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篇(2)

作品:《每颗星都知道

    少年脸上挂着雅痞的笑, 仿佛对一切了然于胸,总让她有种被看透的窘迫感,纪璇说完不敢再多停留,转头跑进了教室。


    她东西不多, 期末考试前就把书箱拖回去了, 只剩下今天早读用的书, 和一些复习资料。


    把桌屉收干净后, 便锁好教室门出去。


    下楼梯前回头看了眼露台,秦肆已经不在那儿了, 刚刚和少年短暂的交集就像是一场梦。


    该放学回家的都已经放学回家了,校园主干道上没几个人, 纪璇沿着路边花坛往校门口走,厚重的长款羽绒服外面背着书包,虽然不重, 但很不舒服, 想想也知道并不好看。


    今天刮北风, 她连帽子也戴上了,像只企鹅,想想这个季节依旧只穿着单薄线衫和秋季校服的秦肆, 他们果然是两个世界的人。


    直到身侧响起一串自行车铃声, 少年长腿落地,稳稳地停在她旁边,下巴微仰, 神色傲得不行:“同学, 你东西掉了。”


    纪璇回头一看,是她书包上挂的月野兔玩偶,从妈妈店里拿的。


    刚要俯身去捡, 另一只手比她更快,秦肆坐在车上端详着手里的玩偶,轻笑一声:“你们学霸喜欢这样儿的?”


    说话时璀璨的眸盯着她的脸,像有团火在她脸上烧灼,纪璇赶紧从他手里抢过来,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少年含笑的嗓音:“喂,你跑什么?”


    听见自行车铰链转动声,她顿时跑得更快,在校门口火速跳上了公交车。


    她发誓,这是她这个冬天穿着羽绒服最灵巧敏捷健步如飞的一次。


    手里的月野兔玩偶仿佛还在发热,是他刚刚握过的温度。


    家里有台电脑,是爸爸为了玩游戏买的,纪璇很少用。


    这天她借口查资料,偷偷在百度搜索:怎么才能在喜欢的人面前不紧张?


    查到的结果没一条能用的,她只好挫败地关了电脑。


    妈妈在叫她洗澡睡觉,明天要早起去帮忙进货。


    妈妈的生意,从来不指望爸爸帮忙,纪宏德跟他妈一样长了张嘴,说着噎死人的话,却干不了一点人事。


    第二天早上,纪璇坐在妈妈的小三轮上时,纪宏德还在屋里呼呼大睡。


    奶奶起床倒是早,颐指气使地叫妈妈做早饭,吃完了才放她出门。


    今天城里有人结婚,纪璇从非机动车道上往前看,扎着花的婚车排了长长一列,王馨在前面说:“现在的花车越来越漂亮了,你瞅瞅前面那奔驰,多拉风。”


    纪璇“嗯”了声,没什么兴趣。


    “妈妈努力赚钱,以后你结婚的时候比这还拉风。”


    一阵北风呼呼过来,纪璇把毛衣领口往上拽了拽,淡声道:“我不结婚。”


    王馨当她是开玩笑:“别闹了,哪有小姑娘长大了不结婚的?你放心,妈妈一定给你挑个好的。”


    哪有什么好的。


    纪璇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唇。


    王馨摊上纪宏德这个游手好闲的废物,大伯母青年丧夫,一个人辛苦拉扯儿子,还要伺候婆婆被婆婆数落,离了婚的姑姑现在连娘家的门都进不了。


    纪璇从小就觉得,结婚给女人带来的只有厄运。


    去大市场进完货已经快中午了,王馨怕女儿饿,带她在附近吃了碗面,才驱车回店里。


    他们家日用品都是直接在店里拿的,纪璇帮妈妈卸完货,王馨让她拿两瓶洗衣液回去,家里的快用完了。


    纪璇接过那两瓶薰衣草的,迟疑了下,问:“妈妈,有茉莉香味的吗?”


    “他们都嫌茉莉的不够香,进的不多,我找找啊。”王馨去仓库了看了下,拿出来递给她,“最后一瓶了。”


    纪璇惊喜地接过来抱在怀里,闻了闻瓶口溢出的淡淡茉莉香,和那人身上的一模一样,心底就像淌着蜜一样甜。


    **


    腊月二十九,跟王馨去超市办年货,超市里的人熙熙攘攘,摩肩擦踵。


    本来想错过高峰期,没办法,王馨店里走不开,家里男人又指望不上,只能捱到二十九这天,母女俩到人山人海中渡个劫。


    前后左右都堵死了,王馨推着购物车完全走不动。还剩酱油和醋没买,纪璇细胳膊细腿的,王馨让她从人群里钻,拿了酱油和醋回来,就直接去收银台排队。


    今天穿的羽绒服不厚,想着超市里人多,出门前换了件薄的,好不容易才挤到调料区。


    在一排酱油里找到妈妈常用的那种,刚要拿下来,突然闻到一阵熟悉香味,和她新换的洗衣液一样。


    那股味道将她包裹起来,纪璇没忍住心跳加速,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听见少年清澈而不悦的嗓音:“干嘛呢?”


    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她沿着秦肆的目光,看向另一个中年男人,尖嘴猴腮,表情有些猥琐。


    秦肆比他高两个头,哪怕是一副少年样,依旧充满了压迫。那人立马局促地躲开目光,转身消失在货架尽头。


    纪璇低头一看,自己兜里的钱包露了一半在外面,顿时醒悟刚刚发生了什么,对秦肆说了声:“谢谢。”


    她这才发现秦肆的胳膊搭在她肩上,从刚才就这样,一副护着她的姿势。那一侧脸颊和耳朵都不自觉热起来,她垂头看了眼,又抬手指了指,少年这才把胳膊挪开,却好像毫不在意,并没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妥。


    只留下她胸腔里擂鼓般的震动。


    秦肆抬着下巴问:“一个人来的?”


    “不是。”纪璇摇摇头,“跟我妈。”


    他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变了:“小偷专盯你这种漂亮小姑娘,当心点儿。”


    纪璇耳朵又热了热,心说这和漂不漂亮有什么关系,却忍不住蠢蠢欲动的开心。


    他说她漂亮。


    “哦,谢谢。”她面上表现得淡定如常,抱着醋和酱油朝他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没等他回答,就转身准备离开。


    刚一抬脚又听见他声音:“哎,校花同学。”


    虽然这称呼有点别扭,她还是转头看过去:“怎么了?”


    “忙不忙?帮我选个东西呗。”秦肆手插在运动服兜里,笑得懒散,“你们女孩儿用的东西。”


    纪璇鬼使神差地点了头,然而跟在他身后走的时候,慢慢开始紧张起来。


    女孩儿用的东西?是她想的那个吗?


    还没走到货架,她已经开始觉得尴尬,一会儿要怎么淡定地帮他选啊?


    脑子里飞速窜过很多念头。


    他是要给谁买这种东西?难道他有女朋友了吗?


    心里酸酸涩涩的,连路也没顾上看,秦肆突然停下的时候她没留神踩到他脚,连忙后退两步,说了声抱歉。


    少年轻笑了声,在货架前转身。


    一面墙花花绿绿,有卡通的有带钻的,原来他是要买扎头发的发圈。


    纪璇稍微松了口气,那阵酸涩却还绵延着。


    “家里来了个妹妹。”秦肆笑着解释道,“七八岁小姑娘,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你给挑一个。”


    “哦。”心底的酸涩悄悄散了,她转过身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扬了扬唇角,拿起一个带草莓的粉色发圈,“这个怎么样?”


    秦肆看了眼她头上的黑色素圈,唇角懒懒地勾起:“你喜欢这样的?”


    “我不喜欢。”她从来不用带花的,嫌贵,“小朋友应该会喜欢。”


    “说得你自己多大人似的。”少年笑了一声,拿起两个草莓发圈,顺手递给她一个。


    纪璇把手背起来:“我不要。”


    “行。”他没坚持,笑得痞坏痞坏的,“开学再给你。”


    说完便拿着两个草莓发圈走了,纪璇再抬头时,少年已经被人群挡在很远的地方。


    她抱紧手里的酱油和醋,摁着胸腔里狂乱的心跳,许久没能动弹一下。


    **


    假期总是过得很快,还有堆积如山的作业,好在纪璇不像别的同学那样,攒到最后几天疯狂赶作业。


    到开学前几天,她作业已经全写完了,白天去小卖部帮忙看店,晚上回来复习功课。


    她在班上没什么朋友,平时只爱学习不爱玩,女生们追星追她插不进话,也懒得去强行融入。


    唯一关系不错的是同桌于晶,但于晶老家在乡镇,所以整个假期都没人叫她出去玩。


    直到开学前一天,难得出了大太阳,纪璇搬了把椅子坐在小卖部门口晒太阳看书,突然听见一阵自行车铃声。


    心脏跳起来的时候,熟悉的少年音也传来:“喂,校花同学。”


    纪璇抬头一看,街边是坐在自行车上朝她笑的秦肆,他今天穿了黑白撞色的运动服,依旧很单薄,头发似乎很久没剪,刘海比上次见面更长了,但并不难看,反而更符合他张扬不羁的气质。


    他手指摁着自行车铃,叮铃叮铃的,很悦耳,接着朝她喊:“打游戏去吗?”


    纪璇摇摇头,垂下眼继续看书。


    抛开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和秦肆依旧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可能有更深的交集。


    他不爱学习,她也不爱打游戏。


    秦肆把自行车提起来,停在人行道上,然后走到她旁边蹲下。


    撩起书的封面瞅一眼,咋舌道:“高尔基?德国人啊。”


    纪璇把书压下去,睨他:“苏联人。”


    秦肆并不为他的无知感到窘迫,甚至让她觉得刚刚似乎只是他开的一个玩笑。


    他又用那副痞坏的表情看着她,只不过这次他蹲着,她坐着,所以是她俯视着他,能看清少年头顶的发旋,规规矩矩地长在后脑勺中间,跟他这个人截然不同,毫不出格。


    “校花同学,打游戏去不去?很好玩儿的。”秦肆弹了弹她手里的书,“你这也太没意思了。”


    纪璇抿抿唇,闷声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


    “那叫你什么?”他眉梢一挑,看着更坏,“年级第一?你喜欢这种调调?”


    纪璇瞪他一眼:“我有名字。”


    他唇角勾起来,笑出声,却没说话。


    纪璇心下一沉,攥紧手指:“我还要看书,你去玩吧。”


    也许他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是周围同学们的一句调侃。知道这女孩是年级第一,因为长得漂亮,被那些男孩儿戏称为校花,仅此而已。


    少年站了起来,手揣进运动裤兜里:“真不去?”


    纪璇闷声盯着书本上的字:“嗯。”


    “那行吧,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调侃了声,听着却不是那种令人不适的腔调。


    离开之前,他俯身往她面前放了样东西。


    “走了,纪璇。”少年声音带着笑传来,“明天学校见。”


    心脏不受控制地在胸腔里乱跳,直到自行车打着铃消失在小路尽头,她才缓缓拿起书本中央夹着的草莓发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