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作品:《每颗星都知道

    收到信息的时候,秦肆正在镜子前洗脸。


    昨晚和几个投资商聊得太晚,也被迫喝了点酒,到现在头还晕晕的,不过看到这条消息的一瞬清醒了过来。


    【现在就有……】


    打到一半,突然手指一顿,全部删掉重新打:【最近比较忙,不急。】


    这好像是他留在她那里唯一的东西了,也是唯一的联系。


    纪璇回过来一个字:【好。】


    同时苏婷芳的消息也发过来:【记得回去给你爸扫墓。】


    他这才想起来,清明快到了。


    清明假期他有应酬,于是看了明天最早的机票,没订,先问陆芯:【明天回老家给你爸扫墓?】


    陆芯几乎是秒回:【不去。】


    秦肆:【上课玩手机?】


    【被我逮着了吧。】


    陆芯:【……】


    【没你这样的,拿我爸钓鱼执法。】


    秦肆:【去不去?】


    陆芯:【说了不去,你爱去你去。】


    秦肆:【行,帮你带一份。】


    陆芯从来没去给陆斌扫过墓,就像小时候陆斌从来没让她感受到和别的小孩一样的父爱。


    在她看来爸爸做过最酷的一件事,就是从那场大火里把秦肆和苏婷芳救出来,然后和秦耀明一起被烧死。


    陆斌不算个好父亲,但死前当了回英雄。


    陆芯不去,秦肆只能一个人回老家。


    老家变化很大,但多年没踏足过的故土依然有种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


    秦肆到墓园给秦耀明和陆斌的碑上都插了清明吊,烧了点纸,交上一百块点长明灯的钱,心中并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


    所有一切都是做给活人看的,真正埋在墓里的人早就收不到这些东西了。


    到墓园停车场,突然有人叫了他一声,语气似乎不太确定:“秦……肆?”


    转头一看,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身材还挺健壮。秦肆忽然想起来这人是谁,唇角微勾,礼貌地唤:“刘老师。”


    那会儿秦肆在所有文化课老师眼里都是无比头疼的对象,他不是不会学习,而是根本不想学习。


    没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他这种学生比笨蛋还难教。


    但刘老师是教体育的。


    在刘老师眼里,他就是个宝。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了。”刘老师笑呵呵走过来,“过得怎么样啊现在?你这一走,老师好多年没见过你了,还怪想的。”


    “过得还行,之前一直在国外,刚回国。”秦肆笑了笑,“您身体还好吗?”


    刘老师拍了拍胸脯上的肌肉:“好着呢,你看。”


    秦肆勾着唇,点点头:“您风采依旧。”


    刘老师:“回学校看看?你那些奖杯和证书一直在我这儿,我还给你留着呢。”


    秦肆眼神恍惚了下,笑道:“我都忘了。”


    刘老师拍拍他肩膀:“走,回去看看。”


    “好。”


    刘老师退休之后闲不住,返聘回学校总务处做点杂活,也有自己的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摆着昔日篮球队的奖杯奖状,许多奖状都褪色了,奖杯也蒙了厚厚一层灰,但依旧很壮观。


    刘老师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本子,似乎放太久了,找了半天才找到。


    “就是这个,你走之前最后一场比赛,这是个人奖的证书,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张照片给你粘上去。”刘老师翻开证书,看着里面空荡荡的方框,“咦,照片呢?”


    秦肆看着颇有年代感的荣誉证书,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手指在那块粗糙的框里摩挲了下:“应该是掉了吧。”


    “嗐,不重要。”刘老师笑着把证书递给他,“拿回去做个纪念。”


    秦肆接过:“好。”


    回去时经过新修教学楼开阔的中庭,墙上贴着历届优秀学生信息。一中历史悠久,出过的名人也不少,在满满一面墙的照片里,秦肆找到了她。


    扎着干干净净的马尾辫,额头鬓角散下几根细碎的头发,不是现在女孩儿们为了修饰脸型而刻意挑出来的头发,那会儿她很乖,会把所有头发都梳起来,却总有那么几根不听话的呆毛。纪璇没事就会烦恼地捋捋,但他只觉得,很可爱。


    一个女孩子要可爱到什么地步,竟会让他觉得每一根头发都很可爱。


    纪璇的照片下有一句话——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有点俗气,是她当年的座右铭,每次月考光荣榜都会伴着她的名字和照片一起出现。秦肆从不背语文课本上的诗句,但这一句记得清楚。


    许鑫然的名字在离她不远的位置,有着非常耀眼的介绍词——帝都大学在读博士。


    秦肆从他尘封的云端相册里翻到一张旧照片。


    画面在一家奶茶店门口,女孩靠在男孩怀里,就像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男孩是许鑫然,女孩虽然没露脸,但纪璇的每一个角度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


    照片右下角有拍摄时间水印:2009年7月29日。


    原来,他们在一起也快七年了。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从高三暑假在同学的Q.Q空间看到这张照片,不过还抱着一丝侥幸,也许是误会,也许是假的。


    尽管那可能性微乎其微。


    走神得有些厉害,手机响了很久他才接听:“喂?”


    “秦肆,我在施工现场呢,郭师傅说那个吊顶材料有点问题,你要不过来看看?”是陈烈。


    秦肆眯了眯眸,抬手揉眉心:“我在老家扫墓。”


    陈烈:“那我让纪璇下了班过来。”


    “好。”


    挂电话的时候,他心里还没什么波动。工程上的事他不懂,也不负责,这事合该找乙方和施工队。


    等回到车里,却忍不住拿手机看机票。


    奈何天公不作美,今天已经没有合适的航班。


    **


    “璇姐,光海的甲方说送的吊顶材料有点问题,让你下班过去一下。”安寻接了通电话,火急火燎地叫她。


    纪璇有些意外,秦肆居然没直接联系她,又问:“谁跟你说的?”


    安寻:“那个陈总。”


    纪璇浅淡地勾了下唇:“行,我知道了。”


    现在行业内卷,项目一个接一个不带歇息,光海的项目进入施工,紧接着手里又堆好几个空间设计,纪璇也只有下班后才有时间。


    打完卡,她便马不停蹄地去赶地铁,到地方时才六点半,工人们还在施工。


    陈烈不在,施工队负责人郭毅递给她一顶安全帽,然后带她去看建材。


    “我们图纸上要的杉木板,你看这个,明显就不对吗。”郭毅用手敲了敲。


    纪璇把木板翻过去,“颜色也不对。”


    郭毅:“今天本来可以做大厅吊顶的,进度耽误了,工时费还是得算啊,这是你们的问题。”


    “不好意思,可能是送错了,最近采购那边单子多。”纪璇抱歉地笑笑,“你等我去打个电话问问。”


    说完她去走廊打电话,跟采购核实过之后,那边承诺明天再送一批过来。


    纪璇收了手机回施工现场时,郭毅正在和人讲话,对方足足比他高出两个脑袋。


    那人穿着墨蓝色T恤和黑裤子,鞋面上沾了点灰,却像水墨山水画上的墨迹,刚刚好,不狼狈。


    侧过头时,夕阳的光照进来洒在他身上,在鼻端凝成一个光点,轮廓也显得越发俊挺。


    纪璇怔了下,问:“你怎么过来了?”


    秦肆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目光刚从那堆木板上移开,落到她脸上,很淡然:“听说材料有点问题。”


    “没事,我打电话问过了。”纪璇笑道,“明天送一批新的来。”


    秦肆点头:“好。”


    事情解决了,秦肆说要四处看看,但以目前的装修进度还看不出效果。纪璇不知道他想看什么,就陪着,这是作为乙方的自觉。


    “这边是茶水台预留的管子,你要的那款净水器已经预订好了。”


    “嗯。”


    “柜门我看了几种,搭上去都挺漂亮,到时候还要麻烦秦总亲自选。”


    “什么时候?”


    纪璇大概估算了下时间:“下周四或者周五吧,我要出个差,让安寻带你去市场。”


    男人眸底的暗流转瞬即逝,随后淡淡地撇开目光:“好。”


    这个时间段不好打车,地铁公交正好是拥挤的时候,秦肆说他顺路,纪璇便上了他的车。


    他歌单很全,从80年代到最近的歌都有,这会儿音响里播放的是99年光良的那首《想见你》。


    “想见你,心太急,狂奔拥挤的人群里,


    多希望,下一秒就见到你。”


    这首歌没有大火,但秦肆曾经在学校广播台点过,所以纪璇有印象。当年的广播台很少会出现流行歌曲,尤其是情歌,报出名字都会被同学笑话起哄。


    别人面皮薄,只有秦肆不怕。


    那天他就在教室外走廊里站着,在同学们的起哄声中散漫而灿烂地朝她笑,那么张扬不羁。


    所有人都以为纪璇讨厌那个把喜欢她宣扬得天下皆知的秦肆,但没人知道,那一刻她心跳得有多快,有多难才忍住不像歌词里写的那样,狂奔去他面前。


    强迫自己停止回忆,纪璇吸了吸略酸的鼻子,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准备道声谢。


    结果看见他仪表盘上的数字。


    3小时开了420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