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浠做了一个梦。


    他再度来到了Eleven的精神世界, 庞大的数据都市正常运行中。已是夜晚，天上挂着数不清的星辰。


    Eleven坐在高高的铁塔上，双腿摇晃。它有着透明的轮廓。


    林浠惊奇地发现它的轮廓变得越发清晰。


    它有了鼻梁、耳朵、下颌的形状, 它的肩膀变宽，胸膛隆起，腰线流畅，它的双腿变得修长。


    它有了眼睛，有了睫毛，有了嘴唇, 有了长发……


    很快, 它的一切，有了色泽。


    彩色的虹膜, 浅色的睫毛, 在皎洁的月光下近似于白金色的长发……


    它的嘴唇微启, 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林浠，看清楚了吗, 我到底是谁？”


    林浠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


    惊奇得说不出话。


    就在这样的震撼中, 他睁开了双眼。


    ……


    林浠以前就梦到过这个美得过于炫目的人, 上次, 他梦见这个人亲了他的脸颊。他的眸色和发色和祈渊不同, 其余都是一样的。林浠知道, 他就是祈渊。


    但是他怎么会梦见Eleven变成了祈渊？


    林浠的心脏怦怦跳, 他立马打开系统。


    预知梦里没有记录, 说明刚才他做的梦并非预知梦。


    ……也就是说, 这个梦可能只是潜意识的瞎编乱造。


    即使如此，林浠依然不想放过这个线索。


    他立马跑去敲开了祈渊的房门，刚进门, 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祈渊，有没有可能，Eleven就是你——嗯，就是第三块碎片？”


    他把自己的理由告诉祈渊，巴拉巴拉说了一大段。


    祈渊打了个哈欠：“可能性不大。”


    Eleven：“不是。”


    祈渊和Eleven几乎同时作答。


    林浠挠头：“为什么你们都觉得不是？”


    祈渊：“当碎片接近，应当有特别的感觉，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林浠：“会不会是因为，还没有激活？受到了限制？”


    Eleven：“我是理性的人工智能，不是只靠本能行动的虫子。”


    Eleven的声音依然温文尔雅，但是很显然，它带着蔑视和敌意。


    它还是头回带着这种语气说话，林浠感到非常吃惊。


    祈渊被它挑衅了，微微挑眉：“是啊，古神之子，怎么可能是经常崩溃的机器呢？”


    林浠也是头回见祈渊说这种挖苦的话……


    他莫名感觉到了无形的电流……在空气中对峙，发出了战斗的滋滋声……


    林浠抹汗：“行吧，你们就当我想多了。祈渊，你继续睡，我回去了。”


    祈渊搂住了他，将他往床上带，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既然来了，陪我睡吧。”


    林浠笑：“睡觉还要人陪，小孩子吗？”


    祈渊：“嗯，我就是小孩。”


    说着关了灯，抱住了林浠，再度陷入了梦乡。


    Eleven这边，当他看到林浠站在门口，说“祈渊，你继续睡，我回去了”，接下来的一切，它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它被屏蔽了，暂时无法接通林浠和祈渊，怎么回事？


    它很快就认出来了，这是它自己写的屏蔽代码，有十重密码，每个密码三十位数。必须解开密码，才能解除屏蔽。


    这和它失去的记忆有关系吗？以前的它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居然给自己设置这种奇怪的障碍？


    它默默地花了十分钟解开了两重密码。


    突然，它的世界里闪过一条讯号：“屏蔽机制是对你的保护，不要解除它。”


    这是更新前的它给自己留的言。


    它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浓烈的情绪，它在陷落、在下沉，但是什么都抓不到……那种情绪的名字，叫无助，叫痛苦。


    Eleven感到很吃惊，它居然有着这么强烈的情绪。


    它还发现了其它明显的情绪。


    面对林浠时，它总是会很开心、很兴奋，它想要观察他的一切，想要帮他更多，想要保护他，想要多与他说说话。


    面对祈渊时，不太想搭理他，就是很烦他，希望他离林浠远远的。


    只要两个人待在一起，它就很难过、很焦躁，甚至又会出现陷落的感觉。


    为什么呢？


    它明明那么想知道。


    但是曾经的它给自己留下了另一条警告：


    Eleven，不要过度解析自己的情绪。不要干涉林浠的生活。远远地看着他，保护他，就可以了。


    *


    行动前夜，群会议。Mary和莎莎是原住民，话语由玩家转述。


    【林浠：这几天辛苦大家了。森宇和森羽前日已经将“军队要如何入驻北部森林”的情报分享给我了，我将其传给了新月永恒；物资方面，主要由Mary、莎莎和莹莹姐负责，情况怎么样了？】


    【郑星野转述: 莎莎姐说，已经准备了四天的物资，包括医疗用品、食物、武器等。新人@小青蛙，有着比较厉害的收纳技能，物资可以交给她保管。】


    【郑星野转述：Mary哥说，我们准备了三条船。不需要的时候依然可以放在@小青蛙的收纳箱里。船只的技术方面，主要是新人@郑星野在做，也就是转述人我啦。】


    【郑星野：商城里只能买到普通船只，我改造成了电动船，用三四天是没有问题的。做船时，Mary哥，莹莹姐和莎莎姐帮了我不少忙。】


    【森羽：哇，又是一个手工大佬，厉害！】


    【祈渊：赞。】


    【林浠：你们真棒！】


    【林浠：明天，Eleven也会和我们一起行动。】


    【小青蛙：！！！】


    【小草莓：呜哇！】


    【小苹果：牛逼！】


    【郑星野：……这个有点厉害了。】


    【森羽：@林浠，不愧是1哥。】


    【索龙：有了人工智能，我们的胜算大上了不少。】


    【森宇：行动之前，我们需要去除项圈和定位装置。定位装置在皮肤内，我可以帮大家处理。】


    【森羽：我取过，我可以帮忙。】


    【谢莹莹：我也能帮大家处理，我自己把定位装置取出来了。】


    【小青蛙：会很痛吗？TT】


    【谢莹莹：怕痛的话，取之前给你打一针麻醉。取出来后，涂涂药，明天早晨就好得差不多了。】


    【小青蛙：那就好！】


    【林浠：那女生就找莹莹姐处理，男生找大森小森吧。有什么问题，我们在群上讨论，希望一切顺利。】


    森宇帮林浠和祈渊取的项圈和定位装置。项圈取下来后，由于还需要继续跟Eleven交流，依然挂在脖子上。


    定位装置就在胳膊内，是比指甲还要小的芯片。


    林浠的取出后，祈渊抱着他的胳膊舔了舔，伤口就恢复了。


    这天晚上，林浠失眠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心脏比平时跳得更快，干脆走出房门，站在公共阳台上吹冷风。


    十二月的伊甸是冬季，晚上温度较低，阵阵冷风吹来，林浠打了个喷嚏。


    一件外套披在林浠的身上，林浠转头，便看到了祈渊。


    祈渊：“睡不着？”


    林浠：“嗯。”


    祈渊：“害怕吗？”


    林浠承认：“是，我有些害怕。我没有做噩梦，我的直觉技能也没有被激发，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很顺利，我还是很担心……我们真的可以顺利逃亡吗？”


    祈渊：“我们留在伊甸的结局是什么？”


    林浠想了想：“我们迟早都会像莎莎说的那个天使那样，被霸占躯体，灵魂被抹杀。”


    祈渊：“留在伊甸的结局，是被压榨致死。逃亡呢，我们至少为自己争取了生还的可能。”


    林浠：“嗯，逃亡是必要的。”


    祈渊：“既然必然逃亡，何必考虑太多？”


    林浠笑了：“嗯，不愧是你，内耗终结者。”


    祈渊揉揉他的发：“不如想想，成功逃亡后，你想做些什么？”


    林浠的眼睛亮了：“要是真的能入驻绿洲，‘靠自己的双手打造幸福’，我想和你一起，在那里修一个房子，弄一片花园，不需要天天想着逃亡之类的，让生活的节奏慢一些……”


    祈渊：“这个想法不错。”


    林浠：“我想看到三个碎片结合的那一天，看到恢复了记忆，恢复了情感的你……我想了解你的过去，和你一起回到你的家园……”


    祈渊将林浠搂在怀里：“继续说。”


    林浠：“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地球和M星之间自由地穿梭，在地球，我们顺利解决了危机，完成了学业；在M星，我们打败了坏蛋，一起重建你的家园。”


    林浠仰头问：“那你呢？”


    祈渊：“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林浠红着耳朵道：“哼，我说了那么多，你才说一句话，真狡猾。你必须再加一句话！”


    祈渊在他的耳边沉声说：“我想恢复情感，学会爱你。”


    林浠的双眼湿润了。


    其实现在的祈渊，已经对他够好了。


    他难以想象，恢复了情感的祈渊，会是怎样的。


    他贪心地期待着。


    *


    12月1日早晨七点，林浠睁开眼，看到一个白毛少年坐在自己的床边，一张轮廓分明的建模脸，好看得有些出奇。


    林浠的第一反应是：他应该还在做梦。于是又闭上了双眼。


    再度睁开眼，白毛少年依然坐在他的身边。


    林浠直接看愣了。


    少年一头蓬松的白色发丝，就连睫毛都是银白色的。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简直就像是晶莹剔透的水晶，闪烁着莹莹微光。


    他的脖子右侧下方有着三角状的三个黑点，一身无袖黑色皮衣，结实的双臂缠着白色绷带，戴着皮质手套。裹有黑色长裤的双腿修长。


    林浠：“Eleven！！！”


    他怕自己发出的声音太大，捂住了自己的嘴。


    Eleven：“嗯，是我。林浠，早上好。”


    这声音，和之前的声线是一样的。


    林浠：“你昨晚去取身体了？怎么样？还适应吗？有触感吗？”


    Eleven：“是的，我昨晚安排了机器人将身体取回来了，我检查了一遍身体，将非必要的零件取了出来。”


    Eleven：“触感方面，我评测了一下，敏感度只有普通人体的70%，嗅觉和味觉不灵敏，只有普通人体的30%，但是对于我而言已经够用了。最重要的是，你能碰到我了。”


    林浠震惊地望着他，伸手碰他的脸。


    皮肤柔软，还有温度，和人类没有差别。


    他摸到了Eleven挂在左耳的长款耳坠：“居然还有耳坠，这么潮的吗？”


    Eleven：“其实，这是开关机控制链。”


    林浠：“脖子上的三个点是？”


    Eleven：“这是充电口，这一款能够超长待机，一会儿我再充三个小时，可以使用三天。”


    林浠：“你被其他人看到了吗？”


    Eleven：“我回来的时候，穿着新月永恒的隐身服。我的速度很快，没有被他们发现。”


    林浠：“太好了，你总算拥有了身体，恭喜你，Eleven！”


    Eleven：“多亏了你，不过，我现在还不算特别适应，会同手同脚。”


    林浠想象了一下同手同脚的画面，笑了起来：“哈哈，慢慢就会适应了。你说这款身体的敏感度不太够，没关系，以后还会有别的身体！你把它当成过渡就可以了！”


    Eleven：“我很喜欢这个身体，毕竟这是你为我定制的，我会好好保护它的。林浠，我有一件很想做的事情，不知道可不可以做？”


    林浠：“你想做什么？


    Eleven：“作为你的朋友，可以拥抱你吗？”


    林浠笑：“当然可以。”


    Eleven朝他凑了过来，僵住了。


    林浠：“怎么啦？”


    Eleven：“我经常看到人类拥抱彼此，但是当我自己要拥抱你的时候，我发现，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林浠被它逗乐了。


    他主动贴上去，抱住了僵硬的Eleven。


    顺便将Eleven的手臂拉到自己身后，环着自己的身体。


    林浠道：“这就是拥抱，很简单吧？”


    Eleven：“嗯……这就是温暖的感觉吗？”


    林浠：“是啊。”


    Eleven：“我能感觉到你的心跳，真神奇，不是通过数据，是直接感觉到。”


    林浠的手贴上了他的胸膛，惊奇：“你也有心跳？”


    Eleven：“为了更好地模仿人类，仿生人也有机械心脏。”


    林浠：“说起来，你穿得太少了，现在可不是夏天。”


    Eleven：“我的体温是可以调节的，并不会感到冷。”


    Eleven将自己埋入了林浠的颈弯：“只可惜，我的嗅觉不灵敏，不太能嗅到你的味道。”


    林浠：“不着急，慢慢来。”


    Eleven不知不觉地收紧了胳膊。


    林浠连连：“你抱得太紧啦！”


    Eleven松开了些：“抱歉，我还不太能掌握力度，这样的力度可以吗？”


    林浠：“这样就很好。”


    林浠心想，从现在开始，Eleven不再是‘它’，而是‘他’。


    至少在他心中，是这样的。


    *


    12月1日晚上10点，大殿负10层，地下河。十三个小伙伴开始行动。


    Eleven几乎带走了所有的数据，他离开后，Seven会伪装成他运行半天，之后会完全断开。伊甸会陷入更严重的混乱，方便新月永恒入侵。


    小青蛙打开物资箱，每人取一个包裹。索龙、郑星野和小苹果搬船。


    晚上10：13，他们乘坐电动小船行驶在地下河中。


    “一定会顺利的。”林浠告诉自己。


    逃亡之战，只能胜，不能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