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见春奈不是很确定, 幸村精市有没有发现自己的逃避。


    她担心被发现，又希望着幸村精市能发现。


    就像冰层下沸腾的滚水，总要爆发或者再次冰冻。


    而能解决问题的, 无疑是让滚水沸腾的人。


    索性, 国三迎来新人的女子弓箭组确实让她繁忙了起来, 可以暂时维持住这一层冰面。


    “照这个发展，我们女子弓箭组很快就可以申请独立成为女子弓箭社了吧。”


    已经成为前辈的浅田千撑着友人肩膀，看着面前站满后辈，略显拥挤的道场，颇为感慨。


    从去年八月份前辈们退社后到今年四月份招新前, 女子弓箭组一度只剩她们两个正选。


    这多少是让两人愁得有些头秃的，生怕立海大的女子弓箭就败落在她们这一代。


    “不枉费我们这两年锲而不舍的, 在小学各大弓箭赛事上做宣传。”


    栗见春奈眉眼带笑的总结，“从里海副部长她们开始耕耘至今，也该是收获的季节了。”


    今年被纳入立海大女子弓箭组的好苗子尤其多，哪怕她们两个今年就要引退，也足够选出一梯队正选。


    而这一梯队正选可都是才国中一年级, 接下来两年都不愁凑不齐团体赛的人了。


    “小千, 关东大赛前, 我们分开带队参加比赛怎么样？”


    站在角落收集着部员们数据的栗见春奈突发奇想。


    “啊，是为了培养后辈嘛, 有些太赶了。”


    浅田千目光流转在后辈们的身上, 有些犹豫，“国小时参加过团体赛的不多, 会不会引起心态问题。”


    “她们总要适应的，比起明年再赶鸭子上架，今年算试错也未尝不可, 趁我们两个还没引退，分开带队，还能多带几个，不是嘛。”


    栗见春奈按下原子笔，在表格上圈出几个人的名字，然后递给了浅田千。


    虽然是突发奇想，但说出来后她觉得可以落实这个决策。


    在领导方面，她身边有一个很好的领路人。


    幸村精市于网球部的所有计划，都是无私分享，任她参考的。


    从男子弓箭的落实来看，也是可见成效的。


    “这个决定，确实不是稳妥完善的，但对女子弓箭组而言，是目前最好的。”


    她这么说着，像是给浅田千做解释，也像是在进一步坚定自己的想法。


    “小千，团体赛中，我不会干预你带队的任何决策，唯独一件事，你无论哪一场都必须是末位。”


    浅田千“噗”一声笑了，“春奈是担心我会影响到后辈们嘛？”


    想到浅田千那无需停留对准的箭术，栗见春奈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叹气，“也有这个原因吧。”


    “放心，我一定牢牢守着末位，绝对不对我们宝贝的后辈们造成任何打击。”浅田千捂嘴贼兮兮的笑道。


    栗见春奈实在是看不得她这幅欠欠的模样，毫不留情打击道，“在这之前，我希望小千你可以牢牢守住所有科目的成绩及格线，这样你才能守着末位。”


    浅田千：……


    真的，不提成绩才能继续做朋友。


    纷飞的樱花季转瞬即逝，在地区预选赛和县大赛连得冠军后，女子弓箭组气氛空前膨胀。


    后辈们喜悦的情绪很好的感染到了前辈们，以至于明明应该出手压一压这股膨胀气氛的时机就这么溜走了。


    关东大赛开幕时，才意识到这一点的二位前辈，只能扶额叹气，不寄希望于团体赛事。


    忙碌是很好的情绪调解剂，每周只能和幸村精市相处一个下午的时间洗涤下，栗见春奈感觉冰面下的沸腾正在一步步平复。


    直到幸村精市在某个夜晚打来的一通电话。


    在电话那头，他说，“栗见，我在社区公园这里，要见一面嘛？”


    一句话让栗见春奈困意消散，猛然起身，然后因为动作过于急切，被绊得从床上滚下来，声音不受控制的提高，“什么……社区公园？”


    很快，她又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外边还没回房睡觉的长辈听见，小声的问，“家附近的社区公园嘛？你怎么又从医院跑出来了，而且还是这个点，电车末班都过了呀！”


    幸村精市微顿了片刻，低笑着问，“栗见是觉得我过于任性嘛，我好难过。”


    “才没有这个意思！”


    栗见春奈着急反驳，又很快反应过来幸村精市语气中根本没有难过的情绪，于是缓了缓神，也不再纠结于他为什么这个点从医院跑回家附近的社区公园，却又不回家的行为了。


    将被子捞起放回床上，她轻声问，“幸村，我马上过来，你穿够衣服了嘛？”


    坐在秋千上，正一心二用感受夏日夜里凉风席卷，贴合肌肤寒意的人，在这一句简单的问候中，深吸了一口气。


    幸村精市眨了眨眼，垂眸轻声道，“出来太急了，好像是有些冷。”


    听着电话另一头幼驯染染上急切的问候以及对不注意保暖的埋怨声，幸村精市眉目舒展，不由得放松了许多，“那么就麻烦栗见再多带一件外套了，作为报答，我会提前买好红豆年糕汤的。”


    *


    从挂断电话，到身影出现在公园前的拐口，栗见春奈前后只花了十分钟。


    也就是说，除去在路上需要花费的时间，她根本就是只套了一件外套就急匆匆的跑出来了，根本没有换衣服。


    站在自动贩卖机前，刚投币，还没按下购买按键的幸村精市及时将目视前方，不顾左右，飞奔过来的人拦下，满脸惊讶地看着她的着装，“怎么……”


    他意识到了什么，无奈笑道，“栗见，不需要这么急的，我可以等。”


    栗见春奈踮脚，将手中的外套搭到人身上，才缓气道，“不，你不可以等。”


    四目相对，看着幼驯染目光中的担忧之情，幸村精市接受这份关怀，心头也为之窃喜。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要是冻晕了，我扛不动你。”


    幸村精市的窃喜哽住了，面无表情地转身，按下红豆年糕汤的购买按键，“栗见，这个天气很难把人冻晕过去。”


    将散发着暖意的红豆年糕汤递给栗见春奈，他无奈叹气，果断转移话题，以免和人继续纠结于天气上，“这么晚了，喊你出来，很抱歉。”


    “没事，反正我一向晚睡。”栗见春奈眼都不眨的说着谎话，“你喊我出来肯定有理由的，不需要道歉。”


    幸村精市怔愣了一瞬，朝她笑了笑，没说什么。


    昏暗的路灯下，将公园分割出了明暗交际线。


    幸村精市回到了一开始坐的秋千上，也从明亮的灯光下走到了暗处。


    他抬眸，对栗见春奈说，“可以先陪我坐坐嘛？”


    栗见春奈点头，干脆坐到了另一个秋千上，小心翼翼地看向人，想要开口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幸村精市脸色不太对。


    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非要形容大概就是，他好像压抑着自己，在一个临界点上极力控制自己。


    于是，栗见春奈选择了沉默。


    她沉默的陪人静坐着。


    沉默的开了两罐红豆年糕汤。


    然后，沉默的对着幸村精市发呆。


    “栗见，我手术的时间定下来了。”


    在她不知道发呆了多久，幸村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她的耳中。


    栗见春奈一个激灵回神，正要问是什么时候，就又听到幸村精市的话。


    他说，“可是，我害怕了，我害怕做手术。”


    “手术的成功率，很低……我也许，再也不能打网球了。没有网球，我什么都没有了。”


    黑暗中，那双漂亮的紫眸黯淡无光。


    他语气平静，但又写满了不甘。


    栗见春奈回答不了。


    在去年幸村精市住院前，她语气坚定的告诉人不要放弃，再微弱的希望也要把握住。


    现在面对幸村精市的无助，却觉得自己的所有劝慰都是空口无凭，毫无立足之地。


    她起身，将手中的红豆年糕汤放下，走到幸村精市面前，俯身拥住自己的心上人。


    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安慰，不知道该怎么让人重拾信心，但此刻，栗见春奈想，她要给幸村精市一个拥抱。


    一个并没有掺杂情意和所谓同情，但有温度的拥抱。


    在凉风徐徐的夏夜，蝉鸣声中明暗交错的公园，与情绪低落的心上人给予无声又最坚定的立场。


    冲动过后，栗见春奈缓缓松开人，往后退了两步，有些难为情的和幸村精市对上目光，想要说什么。


    下一秒，她被拥进了一身混杂着医院消毒水，只能隐约闻到柠檬味的怀抱。


    这个拥抱并不让人脸红心跳，甚至因为心上人过于紧绷的情绪，勒得有些难受，但栗见春奈并没作声。


    她抬手搭上幸村的后背，轻抚着，小声说，“幸村，等你出院了，教我打网球好不好。”


    “……好。”


    幸村精市的回答弱不可闻，幸而他们此刻紧紧相拥。


    所以，再微弱的回答，栗见春奈也听见了。


    她抿唇微松快了些，担忧的情绪略消，朝幸村精市所在那侧微偏，又小声问道，“抱都抱了，要约会嘛？”


    这一句话她没有等到回答。


    栗见春奈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思考自己的约会邀请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她犹豫着找补道，“我的意思是，作为幼驯染或者朋友之间那种约会……”


    还是没有回答。


    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栗见春奈觉得自己也许是提的时机不太对。


    虽然幸村精市回答了她的打网球教学，但低落的情绪肯定不是那么容易消减的。


    这种情形下，哪有什么心思谈约会，是她太想当然了。


    “幸村，抱歉……我的错，不应该……”


    “既然要约会，那么，可以作为男女朋友的关系嘛？”


    幸村精市迟了许久的回答，震得她大脑都宕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