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作品:《每颗星都知道

    秦肆开着车往校门口去,信息回得简短,陆芯无厘头的一句话并没让他察觉到什么。


    没多久,一辆敞篷校车与他擦肩而过,余光瞥到影子便有种熟悉的感觉。他转头一看,最后一排的女孩被挤在一个彪形大汉和胖大妈中间,几不可见地皱着眉头。


    他看得太入神,心都要随着那辆车飞出去,直到车机响起警报,与前车距离太近,才堪堪一脚踩住刹车。


    *


    礼堂太远,纪璇索性坐校车过去,节省下不少时间。


    想当年在这儿读书,她都没怎么坐过校车。有次自行车被偷了,才不得已坐了几次校车。


    自行车是秦肆教她的,可当年他没教会她。


    现在想起,他做的许多事都半途而废了。


    教她骑车,教她打游戏——虽然她不爱打游戏,答应她高三好好学习,考上一本大学,还有,说毕业后要和她在一起。


    这些事有了开头,却都没结尾。


    校车停在大礼堂前,众人下车的熙攘声将她的思绪唤回现实,纪淮在门口等她,朝她挥了挥手。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SUV与她擦身而过,停在距离最近的车位上。车门打开,纪璇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一套灰色卫衣和休闲运动裤,看上去像个男大学生,那双桃花眼一抬起来,如星芒璀璨,任谁看一眼都要陷进去。


    纪璇本想装作没看见,他已经走过来。


    “这么巧。”秦肆浅勾着唇打招呼,“来听温教授讲座?”


    纪璇哪认识什么温教授,懵圈地转过头,看见大厅里立着张白底黑字的路标——医学院温逐青教授讲座由此进。


    应该就是纪淮喜欢的那位教授,于是点点头:“嗯,陪我弟来的,你也来听吗?”


    心说秦肆这人什么时候对医学感兴趣了。


    未料他还真是来听讲座的,笑了声:“一起进去吧。”


    纪淮对于突然出现的帅哥充满警惕性。


    在他看来,如果他姐要找个姐夫,差不多就是许鑫然了。


    许鑫然有才华,在纪淮的梦中情校读博,纪淮原本就十分崇拜。他和秦肆不熟,自然是站在许氏阵营。


    落座的时候,纪淮机敏地挡在两人中间。


    接收到秦肆意味深长的眼神,纪淮不禁心虚了下,解释道:“你俩反正都听不懂,我坐中间听得清楚。”


    虽然这解释挺牵强的。


    秦肆不跟他计较,笑着落座。


    讲座还没正式开始,纪淮决定试探一下他。于是趁纪璇低头回信息的时候,在手机上用备忘录敲字,递给秦肆看:


    【我姐有男朋友。】


    秦肆嘴角扯了扯,也敲字还给他:【我知道。】


    纪淮:【你不许对她有想法。】


    秦肆看了眼,不再回话,眸底晦暗不明。


    纪淮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摸不透他情绪,见对方似乎没有继续过招的心思,只好作罢。


    听完讲座,秦肆送他们回去。纪淮见他温文尔雅,举止进退有度,似乎比许鑫然还要绅士得多,心中不免为之前自己的小肚鸡肠而感到羞愧。


    直到小区门口下车时,秦肆为他们开门。纪淮在后座,车门打开时秦肆俯身到他耳朵边,在纪璇看不见的角度,用她听不见的音量问他:“没谈过恋爱吧?”


    纪淮一愣。


    男人嗓音磁沉,夹着点坏:“小朋友,恋爱关系是不受法律保护的。”


    能束缚他的只有道德。


    而道德这种东西,取决于那个人是否能给她幸福。


    **


    纪璇在六月下旬得知房东要卖房,那会儿她刚收到这个月的项目奖金,喜悦瞬间被冲散。


    她颤着手给房东回消息:【什么时候卖?】


    房东:【不好意思啊,我爸治病急需要钱,房子已经挂上中介网站了,今天下午就有几个人看房。】


    【我会亲自去盯着的,不会让他们动你东西。】


    【另外你赶紧找新房子吧,我这边随时可能要办手续。】


    纪璇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脸埋下去深吸了一口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月忙得脚不沾地,哪还有时间去看房子。


    可这世道谁也不容易,房东等着的是救命钱。


    某个瞬间她萌生出激情买房的想法,可是把所有账户的余额都加起来,也只够一个三十平小公寓的首付。


    但她不太想买公寓,后期装修也拿不出钱。


    房还是得继续租的。


    纪璇在工位上苦恼地抓耳挠腮,唐婕见她半天画不出一笔,走过来关心:“咋了?今天没灵感?”


    “还行。”纪璇扯了扯唇,说,“你把我手头的项目分一个出去吧。”


    唐婕拧拧眉:“怎么?想休息了?”


    “不是。”纪璇无奈道,“房东临时要卖房,我这不得找新房子嘛,挺急的,不然可能要露宿街头了。”


    “这房东时间卡得可真好。”唐婕手指轻敲着桌面,“你现在手里的项目可都是香饽饽,真要分出去,今年都不一定能接到这么好的。”


    纪璇抓了把头发,哀嚎:“是啊。”


    “我现在跟男朋友住,也不方便让你来。”唐婕叹了声,突然想起来什么,“不过我倒是还有套房子,你要不介意能租给你应应急。”


    纪璇一愣:“什么房子?”


    “和前夫的婚房。”唐婕说,“我是觉得晦气,就扔那儿一直没管。你要不介意住一住也可以的,我房租给你少收。”


    听说唐婕的前夫出轨还家暴,那房子里定是有很多不好的回忆,唐婕觉得晦气,也在情理之中。


    可现在这情况,哪怕凶宅都算是天上掉馅饼了。


    纪璇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那就大恩不言谢。”


    *


    凌晨两点接到秦肆电话,是陈烈万万没想到的。


    差点亲到女神的美梦被打断,陈烈带着浓重的起床气:“你干嘛?大半夜装鬼啊?”


    “陈烈。”秦肆叫他名字,语气比平时都要严肃,“我隔壁住的到底是什么?”


    陈烈错愕:“啥?”


    秦肆清了清嗓,道:“我今天看到个新闻,说有的房子长期没人住,里面是放的骨灰盒。”


    “所以,我隔壁到底住的是什么?”


    陈烈愣了几秒钟,突然爆笑。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捂着肚子问他:“不会吧?你大半夜睡不着就为这个?”


    又笑了好一阵,打着嗝开口:“你小子,这把年纪还怕鬼呢?”


    秦肆:“我不怕。”


    语气越强烈,越显得他心虚,陈烈哪能听不出来,抹了把眼角笑出来的泪,认真解释道:“放心吧,我租之前打听过了,几年前住过一对夫妻,离婚了,房子判给女方。好像那男的出轨还是家暴啥的,女方觉得膈应,就一直扔这儿没管,也没卖,估计是不缺钱。”


    “那房子晦气呢是晦气,毕竟住过垃圾男,不过什么骨灰盒啊,孤魂野鬼啊,肯定是没有的。”


    秦肆这才松了口气。


    房子是陈烈帮他租的,他回国前一应事务都是陈烈帮他处理。


    两人高中时在同一个篮球队,陈烈是大他一届的学长,秦肆家出事的时候,陈烈正在体校进行封闭式训练。


    两人也是多年后才重新联系上。


    知道他这些年不容易,但凡能帮上忙的地方,陈烈都会主动包办,像亲哥哥一样。


    想起过去一起在球场上奔跑的画面,竟已经恍如隔世。


    秦肆望着窗外那轮高悬的圆月,有些惨淡地扯了扯唇。


    两人都没有实现曾经的梦想,陈烈也只不过站得离那道门更近一些,却终究进不去。


    **


    房东说卖房的第二天就办好了过户手续,好在买家人还不错,没立即驱赶她,让纪璇一周内搬出去就行。


    周末,她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打包起来,请了个搬家公司。总共三个大纸箱,两个行李箱,加上她自己,用一辆皮卡就那么草率地拉走了。


    从清江湾后门出去的时候,纪璇望着门口那排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在心底和过去三年的生活道别。


    只是搬一个家,却好像人生要开启新的篇章了,有种奇特的宿命感。街景在窗外模糊地后退,犹如行走在时空隧道里一般,从每一个店铺,每一张笑脸上都能看见过去的自己。


    *


    新家比清江湾离公司远一些,但也只五站地铁,平时早起十分钟就行。


    搬家公司的人帮忙把行李放进屋里后,纪璇结了账,送他们下电梯。


    看得出唐婕当年结婚时是抱着幸福的希冀,在这房子上花了不少钱和心思的。


    装修放在现在也不过时,简约却不简单,极有质感,只不过客厅墙面有一块突兀的空白,应该是原本挂结婚照的地方。


    这里果然点点滴滴都留有记忆,虽然是她所不知道的记忆,但也能感受到一丝厚重。


    纪璇叹了口气,去厨房洗手,打开水龙头却没水。想起唐婕说房子没人住,所以把水井的水阀给关了,于是出门去楼道里找水井。


    水井门是开的,里面一片黑漆漆,纪璇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然后走进去。


    这栋楼一层两户,水阀也只有两个,方向应该是对应的,她果断把左边那个拧到底。


    唐婕正好发消息过来:【到家了吗?】


    纪璇:【到啦。】


    唐婕:【水井在楼道右转,找到没?】


    纪璇:【找到了,刚打开水阀。】


    唐婕:【行。】


    【哎呀忘了跟你说,咱们这层水阀装反了,我们的在右边,你可别关了别人家水阀啊。】


    纪璇脑子里一嗡,自己刚才扭的是左边那个,也就是隔壁的水阀?


    她赶紧重新打开手电筒,打算给人家拧回去。然而还没来得及上手,突然听见身后一道熟悉嗓音:“你在干嘛?”


    声音带着微微的哑,随之飘来一阵濡湿又温热的木质香气,纪璇怔愣地转过身。


    男人湿着头发,穿着浅灰色浴袍,领口被浸湿成深灰色,露出的脖颈和一小截胸口皮肤也是湿漉漉的,沐浴液的香气混着潮热将她层层包裹起来。


    而在她转头的一瞬,那双幽深的桃花眼像是无边黑夜被星空点亮,又仿佛一条无形的钩锁将她的灵魂束缚在这方黑暗又逼仄的空间里,动弹不得。


    她也被他逼进一个更危险的角落。


    他的双臂之间。


    他潮湿的胸膛近在咫尺,浴袍擦到她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