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颜和阿弥斯回到山洞区的时候, 天色正好，眼见着白龙阿弥斯有点蔫蔫的，闻颜想了想, 决定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趁着阿弥斯翻治愈药剂的功夫，闻颜已经飞快地洗出了照片，还特地给系统充了一点小金币换成了巨幅海报。


    按照阿弥斯的性格，应该会喜欢这样的海报吧？


    是以, 等到白龙阿弥斯精气神不大足地回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


    自己的巨幅海报就挂在洞里最显眼的墙面上。


    海报上，身披纯白色鳞甲的白龙张开遮天蔽日般的龙翼, 鳞甲染血，但那双威风凛凛的瞳孔含着炽烈而耀眼的龙威。


    实力弱小又如何, 白龙不会退缩, 甚至会更加奋勇向前。


    画面定格在白龙宁愿承受一道龙炎也要狠扑上去给红龙来上一爪的瞬间，那白龙明明相比于壮年红龙而言身形稍小一圈，那种气势却完全碾压了红龙。


    飞溅而出的血花, 以及红龙被抓碎的鳞片在镜头的背景下翻飞，白龙看上去也难得的狼狈，洁白的纯色鳞甲因为被龙炎灼伤而一片枯黑，完全比不上和绿龙作战时那样威风。


    但是，白龙莫名就觉得，面对强大的红龙仍然用尽全力反击，丝毫不愿退缩的自己，比压着绿龙打，完全占据上风的自己更耀眼，更有气魄，也更符合他真正想要的那种感觉。


    为守护而战, 为复仇而战，本就算的上是英雄。


    阿弥斯只觉得血液慢慢地沸腾起来，仿佛在经历了漫长的严冬之后又再度苏醒。


    自从在同辈中，除了哥哥和金龙没有对手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和弱小的敌人战斗，哪怕赢了又有什么意思呢——只不过证明自己不是最弱的弱者罢了。


    阿弥斯身为白龙，从小体质就稍逊其他种族的龙一筹，他能拥有今天在同辈中几乎没有敌手的实力，也并不是靠和弱者对练得到的——


    是靠他自己永不服输的意志和磐石般坚定的心。


    闻颜看到，阿弥斯缓缓地眨了眨眼。他像是在长夜中跋涉了太久的人突然得到了休息，又像是窒息许久的人突然浮到水面上喘息。


    良久，闻颜看到对方的眼睛含笑转向自己，只不过又隐隐有泪光闪烁。


    “店长，我好像有点知道，洛迪斯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看到你的照片的时候，我好像跨过重重的岁月，又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


    那已经是几百年前了。


    龙族的寿命太过悠久，连少年期和幼年期也极为漫长。


    那时阿弥斯身为白龙幼崽，在种族同辈的龙里，身体素质总是垫底的。


    但是他还有一个哥哥，只比他早出生不到五十年，又身为黑龙，性格沉稳实力强大，在同辈中是翘楚中的翘楚，仅仅次于被认为是下一任龙族族长的金龙。


    当然，阿弥斯从来没这么认为过。在他心里，一直都认为是自己的哥哥阿尔加最强大。


    他崇拜哥哥，认为他的哥哥阿尔加是天下无敌第一优秀也是天下无敌第一好。但在很多时候——被其他龙嘲笑的时候，和其他龙打架打输了，带着满身的伤回到龙巢的时候，无论怎么训练都没有进步的时候——


    阿弥斯总是会一只龙在深夜里默默地哭泣。


    哥哥很在乎他，在察觉到他的异常之后也在尽力开导他，但是有些事情不是别的龙可以帮得上忙的，哥哥也不行。生命中的至暗时刻只能自己一只龙走，一路上无数的苦痛和挣扎也只能一只龙熬。


    那是怎样漫长的一段岁月啊，又是怎么难熬的旅程，时间过了太久，阿弥斯已经记不大清了，但是看到这张照片，他似乎还能回忆起那时的心情。


    难过吗？难过。


    快乐吗？快乐。


    苦难和成功总是一对双生子，哥哥曾经这么说过，就像是白龙和黑龙生下的小龙也会是一只黑龙和一只白龙。


    但是没有人规定拥有苦难就不能够成功，也没人规定苦难会永远是苦难。就像是年幼的白龙，也如同最强大最坚韧的龙族战士一般锤炼自己的身躯，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中成长，最终打便全族无敌手。


    第一次胜利的时候，那种仿佛世界都被踩在脚下的喜悦——怎么可能会被忘记呢。


    第一次听到哥哥说“阿弥斯，你已经很棒了，你是龙族下一代最优秀的龙”，那种仿佛心脏都要从胸口中跳出来的激动——怎么可能会被忘记呢。


    没有什么可以阻碍他的脚步。他也不该因为成为了族中翘楚而停滞不前。回想最近的这些年，在同辈中登顶之后，他似乎很久没有再锤炼自己的身躯了。


    明天邀请店长一起去自己曾经练习的“秘密花园”去看看吧？阿弥斯这么想到。


    他感觉有一种久违的快乐和满足，渐渐地充斥着他的心间。内心最深处某个空空的洞似乎也被填满了。


    好爱店长，嗷呜。


    阿弥斯甚至想变成原型再出去飞上几圈，狠狠地嚎上几嗓子。但是——算了，还是不要让店长害怕。


    店长才是一个55级的可爱人类呢。


    “那个，店长……”我明天想邀请你去一个地方。


    话才出口，就被洞外面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


    “店长——我！回！来！啦！”


    红龙洛迪斯丝毫没有抑制自己声音或者是行动的想法，以非常快的速度径直滑向进龙巢里，只是在眼看要撞在岩壁时收了龙翼，龙爪扣住地面完美落地，但是又好像站不稳一般往前一栽，刚好用龙翼把人类店长严丝合缝地搂在了怀里。


    红龙美滋滋地想：嘿嘿，店长是我的哩！


    到了龙怀里的，就是龙的！


    红龙的怀抱很炽热，但闻颜身处其中也并没有觉得不适，或许是因为她从洛迪斯身上得到过火焰免疫的能力，又或许是红龙主观性地完全不想伤害她——总之，这个怀抱很温暖，异常的温暖。


    闻颜甚至觉得，好像也不一定要rua小龙崽。小龙有小龙的好，大龙有大龙的妙。


    旁边的阿弥斯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着了，反应慢吞吞的，过了好一会儿闻颜才听见系统的提示音。


    【阿弥斯（龙族——白龙）对您的照片十分满意。】


    【您将获得阿弥斯的一项能力。】


    【检测到对方的满意度为100，额外触发完美奖励——】


    【您获得“精神攻击免疫”】


    【龙族中精神力最为强大的白龙，祝福您从此不被任何精神攻击侵扰。】


    然后，闻颜感觉到，从红龙翅膀环绕的缝隙处，鬼鬼祟祟地探进来一只尾巴尖，先是试探地碰了碰闻颜的后腰，然后慢慢地缠绕其上，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一样，缓缓地缠紧了。


    明明小心翼翼不舍得放开，偏生又不忍用太大的力道，像是怕伤害了人类脆弱的身体，但又压抑不住心底喷薄的渴望。


    闻颜一只手摸摸闭着眼睛享受的红龙的龙爪，对方锋利的爪尖老老实实地收好，只是被闻颜触摸的时候会不小心抖一下。


    她的另一只手却掠过腰间纯白色的龙尾，因为伤势还没有完全愈合，龙尾上还能看得出几块缺了鳞片的伤疤，但触感仍旧如同上等的玉石一般温凉，划过鳞片缝隙时的触感也是温润圆墩的。


    指尖擦过那些伤口的瞬间，闻颜下意识释放小光明治愈术，白色的鳞片飞快地愈合，连带着泛起浓密的痒意来，白龙不自觉地动了动尾巴，却反而将闻颜的腰缠的更紧。


    闻颜喜欢小动物。她沉迷于撸龙龙的快乐中，享受着绝佳的手感，但心底深处却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明明是她在撸龙，这两大只被撸的怎么没有丝毫自觉？还都一脸享受，好像闻颜才是被撸的那一个。


    人撸龙龙，划掉。


    龙龙rua人，打钩。


    闻颜当即清醒过来，一把把两只龙都从身边推开。


    按正常的力量来说，闻颜应该是不如两只龙的面板强大的，但两只龙对她好感奇高，完全没有反抗地就任凭闻颜把他们两个从身上扒拉下来。


    只不过两双颜色各异的瞳孔里，写满了如出一辙的软软的撒娇和委屈巴巴。


    呵，闻颜最近在龙岛上撸够了龙崽，再面对两只大龄装嫩巨龙已经不为所动了。


    她的心已经非常冷硬啦！


    白龙顿了顿，试探性地把自己的角送到闻颜手底下，亮晶晶的龙眼眼巴巴地望着她，像是在说：再摸一下嘛，就一下。


    白龙和洛迪斯不同，尚还是一只少年龙，原型也不像红龙一般狰狞而霸气，看上去多了几分纯稚的少年感。


    尤其是当白龙无意识地发挥了种族的特性，刻意将自己的风格变得软乎乎起来之后，看上去一眼就知道是只半大的少年龙，活泼又可爱。


    罪恶之手蠢蠢欲动。


    闻颜抿了抿唇，严肃地想道。


    这可不是她主动犯罪哦！是龙龙主动邀请她摸的！


    呸。闻颜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通渣女，然后心安理得地伸出手。


    却有一条红色的龙尾“嗖”地伸过来，瞬间卷住闻颜的手腕不让她动。


    好哇，拦路程咬金来了！


    “程咬金”红龙气咻咻地瞪着自己的小伙伴阿弥斯。


    “你在干嘛？店长是我的人类，是我先遇见的，也是受到我的邀请才来龙族做客！你自己没有人类就去找，起开起开，别碰我的！”


    洛迪斯不耐烦地挥挥龙爪，示意阿弥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阿弥斯哼哼冷笑。


    “店长不属于任何一只龙！她只属于她自己，她想摸那只龙就摸那只，要你管？”


    两只龙自小相熟，也都知道怎么插彼此的心窝子，一句接一句，互喷得不亦乐乎。


    “可恶，我们出去搏斗！谁赢了谁就给店长当龙搭子！”


    “行啊，走就走，谁怕你？”洛迪斯狠狠冷笑。


    金龙死后，他已经恢复了部分原本属于自己的力量，连老红龙族长都不是他的对手，阿弥斯能打得过他？哼哼，可笑。


    就让阿弥斯知道，现在他们这一代青年龙和少年龙里，到底谁才是爸爸。


    两只龙同时转向闻颜，龙眼里写满了斗志昂然和势在必得。


    “店长！等我回来！”


    “店长等我！我不会让他独占你的！”


    两只龙异口同声道。


    然后它们又依依不舍地看了闻颜一眼，尾巴尖也留恋地蹭了蹭她的小腿，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了。


    走的有点快。


    闻颜本来还想问他们，“龙搭子”是啥呢。


    “噗，两只愚蠢的龙噗，最讨颜颜喜欢的明明是可爱的帕米耶兰啊噗噗噗！”


    帕米耶兰从闻颜的肩头爬上来，把绿色的嫩叶凑进闻颜的侧脸，笑的花枝乱颤。


    小史莱姆在闻颜的口袋里严肃地摇头。


    不对哦，应该是可爱又听话的暗元素使！


    至于小黑猫，他待在空间箱子里，跃跃欲试地想要把箱子挠烂。


    哼哼，一个破空间手提箱而已，等他恢复人型回去，店长想要多少他就给多少。


    瞧瞧，还有这些宝石，看上去也都是些不值钱的便宜货——哼哼，就这？就这？哪里配的上店长嘛。


    等等——小黑猫突然眼神一顿，看向架子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咦，这是——


    他蹲在架子上，迟疑了一小会儿，然后没再犹豫，张开嘴，嗷呜一口将那块东西吞掉了。


    然后静静地缩在手提箱的某个小角落里，蜷缩起来，等待着痛苦的降临。


    想快一点变成人型。


    这样，下次见面的时候，就可以同她说话，张开双臂感知她的心跳和体温。


    *


    闻颜觉得没什么事情做。


    两只龙打起来实在是热血，颇有种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气势，眼见着天都隐隐昏暗下来，闻颜也愣是没瞧见半个身影。


    她想着要不然自己先回去？毕竟这是阿尔加的龙巢，她一个外人待在这儿似乎也不大好的样子。


    想到这里，闻颜朝着洞口走去。


    外面的平台上忽然响起一阵呼啸的风声，有某只龙轻盈地降落在平台上，然后非常随意自如地甩了甩翅膀。


    咦？不知道是红龙还是白龙赢了——


    闻颜探出头。


    正对上一双深邃的黑色眼睛。


    黑龙阿尔加静静地望过来。


    四目相接的一瞬间，闻颜其实是有一点尴尬的。


    但是阿尔加似乎并不在乎闻颜待在他家里，反而态度十分自然随意道：“阿弥斯和洛迪斯都不在？”


    闻颜在对方泰然自若的态度中稍稍放下心来，随即有些无奈地道：“他们约架去了，好半天都没回来。”


    随即又解释道：“本来以为他们很快能回来的，就在这里等了一会儿，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就离开——”


    “不用急。”阿尔加瞬间接过话头。


    一阵黑光闪过，他已经变成了人型。总是沉静而看不出情绪波动的俊美面容上，也似乎带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笑。


    “他们从小就这样。虽然玩的好，但是架也一场没少打。”他走到闻颜跟前，侧脸问她，“店长吃晚饭了吗？”


    闻颜顿了一下，像是没想到龙族的寒暄也是如此熟悉且经典的开头。


    有点莫名地接地气。


    她短暂的愣怔让阿尔加微微一笑。


    “如果店长不嫌弃的话，留下来一起吃饭？我刚刚和长老们议事回来，店长有想问的可以问我。”


    阿尔加从容而端肃地说道。但是语气里透出来的含义却像是“我手里有瓜，快来问我，快来问我”。


    闻颜又看了一眼抬眼等着她的回答，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的黑龙，怀疑刚刚这句话里表明的意思只是自己的臆断。


    看上去就很公正严明的黑龙，应该不会做出这种背后说小话，透漏消息给外族人的事情吧？


    “店长在犹豫什么？我是不会对店长说谎的。您是我们龙族尊贵的客人——对了，今晚也顺便把我的照片一起拍了吧，嗯？”


    黑龙原本就是拍在第一个没错，既然他这么说，闻颜也就没再犹豫，爽快地答应下来。


    “好。”


    阿尔加听了，眉梢微微地勾了勾。


    只不过他的表情和情绪表现一向不大明显，闻颜没有看见。


    阿尔加在准备食物方面还是有一套的。或者说，对于一只年少时就失去父母，在自己还是一只龙崽时还要照顾一只没破壳的龙蛋的黑龙来说，成为一个男妈妈几乎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尤其是龙蛋破壳后成为一只娇弱的小白龙，天生体质弱小，比起其他幼崽需要更多的关注和照看，年少的黑龙就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照料中养成了相当稳重妥帖的性格。


    只不过对于不熟悉的龙而言，阿尔加天生不大爱笑的性格和总是端正严肃的表情就足以吓退他们了。


    毕竟，没有谁想体会一下，被暴怒的黑龙按住狂揍的模样。


    闻颜吃的很畅快。


    龙族不大爱吃青菜，食谱主要是以各种各样的肉食为主，这样才能满足他们极高的消耗。但是阿尔加显然是一只健康的养生龙，甚至在龙巢里专门留了一个种植青菜的地方。


    满脸写着“心情不好，找几个龙来揍揍”的面无表情的黑龙，蹲在小菜地里薅青菜的模样，黑闻颜的心灵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黑龙的手艺也是如此。很难想象，一只看上去超级能打，非常有龙霸之气的黑龙，挽起袖口做菜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干净利索。


    而且口味极佳，比苦练厨师技术数十年的人类餐馆老板还要更胜一筹。


    听到闻颜真情实意的夸奖，黑龙相当冷静，也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得意。


    “人类寿命不过数十，就算穷尽一生追求此道，也未必有所寸进。但是对于龙而言，百年的时光不过刹那，想要胜过他们并不是难事。”


    但是随即他又微微放低了声调。


    “不过，能得到店长的夸奖也是一件兴事。”


    黑龙咬重了最后两个音节，看起来若有所指。


    闻颜本着她自己应该很快就会离开龙族这个原则，也懒得去猜对方的话外之意。


    和聪明龙打交道就是会有点累。不像阿弥斯那个傻孩子，随随便便就给人摸尾巴和角。


    至于黑龙迎面痛击她是一个“寿命不过数十的人类”这种事，哎，黑龙说的毕竟也是事实嘛。


    酒足饭饱，就到了快要工作的时候了。


    闻颜站在一边，调试相机，顺便问问黑龙的需求。


    哪知道黑龙反应十分奇怪。


    “看店长的想法，我自己没什么要求。”他说，“至于想拍的内容——店长就拍我就好了。”


    闻颜有点警惕。


    越挑剔的客人，越会说，自己没有要求。


    但往往最后拿出来的成果，又会让这个客人不满意。


    黑龙不会就是这种客人吧？


    不管是不是，闻颜都会拿出作为一个摄影师必须的素养。


    她大概构想了一下，又跑到黑龙龙巢里的各个地方踩点，寻找自己比较喜欢的布景。


    因为如今在外面，闻颜的布景道具之类的都在店里，所以只能多用一些着间龙巢里本来就有的背景。


    这么跑了几个地方，闻颜大概在心里有了思路，跑回来打算跟阿尔加说——


    就看见刚刚阿尔加坐着的地方，一只体型相当巨大的黑龙懒洋洋地盘在那里，身形修长而又极具力量感，锋利的黑色骨刺从对方的背部延伸出去，隐隐有寒光闪过。


    感知到闻颜的靠近，那黑龙转过头来，明明语气和之前一般无二，但因为身形的变化，就是显得更加骇人起来。


    ——原来黑龙真正的体型，竟然比平时在龙岛的那副模样还要再大上数圈！


    闻颜觉得不对劲起来——按照她了解到的大陆历史和普遍规则，龙族的实力某种程度上是和体型挂钩的。


    黑龙如今的模样，说明他的实力不必前任红龙族长要弱，那他之前又是怎么回事？！


    “店长？怎么了？”黑龙因为太高，想要和闻颜说话就不得不低下脑袋。


    所以闻颜就看见，几乎要超过山洞高度的黑龙，垂下头来，漆黑的眼睛静静地凝望自己。


    没有恶意。


    他的眼睛像是冬日里一望无际的冰川，凝固的坚冰之下是一片润泽的水泊。


    “店长？”看闻颜久久没有回复，黑龙顿了顿，慢悠悠地又问了一遍。


    然后就看见对方以一种很难形容的目光看向自己。


    “能变小一点点么——”闻颜找不到什么委婉的说法，索性就直接说，“你这样体型太大了，相机没有办法完全把你框进去。”


    这个理由，是阿尔加完全没想到的。或者说，他想到的闻颜的反应里，绝不包括这一种。


    于是他眯了眯眼睛，目光略略压低下来，带了一丝侵略感。


    “好的，那就如店长所愿——”


    他稍微变小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我问店长一个问题可以吗，店长回答我，我就变得更小一些。”


    闻颜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他。


    这算什么，图穷匕见？


    黑龙——绝对是发现了什么。


    他似乎总能捕捉到一些其他龙所看不见的东西。


    很多时候闻颜甚至觉得他不像是一只龙，而像是一个在人类帝国中沉浮了很久的权利家和野心家，能将每一件事的走向都看得清楚。


    除了自己的亲弟弟会跑到龙族禁地，还不小心遇上逃脱的红龙族长这种事。


    闻颜看着阿尔加的时候，阿尔加也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最开始的时候，他对这位店长，还是有一定的好感的。


    不去想这好感从何而来，它毕竟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但是，阿尔加很快发现，龙岛因为店长的出现横生无数波澜。


    这并不是在怪店长。事实上，对于阿尔加而言，这只是一种没有丝毫偏颇的判断，对现实情况的客观性描述而已。


    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机会下手处理的红龙族长，连同这些年没少给阿弥斯和洛迪斯委屈受的金龙，全都手牵手下了地狱。


    而他，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接手了红龙族长拥有的一切，虽然这一切也本应该属于他。


    但是，太过容易得来的东西，总是会让人产生更多的疑虑，对龙也一样。


    阿尔加坚信，世界上的大多数东西都标好了筹码，如果平白得到了许多好处，也总有吐出去的一天。


    他想知道。想知道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人类店长，到底是因为什么拥有两位80以上的随身宠——不，随身伙伴相助，甚至四舍五入有三个，因为洛迪斯也是她的坚实臂助。


    洛迪斯已经被她迷住了，甚至大庭广众之下像她求偶——只不过完全是将媚眼抛给瞎子看。


    你有什么魔力呢，店长。


    这个时候的阿尔加，尚且还不知道，他以为是在和洛迪斯“友好切磋”的乖弟弟，其实也是为了店长的“宠爱”才和洛迪斯大打出手。


    不然他大概会怀疑，闻颜是某种具有蛊惑龙心智能力的恶魔。


    “请问店长，你和洛迪斯是怎么遇见的呢？”他彬彬有礼地问。


    闻颜做了不少准备，比如“今天出现的那只黑猫是怎么回事”“金龙的死到底是不是和你有关”。


    结果——令人意外。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闻颜没犹豫就说道：“在我的店里。他是店里开业之后来的第一个客人，而且出手阔绰，一张照片支付了一千金币，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但是——”阿尔加理智地反驳道，“店长倘若对龙族的习性有所了解，就会知道龙族对金币的极度喜爱，正常情况下，洛迪斯不可能……”绝不可能出一千金币就买一张照片。


    闻颜突然比了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眼睛里带了一点无奈的笑来。


    “虽然这样很不礼貌，但是我假设——阿尔加，你还记得你开出的价格吗。”


    闻颜看到，眼前的黑龙，在自己问出这句话之后，骤然陷入无边的沉默。


    空气似乎都凝滞住了。阿尔加的眼神似乎都有些放空。


    然后他缓缓低声道。


    “我没忘。店长的照片确实值得这个价格，我甚至觉得洛迪斯给的少了。”


    这个转变，让闻颜有些哭笑不得。


    龙族里看起来最靠谱的阿尔加怎么也会有这种上赶着给人送钱的坏毛病啊。


    不过，阿尔加显然理智十足。再说出这句十分让龙尴尬的话之后，他的神色依旧如常。


    他甚至还记得对闻颜最开始的承诺，身形变小了些。


    闻颜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划过一个念头。


    按这个变小的程度，岂不是阿尔加再问几个问题，就要变成幼崽了？


    想想阿尔加变成幼崽的样子——算了，闻颜也不是一定要撸幼崽。


    阿尔加，以一己之力让闻颜放弃幼崽rua的伟大黑龙。


    “那么，现在想问第二个问题。”


    黑龙沉吟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这个提问的机会相当宝贵，所以斟酌了两分。


    “我记得，最开始您是不想来龙族的。那么，是什么导致您最终改了开始时的想法呢？”


    这个问题——


    闻颜不大好回答。


    难道要说“因为我变强了所以不怕你们龙族搞事情扣押我”吗。


    所以，她在话说出口的瞬间改了个说法。


    “我不能离开店太久，之前以为往返龙岛需要很长时间，所以没有答应。”


    阿尔加低头和她对望。


    对方似乎什么都没有问，但又似乎什么都问了。


    半晌，闻颜听到黑龙说。


    “很好。感谢您的耐心。”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不知道相信了没有。


    但确实按照他们约定的那样，黑龙恢复了正常的大小。


    他甚至懒散地收回了锋利的爪子。


    …怎么着 这原来也是在威胁她么。


    闻颜觉得心里复杂。


    她一方面相当理解阿尔加是为了龙岛的安全才如此，毕竟一个有恶意的外人在龙岛待着会造成很可怕的后果，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阿尔加的问话太过于儿戏。


    就像刚刚的那种情况，如果闻颜拒绝回答，或者直接选择离开又能怎么样呢。


    小史莱姆就在闻颜的身边，想要拦住对方的一击随即立刻离开并不是一件难事。


    “如果店长刚刚离开的时候，我们以后估计也不会有再像这样静心谈话的机会了。”


    像是知道闻颜心里所想一样，阿尔加突然开口。


    “不过，确实，就像店长之前跟红龙族长说的那样，龙族的邀请并不是一份高高在上的赏赐，以您的潜力，即便失去了这个朋友也没什么。”


    “但是，显而易见，您会跟小龙崽们的角和尾巴彻底告别。”


    “小龙崽的尾巴和角比大龙的更好摸吗？”阿尔加突然问道，“我感觉，在洛迪斯变成小龙的那段时间，您对他的忍耐和喜爱都在提高——”


    闻颜傻眼了。


    怎么他都不会想到，自己回面临这样的问题的回答。


    这就跟一个人类在问虎鲸说：“海洋街溜子，你为什么喜欢rua人类啊？”


    然后虎鲸说：“我喜欢摸你们的脑袋，身子和手手。幼崽的比大人的更好摸。”


    对于任何有智慧的生物而言，都会妥妥地被当成冒犯吧？


    似乎是看出闻颜对这个问题相当的抵触，甚至更甚于前两个问题，阿尔加随即想转开话题。


    他自认为是一只比较绅士的龙，索性也不再问，尾巴轻轻拍了拍地面，唤回闻颜的注意力。


    “我们拍照去吧？店长。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闻颜当抛弃前面令人尴尬的一切的时候，还是能很快进入状态的。


    于是，阿尔加端坐在自己存放金银珠宝的巨大山洞里，饶有兴趣地看着闻颜忙上忙下，就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拍照角度。


    不得不说，以一只龙族的视角来看，看着一个外貌精致，论大小而言也精致可爱的人类上上下下忙活，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就像人类看到自己家里养的小猫小狗满屋内屋外乱跑，就为了给主人送上某份可爱的小礼物一样。


    有趣的紧。


    时不时闻颜还要用力推一推阿尔加，示意对方换一个动作。


    ——得非常用力才行，因为对方非常的皮糙肉厚，而且看上去懒散而倦怠，被闻颜用力推动时都只是懒散地抬起眼皮，象征性地看她一眼，然后象征性地挪一挪。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明明对她的照片评价很高，也第一个举手报名拍照，给出了不错的价格。


    但是真正拍照的时候却各种不配合。


    倘若阿尔加知道闻颜的想法，大概会说，因为他累了。


    黑龙本身就是很经常休眠的龙族，这些天本来就要到了阿尔加休眠的时候，偏偏又因为族长的事情来回奔走，甚至承担了龙族内大半的事务责任，天天忙的不行。


    刚刚给闻颜做了顿鸿门宴已经消耗了他最后的体力，以至于他现在，就很想睡觉。这是因为天性的影响，实在不是他不配合。


    他本龙对闻颜的照片还是相当期待的，就是，哈欠，有点困。


    眼看着闻颜来回忙活，他也升起了一点“这样好像不大好”的感觉，想了想，说道。


    “不然我变成人类的身体，店长再来拍吧。这样会轻松许多。”


    下一刻，高大的龙族身影突然消散。


    闻颜本来站在金币堆上，正在调整龙爪搭放的角度，不成想巨龙突然变回人形，一具温热的人类躯体骤然压下来。


    阿尔加困倦中勉强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想用力支撑一下身体。


    但是只成功了一半，猝不及防之下把闻颜压在了一堆金币上，甚至脸颊都蹭上了闻颜的侧脸。


    “喂！”闻颜双手用力，狠狠一推，猝然爆发之下的力道不小，忽然真的把这个龙掀动了——


    “店长我们回——”


    “大哥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