一个的大别墅，顾家的房子更多，更错落有致。


    顾夫人的声音在耳边道；“今天是你出院第一次回家，我让刘叔带着人把路两边都挂上了灯，你晚上想出来玩都可以，也不用担心安全，这里面都是我们家的人。”


    顾翎：“我们家？”


    顾夫人温柔一笑：“嗯，我们家。”


    顾翎转过头，桃花眼与顾夫人有点神似，他道：“这里面住的人很多吗？”


    顾燧在前排回答：“不多，有的过年才回来。”


    顾翎：“是其他业主？”


    顾燧沉默，顾留清今天心情格外好，他哈哈笑了两声道：“不是其他业主，这里只住我们顾家的人，刚才路过的几栋楼是你的一些叔叔伯伯家，你还有几个堂哥，姐姐们除了念念，还有其他家里的几个孩子，他们都知道你，也很想见你。”


    所以整个绿园，其实有个别名就是“顾宅”？


    好家伙果然大树抱团长得高啊……顾翎悄悄和周妄盲打，“我看到好多灯。”


    周妄秒回道：“你喜欢我们家也可以装。”


    顾翎：“……”


    倒也没有那么喜欢啦。


    他不着痕迹安抚最近总是梦中惊醒的妄哥：“看灯不及看你。”


    周妄这下不出声了，顾翎挑了挑眉，觉得周妄在后面的车子是不是正在红耳朵。


    真是纯爱妄哥啊。


    虽然很多顾家人过年才回来，但顾翎今天出院的消息实在太大，车子停在大门外时，里面的客厅已经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顾夫人带着顾翎下车，神情有些期盼又有些紧张的看着男孩，她伸出手：“阿姨牵着你？”


    顾翎愣了一瞬，身后传来熟悉的皮鞋声，是周妄下车的声音。


    他一直陪着他，无论在哪，无论走什么剧情。


    顾翎这才将细白掌心搭在顾夫人的手上，女人的手腕似乎震动了一下，紧接着，顾翎感觉到自己被瘦弱指节紧紧抓住，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


    陌生的温暖体温从女人的手中传来，带着长辈的护短与牵引，这对顾翎来说有点陌生，是与和周妄牵手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动作有些生疏，又感觉到背后的肩膀被安慰的拍了拍，回头，是顾父笑着的刚毅面容。


    顾念一下车就叽叽喳喳的扑了过来，越过顾燧直接挂在了顾翎的左边手臂上。


    “弟弟弟弟弟弟！”


    顾翎有点吃痛，当惯了哥哥也有点不好意思，“只是大一个小时，倒也不用这么喊我吧？”


    顾念却不管，她已经不是家里的小幺啦！她也当姐姐了！这种“长辈”的感觉真是上瘾，尤其是她弟弟还这么好看！


    顾念已经想好以后带着顾翎出去倍长面子的盛景了！


    顾燧面无表情的将顾念从顾翎身上撕了下来，刘叔在门口一直等着，看到主人回来低声道：“旁边几家的都回来了，还有个一直在国外教书的也刚刚到。”


    顾留清皱眉：“不是说了先少来一点？这么多人吓到孩子怎么办。”


    刘叔苦笑：“先生，这大家哪里忍得住啊，二爷三爷一听说当初的小幺没有死，当即就赶回来了，他们很早就想去看小少爷，但都被夫人挡了下来，说担心惊扰小少爷看病。”


    顾燧：“来了就来了，迟早都得见。”


    刘叔这才笑开：“还是少爷心疼刘叔我。”


    顾翎听他们嘀嘀咕咕，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比起他的稍显陌生，周妄比他更像是顾家的亲儿子。


    这人完全没有自己是“外人”的自觉，反倒一身高级西装眼神肆意的打量周围。


    001：“这里绿化真不错。”


    002：“看出来花了价钱。”


    003：“你猜老板在想什么？”


    004：“这还用猜？老板肯定在想顾少喜欢，要给他全部一比一复制回去，就在刚刚，老板绝对已经在目测数据了。”


    001002003：“……”


    牛。


    合格的保镖们，应该在老板有需求的时候立刻顶上，1234悄无声息的用手机录入了周围的花种树种，做好了第一手报告准备。


    而此时的顾翎被顾夫人带着，顾父在一旁替他们推开了眼前的大门。


    富丽堂皇的光从里面倾斜出来，除了过年，家里的灯绝不会像今天一样全部大开。


    顾翎眼睛微微眯了一瞬，待适应那光线，才看清楚了里面的全貌。


    一群正在笑闹的人逐渐安静的看过来，每个人都穿着隆重的衣服彰显对新成员的重视，但毫不显得夸张，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涵养。二楼楼梯上，几个追逐打闹的孩子从栏杆中钻过脑袋，看到顾翎的一瞬间张圆嘴巴长长的哇了一句。


    “——这就是大伯伯家里走丢的漂亮小哥哥吗？”


    顾夫人眼眶微红，含泪偏头看向小儿子道：“翎翎，欢迎回家。”


    顾留清深吸一口气：“欢迎回家！”


    坐在里面沙发上的像是几个长辈，他们从一旁摸出红包笑着朝顾翎道：“还藏着捂着不准我们看，这孩子和静宁眼睛长的真像，身量倒像是阿燧上大学的时候……欢迎回家，小幺！”


    那层隐瞒的窗户纸已经薄的透光。


    周妄在身后不远处看了顾翎一眼，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这个时候，他不可能再猜不到。


    明明不是过年，沸腾的红包却像是雪花一样朝顾翎飘过来。


    顾念想要浑水摸鱼收几个，被顾燧一把打回了手背，“不要抢小幺的东西，这些你早就收腻了。”


    顾念撇了撇嘴，从怀里给顾翎摸出来一个小玫瑰别针，当做“红包”挂在他的衣领上。


    小姑娘笑眯眯的背着手道：“恭喜出院！红包压邪！你真的要发财了！”


    顾翎眼睛从那枚玫瑰胸针滑向看着他的所有人，所有人也都注视着他。


    第一次有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还是被周妄恶搞打工发花束的时候，那个时候顾翎不理解自己一个炮灰怎么就这么引人注目。


    现在他恍惚懂了。


    原来从与周妄重逢的第一面，他就已经不再是可有可无的某个路人。


    周妄是主角，他是主角心中的主角，在周妄的世界里，顾翎是真正无可替代的一号番位。


    于是他引人注目，于是他被宠被爱，于是他们找到了隐藏的世界剧情，他和周妄一起将那条原本很窄的岔道小路走到了今时今日，走到眼前满是真实与祝福。


    顾翎微微垂眸，双手的红包几乎都拿不下，而“欢迎回家”的声音依旧络绎不绝。


    他被陌生的热情的爱意包围，有点不知所措又有点急于分享。


    顾翎在灯火通明处回首，看见了还站在黑暗庭院中那个笔挺的男人。


    冬日冷风吹拂，周妄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衣，一双点漆似的眼睛一动不动，和所有人一样专注的看着他。


    当与顾翎对视时，他才微微抬头，嘴角上扬了一点情绪。


    似乎在问他怎么了。


    顾翎默不作声，却在周妄的眼神中精准避开人群与障碍物，周围仿佛只剩下了零碎雪花降落的声音。


    他站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朝周妄张开了手臂。


    顾翎想与他分享一切，亲情、爱情、友情，他不想周妄再成为一个孤零零只站在黑暗中的主角，他想要拥抱他，带他一起站在光明璀璨处。


    “我看得见。”


    顾翎深吸一口气，周妄一动不动，似是在消化他的小骗子行为。


    漂亮青年在身后人的惊呼声中，一步一步稳稳走下阶梯，他带着温暖的体温与微笑的眼睛，将站在雪地中的周妄抱了一个囫囵。


    树梢上的积雪被夜中飞鸟惊落，在门前小光下散下糖霜一样的白沙。


    顾翎埋在周妄的肩颈，额头轻轻触碰他加快奔涌的脉搏。


    他跟着轻声道：“周妄，欢迎回家。”


    周妄似乎笑了一声：“小骗子……回哪儿的家？”


    顾翎气笑：“当然是我在哪，哪儿就是你的家喽。”


    周妄垂眸：“好像是这样。”


    顾燧在两人身后重重咳了一声，顾小狗带着它的新朋友顾哈哈一阵捣乱吠叫。


    寂静雪夜变得吵闹起来，不少人认出了周妄的身影。


    周妄抬眼，看到他的爱人透着薄薄的光，一如既往的迷人美丽。


    顾翎悄悄道：“我其实什么都知道……所以周家和顾家的联姻还作数吗？”他迟疑，“把姐姐换成弟弟什么的。”


    “只要是你。”周妄声带震动。


    未尽之言早已经熟悉在彼此的眼神中。


    只要是你，就都作数。


    “那你得好好收拾收拾来讨我，”顾翎凑近，在背后一片凌乱惊讶中热情亲吻冬夜里的人，“我唯一的，深爱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男主角。”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