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作品:《花娇

    宫车顺着崎岖的山路平稳往城中驶去。


    下过雨后, 路面湿滑,有侍卫提前在宫车必经之地铺下草垫,是以舒筠在车内并不觉得颠簸。


    宫人递了湿帕子进来,裴钺亲自给舒筠擦拭手脸, 小姑娘除了一双眼还乌溜溜的, 无一处干净, 面额均沾了泥污, 像个小花猫,裴钺给她清理干净又发现软乎的小手布满了红痕。


    他眉目沉了沉,询问舒筠逃脱的过程, 方知王幼君有勇有谋,舒筠胆大心细, 对方过于轻敌反而给了两个姑娘可乘之机。


    舒筠察觉他脸色不好看, 刻意淡化逃脱的危险, 反倒是说书似的哄他开怀。


    裴钺认真听完她的每一个字, 寒意侵身, 心底情绪翻涌,却是一言未发, 只将她冻僵的小手捂在掌心。


    小花猫变成美娇娘,开始往裴钺怀里蹭, 将捂热的手抽离,搂住他脖颈撒着娇,


    “陛下, 您带我入宫吧,我想日日夜夜见到您。”


    这样直白的爱慕将裴钺一颗心捣成了碎泥, 他望着她, 莹玉的宫灯罩在她眉梢, 有细碎的光芒随她眼睑而动。


    他指腹慢慢伸过去揉着她耳鬓,将那点水沫子给捏干,慢声道,


    “朕先送你回府,等婚期定了,再风风光光迎你入宫。”


    舒筠没听到刘奎那封圣旨,尚且不明白裴钺的意思,一想起“回府”,她圆啾啾的眸子忽然顿住,


    “哎呀,我方才好像看到我爹爹了。”


    裴钺被她弄得一惊一乍,看着小姑娘一脸呆愣,心里那点余悸随着笑声闷出,他好气又好笑地揉了揉她脑额,


    “你才发现吗?”


    舒筠万分羞愧,捂了捂面颊,然后偷偷地掀开车帘一角往外探望,马蹄声锐,侍卫手举火把破开这一片暗沉的夜色,文武百官紧随车驾被侍卫拱卫在正中,而离得最近的正是裹着一身月白大氅的舒澜风。


    舒筠视线与他对了个正着,正慢腾腾伸出手想与他打招呼,却见亲爹已将脸别开。


    舒筠瘪瘪嘴,将车帘放下,扭头神色低落与裴钺道,“爹爹生我气了。”


    裴钺弯唇一笑,扶着她的肩,将她往怀里带,语气沉稳,


    “他现在不敢生你的气。”


    “为什么?”舒筠迷糊问。


    裴钺将她腰身往上搂了搂,调整到二人可以相视的高度,“傻姑娘,你现在已经是朕的妻,是当朝皇后,你爹岂敢生气?”


    舒筠一呆,小嘴微张,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像有什么热浪在心头炸开,整个人软乎乎的,原先刻意尘封的信念慢慢被勾出来,连着眼眶也渗出绵绵的泪,


    “陛下.....我没听错吗?我真的可以做您的妻吗?”


    她不是不在意的,只是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故而每每与他相处皆是那么没心没肺,可真正一想到她将来会被孤零零扔在帝陵外时,心口的痛无以复加,


    “您可知上回我摔跤是何缘故?我听闻姐姐十里红妆大大方方嫁为人妇,而我终其一生只能是您的妾,不能与你生同衾,死同穴,我难过极了便摔倒了....”


    好不容易擦干净的脸又哭花了。


    她趴在他肩头,委屈又情动。


    裴钺心里比她更难受,“是朕让你受委屈了,”他慢慢地安抚她,嗓音低沉又有力量,“朕这辈子只与你同衾同穴。”


    舒筠胸口充滞着太多情绪无处安放,便循着老路子,缓缓地伸出灵蛇往他喉结一舔,湿漉漉的触感从裴钺心头滑过,他身子僵住,低下眸,却见姑娘已轻车熟路地扶住他肩头,将他往下一扑。


    舒筠力气并不大,只是偶尔虎起来,裴钺也招架不住。


    马车的坐塌十分宽大,有如舒筠家里的拔步床,二人躺下去时还有足够的空间。


    舒筠开始投入地亲吻他。


    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齐整地停在舒家前面的小巷子,老太太等人闻讯全部迎跪在台阶下,虎贲卫铁甲如林,文武百官静默不言,个个神情肃穆在舒家门前排开,火把燃尽了又换,将这片天地映如白昼。


    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最前那辆明黄的宫车,而马车内迟迟没有动静。


    夜凉如水,舒澜风等得脑子僵了,膝盖麻木了,冷不丁往宫车觑了一眼,明明什么动静都没听到,愣是腻歪什么呢,他黑着脸不置一词。


    身侧满朝文武依着品阶前后数排站班,这么一来显得舒澜风格外突兀,礼部侍郎见他脸色不大好,踱步过来稍稍朝他拱了拱手,


    “国丈稍安,娘娘定是受了惊吓,陛下在安抚呢。”


    一声国丈唤得舒澜风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这礼部侍郎,可是他寻常够都够不着的人物,舒澜风也不是一朝得势便趾高气昂之人,一如既往郑重还礼,


    “大人这声国丈委实不敢当,毕竟...”他往马车指了指,脸色越发难看,言下之意还未大婚。


    礼部侍郎抿嘴轻笑,“说来大人可是帮了我们礼部大忙,了了臣子一桩心事,陛下大婚在望,想必不日江山便后继有人,我等也能枕个好眠。”


    亦有人见礼部侍郎打了头阵,纷纷凑过来在国丈面前露脸,舒澜风不咸不淡应付着,心情五味陈杂。


    好在这时车帘被掀开,一只嫩白的小手伸出来,由芍药稳稳当当扶住,然后下了马车来。


    朝臣不敢瞻望,当即齐齐下跪,“请皇后娘娘安。”


    舒筠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也不知要如何应付,只扭头朝帘内的皇帝挥手,


    “陛下快些回去吧。”


    车内的男人神情温和,语气却不容置疑,“你先进去。”


    兴许是被吻久了,他嗓音有些暗哑。


    舒筠微微害羞,提着裙摆越过舒家一众主仆,往三房奔去。


    舒澜风这厢跪送皇帝车驾远去,方回过眸,二话不说便径直往里去,老太太与大老爷等人却是团团将他围住,


    “老三,这是怎么回事,筠儿怎么成了....”


    老太太话未说完,大老爷在一旁厉声提醒,


    “母亲慎言,娘娘闺名可不是你能叫的!”


    老太太登时哑了声,心里憋了一股子邪火,从小到大瞧不上眼的小丫头怎么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一想到以后要跪在舒筠跟前磕头,老太太恨不得现在就死了。


    大老爷担心老太太再出岔子,连忙给妻子使了个眼色,大夫人便示意嬷嬷们搀着老太太去后宅,至于傻愣一般的二夫人,倒是没人管她了。


    大老爷跟随舒澜风一道跨过门槛,炮语连珠问了一串话,舒澜风听得心烦意燥,


    “你问我,我还得问筠儿呢!”


    扔下面面相觑的舒家人,他气冲冲往三房去。


    杏花堂内,舒筠正与苏氏讲述历险的过程,苏氏心头后怕阵阵,骇色难消,舒澜风立在一旁仔细扫了一眼舒筠的衣裳,见衣裳齐整,不像是在马车内行了孟浪之事,悬着的心稍宽,他浑身湿漉难受也没管她们娘俩,先去了浴室沐浴。


    苏氏这厢也劝着舒筠先去洗个热水澡,待父女俩齐齐整整回到东次间,已是半个时辰后。


    苏氏拉着舒筠问,“你倒是如实交代,你跟陛下是怎么回事?”


    舒筠怯怯看了父亲一眼,老老实实将来龙去脉给交待,“是我招惹的陛下,爹,娘,原先女儿是存了报恩的心思,只要陛下肯要我,我便入宫给他做妃子,这不,还是爹爹厉害,竟然说服陛下娶我呢。”


    裴钺肯当庭下旨,除了爱重她的缘故,也有爹爹舒澜风的功劳。


    舒澜风坐在下方的圈椅,神情还绷着。


    苏氏见女儿高兴也由衷宽慰,不过她更能够理解丈夫。


    女儿这样的性子,一生荣辱全凭裴钺宠爱,着实有些冒险。


    不过诏书已下,舒家除了接旨别无选择。


    舒筠见舒澜风始终不肯搭腔,心里头不好受,苏氏便将她拉入怀里,


    “你爹爹之所以板着脸,是因你寻了全天下最好的夫婿,他不能摆岳父架子,心里头憋得慌呢。”


    舒筠眼神亮晶晶的,“原来如此,”


    舒澜风愣是被她们母女给气笑了,


    “行了,天色已晚,你今夜便歇在你母亲房里,我去书房睡。”


    他先一步离开了。


    舒筠对着他背影吐了吐舌,跟苏氏一道歪去床榻,


    “娘,女儿快要入宫了,舍不得您呢。”


    苏氏捏着她粉嫩嫩的面颊,语气发凉,“是吗?我看你在宫车内不想下来呢。”


    舒筠面色一羞,躲去了被褥里。


    苏氏去捉她,“你这孩子每每害羞便把自己给蒙起来,也不嫌闷坏了自个儿。”


    “哎哟,陛下怎么受得了你。”


    舒筠从被褥另一头露出个乌黑的小脑袋,“陛下对我好着呢,不像爹娘逼着我看账本,陛下方才说,只叫我在家里等着,嫁妆之类全部替我备好。”


    苏氏感慨道,“你是憨姑娘有憨福。”


    *


    裴钺这道立后的圣旨给了李家迎头痛击,也打了朝臣一个措手不及。


    有官员奉召,亦有诸如礼部尚书这样的老臣表示不满,认为舒筠无论门楣家世性情与国母均相差甚远,裴钺置若罔闻,他只吩咐锦衣卫迅速查清李家一案,苏朝山也果断将李家侵占农田的证据递交三司,连着三日三司会审,当庭将李家与齐铮的罪证给定了下来。


    李家倒台,左相顾云生也在这次党争中沾了一身骚,落得名声败尽的下场。


    朝中正在商议由何人继位左相,裴钺雷厉风行裁撤中书省,废除丞相之制,今后六部尚书直隶皇帝本人,原先凌驾六部之上的中书省班子便跨了,朝中骤然出现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文武纷纷哑火,不知该如何应对。


    朝臣摸不着皇帝风向,干脆继续将矛头指向舒筠,那夜裴钺写完诏书交给刘奎,刘奎当即去中书省寻了顾云生盖戳,故而,无论朝臣如何分辨,舒筠已是板上钉钉的皇后,既然皇后人选不可动,那么只能另寻突破口。


    朝臣不乐意看到皇帝独宠舒家女,意图送女儿入宫巩固权势,纷纷上书与皇帝博弈,提出帝后大婚的同时纳四妃入宫,折子之后还覆上一份名单,皆是皇妃人选。


    这里头便有崔凤林等世家贵女。


    深夜裴钺撑额靠在御案假寐,刘奎侍候在侧,看着堆积如山的立妃折子一阵头疼,他正打算将这些折子收拾扔出去,蔺洵大步从外头迈进来,行至屏风处,瞥见裴钺在休憩,连忙放慢脚步声,跟刘奎交换了个眼色。


    刘奎悄声踱出,拉着蔺洵到了门外,


    “何事这般急匆匆的?”


    蔺洵眼色阴沉,“我今日午后审问李瑛,李瑛招供,说是崔凤林参与皇后被劫一案,是她出主意让李瑛挟持娘娘以威胁苏大人。”


    刘奎一惊,“然后呢?”


    蔺洵冷笑,“我将崔凤林传去北镇抚司,这位崔姑娘好生厉害,她承认自己在茶楼见过李瑛,却不肯承认是始作俑者,只道李瑛攀咬,我拿不到证据治她的罪,这才来回禀陛下。”


    “而且,她要求面圣。”


    这时,御书房内传来裴钺低沉的嗓音,


    “进来。”


    二人连忙一道入内,蔺洵便将事情道出。


    裴钺慢悠悠掀开茶盖正在抿茶,面上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只淡声道,


    “召她进奉天殿。”


    蔺洵出去传消息,刘奎则将那些折子抱在怀里,吞吞吐吐问裴钺,


    “陛下您瞧这些折子该如何处置?朝中物议沸然,长此已久于娘娘不利,老奴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裴钺漠然地翻看蔺洵送来的供状,“奏来。”


    刘奎得了准许,连忙压低了身量,郑重道,


    “前朝有一位舒太傅,写得一手好文章,晓誉四海,咱们娘娘恰巧与之同姓,且不如借此给娘娘安个舒太傅后人的名头,再弄些谶言谶语,给娘娘助阵。”


    裴钺闻言掀起眼睑,面带冷色,“不必,她是什么样,朕就娶什么样的,她无需为任何人改变,也不必去逢迎谁。”


    刘奎闻言一顿,连忙掌了自己几嘴,“都怪老奴失言。”


    裴钺看着他,“如何平复朝中争议,朕已有数,你不必忧心。”


    “哎哎哎,陛下英明。”


    大约过了两刻钟,蔺洵将崔凤林带到。


    裴钺并不乐意见她,便在当中隔了一扇屏风,让崔凤林跪在屏风外,


    “你见朕有何缘故?”


    崔凤林一身素衫,隔着屏风望向那道模糊的身影,看不清他的脸,却能分辨出他高大清峻的轮廓,她语气低喃,


    “陛下,李瑛污蔑臣女,蔺大人又不信臣女,臣女只能求见陛下,崔家对陛下一直忠心耿耿,还望陛下莫要轻信李瑛。”


    夜深,裴钺忙了一日朝务,十分疲惫,他捏着眉心,


    “你知道朕为什么见你吗?你不是仗着没有证据朕治不了你的罪,那现在朕给你一个理由,崔氏御前失仪,够不够朕要了你的性命?”


    崔凤林神色微晃,当即识趣地磕下头,


    “陛下,是我怂恿李瑛对付苏朝山,我意在帮着您收拾李家,给您治罪李家提供借口。”


    屏风内的男人依旧未抬头,“为什么这么做?”


    崔凤林眼睫一颤,竟是哑口无言。


    一直以来,裴钺在她眼里是个无所不能,且任何时候不会为情绪所主导的男人,说白了,她自认与裴钺是一类人,裴钺喜欢舒筠她能理解,男人嘛,谁又能面对倾城绝色无动于衷呢,只是她没有料到裴钺喜爱舒筠到要立她为后的地步。


    利用舒筠除掉李瑛,给裴钺递上刀子,一举三得,可惜她料错了舒筠在裴钺心中的位置,也没想到舒筠竟然能脱出虎口。


    如今立后诏书已下,她算盘落空,将心事道出只会越显得狼狈。


    崔凤林慢慢深呼吸一口气,露出苦涩,“臣女只是想替爹爹助陛下一臂之力。”


    “是吗?”裴钺在御案后慢慢掀起唇角,“你想助朕,还是打算拿皇后祭旗?”


    崔凤林喉咙一哽,“陛下,我...”


    裴钺打断她,“你没料到朕把她看得这般重,以为朕冷血无情,愿意牺牲一个女人来对付李家。”


    崔凤林双肩微颤,吞着苦果,低垂着眉眼道,


    “臣女思虑不周,不如陛下当机立断,以一封立后诏书将李家置于必死之地,比起陛下运筹帷幄,臣女不过是蝼蚁之姿。”


    裴钺面带嘲讽,“你是在刻意拿自己与朕比呢,还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前者,你想让朕看到你的城府与聪慧,告诉朕,只有你这样的人方能当皇后,方能与朕比肩?后者,是提醒朕,朕得感谢你搭了这个台子,让朕不治你的罪?”


    崔凤林哑口无言。


    他将她给看透了,崔凤林并不觉得难过,反而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欢喜,这个世上能值得她俯首的也只有他呀。


    他为什么要喜欢舒筠呢。


    可惜,已成定局。


    裴钺语气淡漠到近乎无情,“崔氏,你真正目的,并非是为了帮朕,而是一箭双雕,除掉李瑛与皇后,此罪不可恕。”


    “来人,将崔凤林与李瑛关在一处,同罪论处,户部尚书崔明修革职查办。”


    崔凤林身子一软,跌坐在地,她这是把李家送出去的同时,也将自己给搭了进去,想是无法经受这个打击,她双目慢慢失焦渐而晕了过去。


    *


    骤然失去数位大员,朝廷震动,有人惶惶不安,亦有人蠢蠢欲动,裴钺甚是敏锐,又在这个档口下旨设内阁,从三品以上大臣中擢升四到五员辅臣入阁当政,这下整个朝堂炸开了锅。


    原先那些攻讦皇后身份,闹着要皇帝纳妃的臣子登时偃旗息鼓,若这个时候还触皇帝霉头便别想入阁了,人人生怕自己慢人一步,争先恐后上书恭贺帝后新禧,以表忠心。


    裴钺适时提拔有声望与能干务实的臣子入阁,等到朝中班子搭好已是两月后。


    这两月内,礼部官员来舒家下聘,凤冠朝服提前送达,帝后大婚已筹备妥当,只待五月十八日婚期到来。依着规矩,宫中得遣嬷嬷来府上教规矩,可裴钺为了不约束舒筠,一概旧俗全部省去,故而舒筠备婚也是自由自在的。


    临近婚期,舒筠心中忐忑一日胜过一日,有对未知的憧憬,更有即将离家的惆怅。


    “爹,娘,待女儿出阁,二老便去老家择一族弟入嗣吧。”


    自舒筠被封皇后,想要乘这口东风的人太多太多,舒家各房均有意无意走动苏氏,意将孩子送给三房当儿子。


    苏氏与舒澜风经历了舒筠失踪一事,只盼着孩子平安,对其他诸事反而看淡了。


    舒澜风摆摆手,“这事你就别挂心了,我与你娘亲商议,这辈子就这么过,人死如灯灭,谁还在乎有无人焚香烧纸,若是再养一个孩子,你母亲心力难继,且不如我俩慢悠悠过松乏日子。”


    苏氏也颔首,“养一个没有血缘的孩子,还不如依靠我外孙来的实在,你在皇宫好好的,爹娘在宫外就有靠。”


    舒筠见他们拿定主意,也不多言,一面蹭在母亲怀里,一面抱着父亲的胳膊,半是不舍半是撒娇,“那女儿多出宫来陪陪二老。”


    苏氏摸摸她的头没接话,一入宫门深似海,谁知是何光景,婚期越近,夫妇二人情绪越发低落,来回就那几句话嘱咐来嘱咐去,舒筠耳朵都听出茧。


    舒筠出嫁当日,晴空万里,礼炮高鸣,舒家门外,文武朝臣按班分立,另有五位一品外命妇相携来正院迎皇后大驾。


    舒澜风一身殷红喜服坐在堂屋,目送女儿拖着迆地凤尾裙,由妇人们簇拥着慢慢消失在廊角,方揉了揉发胀的眼,收回目光,


    “筠儿这一走,屋子里就显得空荡荡的。”


    苏氏出神了一阵,也跟着四下张望,这一眼望过去,仿佛哪个角落都藏有她的欢声笑语,眼眶不由一酸,“谁说不是呢。”


    夫妇俩又沉默一阵,舒澜风越想心中越空,到最后忍不住哽咽抽泣,


    “咱们筠儿还小,才十七岁,陛下却近而立,可别欺负了咱们筠儿。”


    苏氏见丈夫哭起来,深受感染,也跟着落泪,“应该不会吧,陛下如此看重筠儿,怎么会欺负她呢?你不是说太上皇召见你,承诺陛下不纳妃吗?”


    舒澜风一哭反而止不住,不停地抹眼泪,“我不是指的这事...”


    苏氏见舒澜风神色别别扭扭,这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


    “哎呀,完了!”


    苏氏猛地一拍桌案,急得在屋内来回踱步,“我忘了件要事。”


    舒澜风被她吓到,泪花犹挂在眼睑,声音发沉,“什么事?”


    “我....”苏氏苦着脸狠狠锤了自己脑门几下,“我昨夜千叮万嘱,来回折腾,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此刻方想起,我压根就忘了交待筠儿洞房一事。”


    舒澜风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