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之中, 闻颜完全没认识到一个事实。


    级别足足有八十级，就这还是处于虚弱状态的天使，怎么可能后仰一下就维持不住身体的平衡？


    她只觉得自己唐突了, 不小心使两个人都陷入尴尬的境地。


    甚至于将天使从地上拉起来, 两个人重新恢复标准的社交距离后，她依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天使善解人意地岔开话题。


    “你的宝箱里还有东西没有开完，不继续看看么？”


    闻颜如获大赦。


    虽然仍有些心虚地觉得, 自己像是那个大渣男, 站了小天使的便宜还不想负责。


    转过身去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宝箱上的闻颜, 没注意到身后的天使有些失望地垂下眼。


    闻颜打开的第二道光团是深绿色的。


    还没靠近, 她就感觉到一阵勃勃的生机从那个深绿色的光团上逸散出来。


    她伸出手，那团光团几乎是雀跃地跳进她的掌间。


    ——竟然是一柄法杖。


    杖身是一根尚还带着青嫩的枝叶的长木，立起来甚至比闻颜还要高上一些，在杖心处, 重叠的枝桠交缠在一起, 一颗深绿色的宝石在其中怡然地悬浮着，里面隐隐像是有琉璃般绚烂的液体流动。


    打一眼一看就是好东西。


    【生命之权杖】


    只有一行小字。


    没了？


    闻颜换了几个角度看了两眼，到底还是没看到其他的介绍。


    怪了，连神格的碎片都有介绍呢，这个权杖为什么没有？


    她握紧权杖，只觉得视线都变得清晰起来, 明明刚经过一场大战，身上的伤势和身体深处的疲惫感却在这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似乎是增益一类的权杖，对身体有整面加持的buff？


    闻颜心想。


    虽然看不出级别, 但想必适合金色的相机一样，是个顶级的装备。


    闻颜美美将它收起来。


    以后和人打架时就相当多一条命——不是，她为什么要和人打架？她就是一个平平无奇开照相馆的！


    闻颜理直气壮地想道。


    她又将视线转到最后一个黑色的光团上。


    那团光团比之前两团还要更活跃一点, 在闻颜没有理会它的时候在空气中晃来晃去，想要吸引闻颜的注意力。


    等到闻颜真正伸手，那光团又重新变得矜持起来，只是微微晃动的暗光泄露了它的小动作。


    闻颜将黑光捧于掌心。


    首先感觉到的是柔软的触感。


    不同于触碰小恶魔时的紧致和紧绷感，此刻闻颜感觉像是攥到了一小团软乎乎的果冻。


    她的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光团消散，里面生物的真容终于显现出来。


    好像一团软软的——史莱姆。


    是个活的生物。


    对方的身体呈半透明状，却因为主体是黑色而显得有些黑漆漆的，闻颜指尖也传来一股又滑又软的触感，她下意识捏了捏。


    咦！比小恶魔的尾巴好捏多了！


    黑色史莱姆像是要融化了一样，软趴趴地摊在了闻颜的手心里，发出糯叽叽的声音。


    “咕哩咕哩！”


    看上去——像是任由她为所欲为一样。


    闻颜心中的恶魔小人缓缓地露出了邪恶的微笑。


    只是捏一捏史莱姆而已，又不会——咳咳咳，又不会怎么样。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天使。


    拉斐尔注意力似乎并不在闻颜身上，而是看向不远的天空。


    闻颜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又快乐地玩起史莱姆来。


    她没看见，天使紧紧地攥紧了拳头，指尖也深深地陷在了掌心里，看着就痛。


    天使心里默念清心定身的魔法，这才能控制住自己扑上去一剑斩了史莱姆的冲动。


    闻颜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去看史莱姆的属性。


    【暗元素使，lv80】


    【天地间最纯净的暗元素形成的小精灵，掌握着强大的暗元素魔法。】


    【诞生之后便会拥有极强大的实力。粘人、听话，很适合作为战斗宠物。】


    闻颜看了看史莱姆，不，是暗元素使身上飘着的金色小字，又看了看摊在她掌心黏糊糊蹭着她撒娇的小东西。


    嗯？这个小东西，80级？和无比强大的天使拉斐尔一个级别？


    闻颜忍不住戳了戳小史莱姆。


    对方立即软软地躺倒，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闻颜眨呀眨。


    像是在说“来呀，再戳戳我，再戳戳我嘛~”


    “好了，既然宝箱已经开完了，我们也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


    拉斐尔冷着脸，开口打断了史莱姆的咕哩声。


    “这里毕竟不大安全。”他表情严肃道。


    史莱姆也不生气被打断，继续抱着闻颜的手心咕哩咕哩，像是在诉说什么。


    闻颜安抚性地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大概是脑袋的位置。


    帕米耶兰也冷眼看了小史莱姆好一会儿，只不过它哼唧的声音太小，被闻颜忽略了。


    绝对不是故意的。


    此刻，见闻颜的注意力重新被天使吸引回来，远离了那个可恶的史莱姆，帕米耶兰立即又晃了晃叶子，嚷嚷道：“走走，出去噗，和闻颜一起走噗！”


    于是，它重新撑起漆黑色的圆环。


    透过这道圆环，隐隐能看到外界已经昏暗下来的天空。


    穿过去，即将拥抱宁静和安全的世界。


    闻颜带着怀里的小恶魔，肩膀上的帕米耶兰，以及掌心的史莱姆，正打算穿行出去——


    突然被天使扯住了袖子。


    她转身回望，对上那双静静凝望着她的金色瞳孔时尚还能回想起刚刚的尴尬。


    但她没有避开对方澄净的眼瞳。


    天使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但身高比闻颜还要再高一点。


    他垂下眼，轻声问她。


    “可以记住我么？”


    “记住我——我是拉斐尔。”


    闻颜不知为何从天使的眼睛里看到一抹隐隐的泪光。


    “别忘记我——”


    她不知何故，但依旧顺着对方的话回答。


    “我会记得的。”她小声地重复，“拉斐尔。”


    “请——记住我……”


    天使又重复了一遍。


    他突然上前一步，将闻颜抱住，将头埋在她的颈间，身后的白翼也在隐隐地颤抖。


    我绝对——绝对不能再失去——


    闻颜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手上一空。


    眼前天使的身影正慢慢地变得透明，仿佛一道虚幻的梦影。


    即将完全消失的前一秒，他声音微沉，却保证般地说道——


    “我们会再见面的——在重明星第一百次映落在星空上，神圣的光辉笼罩大陆之时——”


    “请允许我再来见您。”


    闻颜伸出手，像是想最后触碰一下天使的脸颊。


    只触碰到了一片冷寂的空气。


    *


    无光之界。


    天使们早已经习惯了没有太阳光辉的日子。


    天总是阴沉的，没有太阳的半点影子，连年阴霾，一如大天使长的表情，无论何时都像是簇着寒冰。


    好在大天使长近些年来总是在自己的宫殿里处理政务，鲜少出现在公众场合。


    话虽如此，绝大多数天使其实还是相当爱戴大天使长的，如果不是他，几万年前天使就会彻底地消失在世界上。


    他们只是被大天使长的威严所震慑，檐廊上遇见，也不敢上来同冷脸的大天使长搭话而已。


    实际上，拉斐尔大天使长，依旧蝉联天使们排出的“最值得信赖最可靠的天使排行榜”第一名，远远超过第二名的天使长乌列尔。


    大天使长人美心善，只是脸稍微冷淡了些，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牵动他的情绪。


    是以绝对不会有人想到——无边的长夜里，大天使长拉斐尔缩在宫殿的角落，默默地落泪。


    纯金色的血液从他的身体里溢出，随之而来的是极剧的疼痛，即便是一向忍耐力极强的拉斐尔也控制不了身体的颤抖，身后六翼雪白的羽翼也因这疼痛而绷紧，簌簌掉落不少雪白的羽毛来。


    乌列尔蹲在他的身边，一边从掌间释放出治愈的神光，一边像是老妈子一样忍不住絮絮叨叨。


    “我知道你舍不得神，恨不得立刻就见到神，我能理解，我也想见到祂，但是几千几万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年，甚至都没有几年了，祂很快就会再回到我们身边——”


    “至于么，幻化出分身去见了一面，就因为法则的惩罚变成这副样子——”


    乌列尔无奈地叹气。


    拉斐尔几乎在漫长而猛烈的痛苦中失去意识，声音里也带着破碎的气音。


    他高大的身影缩成小小的一团，看上去有些可怜。


    “我只是想——想再见她一面——我一刻也等不了，不想等，请让我见她——”


    他迷迷糊糊，甚至已经忘记自己已经见过祂，仍然在祈求某种不知名的存在，极尽卑微与狼狈。


    天使一族最为高贵最为强大的大天使长，在这一刻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小狗。


    乌列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哪里只是大天使长呢。


    整个天使一族，没有谁不再期待，祂的再度降临。


    他们已经在困顿中等了太久太久，连纯白的羽翼都已经脱力，手中曾为祂征战四方的长剑也快要生锈了——


    所幸在最终的时刻到来之前。


    祂终于又一次站到他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