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作品:《我不做妾

    只见裴慎朗声道:“前方可是苦斋先生之女?”


    沈澜和陈松墨齐齐发怔,眼睁睁看着裴慎振袖迈步,入得亭中。


    亭中郑慧娘已被骇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慌慌张张便要下山。


    那男子见状,也慌了神,没头没脑道:“你快走,我去拦一拦他。”说罢,急急转身欲走。


    然而裴慎所在处距离亭中也不过十几步远,两人来不及躲,便见有一宝蓝蜀锦团领衫,银带皂靴,清朗俊迈,挺拔潇逸的男子大步行来。


    裴慎入得亭中,只随意扫了眼那女子。绫罗满身,簪钗如云,环佩叮当,镯钏琳琅,看着便是个富贵小娘子。


    裴慎记住她面容后便退后步,守礼问道:“可是苦斋先生之女?”


    郑慧娘心中慌张,又不愿使家族蒙羞,张口便想否认,裴慎慢悠悠道:“怪我无状,竟来问小姐,合该去问苦斋先生才是。”语罢,转身就走。


    见他要走,郑慧娘一慌,急急追了两步:“我是我是!你莫去找我爹!”


    既确认了此女身份,裴慎便不再理她,只转过身去看那男子。只见那男子穿着天水碧细布襕衫,一双蓝布鞋,戴幞头,面容白皙俊秀,身量单薄,颇有些羸弱之象。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裴慎笑道。


    被人撞破幽会已然难堪,此人还一眼就认出了慧娘,孙峰年不过十八,心里慌张,面上便忍不住带出几分惶惶之色,只连声斥道:“我是孙峰,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裴慎见他这般惶恐,面上淡淡的,只心中暗自鄙夷。既知道被撞破的后果便不该幽会,敢幽会就要承担后果。如今这副样子,前后都不沾,属实没担当。


    裴慎笑意盈盈,温声道:“魏国公世子裴慎,裴守恂。”


    闻言,孙峰脸色惨白,竟被吓得跌坐在地,郑慧娘更是面无血色,骇得几欲昏死:“我、我”她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只涕泪涟涟,啜泣不休。


    对方既然敢上亭来,必是听到了他们的话,恐怕这会儿已派人去请爹了。思及此处,郑慧娘越发惊恐,只凄然落泪,哽咽难言。


    裴慎见郑慧娘哭哭啼啼,越发不耐烦。这会儿知道哭了,私会情郎的时候怎么不哭?


    他暗自冷笑,面上却温和道:“二位在亭中的话我也听到了。”


    孙峰被吓得即刻便要下跪:“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世子大人有大量,饶了慧娘罢。”


    听他这话,郑慧娘悲喜交加,越发坚定了比翼同心之意,慌忙便要与情郎一同下跪。


    裴慎一把扶住孙峰,不叫他跪,见他这般,跟在裴慎身后的沈澜当机立断,双手拽住郑慧娘,也不肯叫她跪下


    裴慎赞许地看她一眼,温和道:“我非是为兴师问罪而来,二位大可放心。”


    魏国公世子高官显贵,实在没必要骗他二人,两人闻言,犹豫着起身。沈澜便从袖中取出一张素白细棉帕,为郑慧娘拭泪,又低声哄她。


    见沈澜安抚住了郑慧娘,裴慎便笑问道:“我方才在亭下听你以别离为题赋诗一首,颇有才气,如今这场景,你可能赋诗?”


    “有何不可?”刘峰一口应承下来。只见他踱出约十步远,沉吟片刻道:“始得素翁柳,又饮半山酒,君子量不极,胸吞百川流。”


    沈澜暗叹,此人倒也有几分急智。前两句中,素翁是杨素的字,半山是王安石的号。此二人爱妾与旁人偷情,干脆将爱妾赠予男方,以成人之美。后两句更是直白,劝裴慎心胸宽广,不要计较。


    沈澜垂下头去,心道裴慎本就忍着气,又被这么一夸,只怕要呕死了。


    然而她实在低估了裴慎这位政治生物,只见他笑容满面,看不出半分不满,连声称赞:“兄台当真有捷才。今岁乃大比之年,必能金榜题名、蟾宫折桂。”语罢,高声道:“陈松墨!取银百两,赠予这位兄台。”


    身后的陈松墨即刻自袖中抽出百两银票,恭恭敬敬递过去。


    孙峰哪里料到峰回路转,满心欢喜,他家贫,能得银百两,赶考的程仪便有了。


    只是总要推拒一二,便摆摆手道:“多谢世子好意,只是学生未建寸功,无功不受禄!”


    裴慎便温声道:“今日赠银百两,助你来日大登科,此为一喜。至于这第二喜……”


    孙峰一愣,茫然道:“第二喜何来?”


    裴慎便抬扇遥遥往亭下一指,唯见有个丝经布直缀,石青幞头的老者正带着一名家仆拾级而上。


    裴慎笑言:“赠你的第二喜来了。”


    孙峰欣喜若狂,竟有些不敢置信,只望了几眼慧娘,越发喜不自胜。


    登山而来的郑渚却不甚欢喜,他是僵着脸爬上来的。脸色阴沉,心中愤懑,只是养气功夫好,面上看不出什么罢了。


    甫一上山,一见亭中立着魏国公世子裴慎及其仆婢、女儿慧娘,还有另一名陌生男子,便隐隐觉得不好。


    裴慎一把牵住孙峰衣袖,且将他带到郑渚面前,朗声笑道:“还不快来见过你岳父!”


    孙峰大喜过望,连忙躬身道:“小生孙峰,拜见岳父大人。”


    裴慎慢悠悠道:“孙兄竟还不改口?”


    孙峰连忙道:“小婿孙峰,见过泰山大人。”


    郑渚人老成精,只这么几句,便猜到了事情经过。他理也不理孙峰,只对着身后丫鬟健妇道:“先带小姐回去。”


    慧娘素来得父亲宠爱,否则也不敢背着父亲干出此等惊天大事来。她咬着牙,膝盖砸在地上,泣泪叩首道:“慧娘心有所属,望父亲垂怜!”


    孙峰被吓得即刻便要下跪:“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世子大人有大量,饶了慧娘罢。”


    听他这话,郑慧娘悲喜交加,越发坚定了比翼同心之意,慌忙便要与情郎一同下跪。


    裴慎一把扶住孙峰,不叫他跪,见他这般,跟在裴慎身后的沈澜当机立断,双手拽住郑慧娘,也不肯叫她跪下


    裴慎赞许地看她一眼,温和道:“我非是为兴师问罪而来,二位大可放心。”


    魏国公世子高官显贵,实在没必要骗他二人,两人闻言,犹豫着起身。沈澜便从袖中取出一张素白细棉帕,为郑慧娘拭泪,又低声哄她。


    见沈澜安抚住了郑慧娘,裴慎便笑问道:“我方才在亭下听你以别离为题赋诗一首,颇有才气,如今这场景,你可能赋诗?”


    “有何不可?”刘峰一口应承下来。只见他踱出约十步远,沉吟也好成就一段良缘佳话。”


    郑渚只立在原地,咬牙不语。他心中激荡,郁愤难平,慧娘这几日撒娇卖痴非要来灵霞寺相看裴慎,原来是为了私会情郎。


    这不孝女竟干出这般好事来!败坏家风清誉,偏偏还被人堵了个正着。郑渚气急了,只恨不得拿起戒尺,且叫她长长记性。


    可偏偏这是他最为疼爱的女儿。早产儿,生下来才四斤重,夜里哭声跟小猫似的,他生怕养不活,昼夜忧心,抱在怀里一点点养到这么大。


    郑渚一时间老泪纵横,又急又气又担忧,生怕裴慎将此事闹出去,害了慧娘性命。


    也罢,只舍了这张老脸,且去求情。他躬身拱手,语带哀求:“我替不孝女向世子爷赔个不是。”


    一旁的沈澜微怔,只暗自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思及此处,又想起自己的父母,沈澜眼眶发涩,鼻尖泛酸。


    回不去,不要想,不能想。她强压下情绪,又垂下头去,不肯叫人看见。


    一见郑渚行礼,裴慎即刻侧开半身:“郑公说笑了,此事原与我无关,不过是我见这位兄台才华高绝,见之心喜,便想着成人之美罢了。”


    郑渚凝重的神色稍缓。至少裴慎无意将事闹大,慧娘的性命便保住了。


    况且女儿幽会外男,传出去辱没家风。可若是外男才华横溢,得中进士后前来求娶,那便是女儿慧眼识英雄,倒也算一段佳话。


    裴慎笑盈盈道:“天色将晚,我不便久留,这便自行离去了,苦斋公不必相送。”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树杪斜阳,碧空之上灵霞漫天,如绮似锦,映在漫山遍野玉雪洁白的栀子花上,崇光泛彩,如同千里桃花竞相燃。恰在此时,寺内青钟响,惊起漫山遍野鸟鹊南飞。


    沈澜抬起头,见鸟雀振翅,高高的掠过一望无际的碧空,跃入云层消失不见。


    见状,她心生艳羡,转念又越发郁郁,今日郑慧娘私会孙峰,裴慎解了婚约,让郑慧娘和孙峰在一起。


    今日之事若没泄露,不会有人知道裴慎未婚妻子私会情郎,于裴慎声名无碍。若泄露了,他也能得一个成人之美的好名声。


    况且要是将来两人琴瑟和鸣,郑家、孙峰都欠裴慎一个人情。若是两人成了怨偶,裴慎更是出了一口恶气。


    翻来覆去,左右他都立于不败之地。这可比他先行避开,事后解除婚约,得些郑家补偿来的财货强多了。


    沈澜思及此处,暗自叹息。今日骤然遇到这样一桩事。所有人都怔在那里,唯独裴慎几乎眨眼之间便想到了这些。


    此人心思之深,应变之快,可见一斑。


    想到要在这样一个人手中生存甚至逃亡,沈澜难免心中惊惧,略有几分怆然,只觉风萧萧,人迢迢,前路茫茫又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