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不想让他靠近那些阴影吗。


    狱寺明白了这孩子的意思, 情绪有些低落。


    他现在说不了话，那孩子也没有和他说话的打算……其实他也不是很确定那孩子能不能说话。


    狱寺隼人只能垂眸，看着那孩子握住他的手指的手发呆。


    说起来, 这孩子在这么小的时候就接触到那些东西了吗？


    狱寺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现在在他眼前的这个孩子应该只是这个世界记录下来的时间——就像指环里的那家伙一样，所以也可以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和他互动, 但可能需要某些条件。


    否则就会像他之前在学校里看到的那样, 只是一段不断重复播放的影像。


    眼前这孩子所属的那段时间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吧？


    就在刚才那附近吗？所以才可以一下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说起来, 这孩子现在是几岁了？这个世界记录下来的时间应该都是那位先生过去和怪谈接触时的时间吧，那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在那些鬼的手里活下来的。


    不过原来是在那么小的时候就拥有和鬼沟通的能力了吗？所以十代目也……狱寺隼人顿了顿，又没再想下去了。


    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身边的这个孩子身上, 有些好奇这个孩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其实只是时间，知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哪里，以及, 这个孩子有没有遇到过其他时间的自己。


    又或者，这孩子知不知道在现实的世界里，长大后的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优秀的电台主持人，能很更从容地解决很多问题？


    狱寺隼人很快就知道了最后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公交车路过了一个路边拐角挂着巨大电子屏幕的路口, 那个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着那位先生现在的经历。


    那位先生现在已经抓到一只鬼了, 从那只鬼身上背着的书包上的标签来看, 是最开始自称自己一年级的小鬼。


    也是那么多个孩子里唯一一个自称是一年级的孩子。


    然后狱寺隼人才发现, 他的收音机里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了，他本来还可以通过收音机来确认那位先生那边的情况的。


    为什么？连这种事他居然都没办法马上发现？


    狱寺隼人恍然回神, 却发现自己连恐慌、慌张的情绪都变得小了很多。


    在意识到收音机的声音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消失了的这件事时，他感受到的冲击竟然还不如刚刚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连情绪也被吞噬了吗？


    狱寺隼人对自己正在“融化”有了更深的认知。


    他在逐渐“融化”进这个世界里。


    但他感觉不到害怕的情绪。


    狱寺隼人看向了身边这个孩子。公交车的速度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得很慢, 大概是为了方便那个现在趴在了车窗上看着电视屏幕的孩子吧？


    狱寺隼人看着玻璃窗上的模糊倒影，从这个孩子的脸上看出了一些惊叹和好奇。


    是在好奇为什么“自己”会在电视屏幕上吗？还是在好奇外面的那位先生为什么变回“自己”的样子了？


    狱寺隼人看着那孩子做出了“哇”了的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


    果然还是不能发出声音吧？


    公交车缓缓驶过那个路口, 逐渐远离了那个巨大的电视屏幕。


    那孩子有些留恋得探着脖子往后看，还想将头伸出窗外——狱寺隼人眼疾手快得抓住了他的后领，将他拉了回来。


    公交车猛地震了一下，那孩子一下没坐稳，往后倒了过来，正好倒进了他的怀里，那孩子也不介意，顺着他的力气就爬了起来，趴在他的肩膀上往后看，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个巨大屏幕。


    狱寺隼人抱着怀里的孩子，下意识轻轻拍了拍这孩子的背，也忍不住扭头望去。


    随即他的眼神微怔。


    他没有看到那个巨大屏幕。


    他看到了那个坐在最后排仰头睡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的少年。


    那是一个有些透明的影像，不是实体。


    怀里的孩子大概是觉得无聊了，又顺着他的肩膀滑了下来，将身上的衣服都蹭起来了，也不去管，打了个哈欠，随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着了。


    啊。


    狱寺隼人有些无措得抱着怀里睡得真香的孩子，帮那孩子将衣服拉回去，盖好小肚子避免着凉，才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吵醒了这孩子。


    ……他突然觉得公交车的晃动幅度太大了。


    这孩子理直气壮得将他当成了枕头和床垫，完全没有客气一点的打算。


    不过也是，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客气，累了就睡，也不会想太多……蠢牛也有这种时候，不过那个时候他通常都会将蠢牛拎到一边，最多给他盖条毯子让他自己抱着睡。


    但现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公交车上的凳子都太凉了，而且他手上也没有合适的毯子。再说公交车上的环境这么差，放旁边的话万一被颠下去了怎么办？


    狱寺隼人最后还是放松了下来，往后一仰，试图让这孩子睡得更舒服一点。


    他没办法回头，所以也不知道坐在后排的那个少年怎么样了。


    那又是什么时候的“沢田纲吉”呢？


    狱寺隼人忍不住想这个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公交车在某一站停下，因为怀里的孩子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所以狱寺也没动——他本来就不知道这孩子要带他去哪里，不知道要在哪一站下车，所以他无所谓坐到哪一站。


    倒是坐在后排的那个少年醒过来了。狱寺隼人会知道是因为那个少年路过了他，下了车。


    狱寺隼人往窗外看去，看着那个少年逐渐消失在路边，再一次好奇那个少年又打算去哪里。


    他又是去解决哪一个怪谈的吗？


    他带着一个包裹，也许是要将那个包裹转交给谁的吧？


    公交车的门再一次缓缓关上，不过这一次关到一半的时候又被重新打开了，这种情况……是有谁正好赶上了拜托司机开门要上车吧？


    说起来，这辆公交车上没有司机啊。


    狱寺隼人看着上车的前门，显然并不太在意没有司机的事——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有自动驾驶系统的公交车也没有司机。


    狱寺隼人看着一个年龄比之前的少年还要大一些的男生上来了。


    这一次的他长高了很多，和怀里这个上车的时候还差点被台阶绊倒的小不点不同，那个男生跨上台阶的步伐显得特别轻松。他熟练地刷卡，然后往后排走去。


    他好像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不过狱寺隼人也早就已经习惯了。


    已经高大了很多的男生眼底看上去有些疲惫，但和之前睡眼朦胧地下车的少年相比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男生的身体有些虚幻，和他擦肩而过，他什么都没能感觉到。


    “他们”和他之前看到的那些阴影、还有在学校里看到的那些时间片段都不同。“他们”只是“沢田纲吉”在普通的公交车上的一小段时间碎片，上车、在车上睡着、下车……普通得像每一个他在现实里见到过的路人。


    “他们”在公交车上的时间很短，因为公交车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交通工具，公交车上的经历只是“他们”旅途中最普通的一段时间，短到甚至没有真正成型，所以也没有让人陷进去的危险。


    怀里的孩子醒了，狱寺隼人轻拢着他，免得这孩子伸懒腰的时候直接滚到椅子底下去。


    果然，这孩子睡懵了，压根没想起来之前是在他身上睡着的，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一伸懒腰就因为有种失衡的感觉而浑身一颤，然后啪叽一下贴到了他的身上，满脸都写着“为什么？？？”的茫然。


    狱寺隼人也不意外，安抚得拍了拍他的背，等他慢慢清醒。


    这孩子好像又长大了点。


    狱寺隼人的脑子里已经没有再去思考外界的事了，他那些多余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不知不觉已经完全消失，也许是被吞噬了，也许只是被他自己刻意遗忘了。


    那孩子回过了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扶着他的手臂，挪回了原来的座位上。


    然后公交车正好停下了，那孩子眼睛一亮，跳下了座位，拉着他准备下车。


    这里是另一个他不熟悉的电车车站。


    狱寺隼人任由那孩子将他拉进了车站，脑子里只是想着这孩子可能真的长大了些，他弯腰的时候感觉轻松了一些。


    这孩子没买车票，一靠近闸门，闸门就开了。


    也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对他的优待，又或者这是这孩子有意控制的结果。


    谁知道呢？不重要了。


    狱寺隼人跟着这孩子上了电车，原本应该不少人的电车现在空得让人有点不安，不过再怎么样也比不过空荡荡的死寂城市。


    狱寺隼人再次坐在了那孩子身边，和那孩子一起抬头盯着对面的电车路线图发呆。


    这路线图，好完整。


    都是“他”坐过的路线吗？


    对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环胸低着头翘着腿睡得正香的青年，乍一看还很深沉的样子。


    “……”狱寺隼人沉默地看着青年。


    ——他看起来总是很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