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作品:《迟归

    米思蓝回来也是有原因的,更确切地说,当初去香港是有目的的,当时只有香港的建筑大学破格录取了她,她只得去香港“镀金”,然后回来让他们看,尤其是让段尘羽看,没了他,她照样玩得转。


    如今何止是玩得转,把所学的玩的团团转,连建筑大学的教授都说她是天赋型的,有天赋的人很多,但是不是能遇见和天赋对应的领域就很难了。


    他们的第一个行程是一起去看望段尘羽,虽然当初执意和米思蓝分手,是因为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但生命所剩无多时,他还是想见她一面。


    米思蓝犹豫过要不要去,要分手的是他,要见面的还是他,仿佛自己是他的牵线木偶,以前她会这么想,如今不会了,就当是去见一个老朋友。


    有首歌怎么唱的:【冷漠的人,谢谢你们曾经看轻我,让我不低头,更精彩的活。】


    今天不就是个复仇的好机会吗。


    直到米思蓝看到躺在欧式宫廷床上的段尘羽时,她所有的腹稿,冷嘲热讽的预演,统统都没了。


    在飞机上时,她组织了几万字刺激他的话,连表情都计划的无比细致,但她不知道他病了。


    只以为是一个回头的浪子而已。


    床上的段尘羽憔悴不堪,丝毫看不出往日的生机,他的四肢已经没有知觉,像瘫软的面条。


    看见米思蓝,他笑了笑,虽然肌肉不是很协调:“miss蓝,哦不对,是米思蓝。”


    这是他们酒吧初遇的开场白,米思蓝无名指擦了擦眼角,眼睛看向别处。


    “他怎么了?”


    接到她的提问,满别墅的人心底荡,倒也不必隐瞒了。


    季淮屿替她回答:“他得了渐冻症。”


    米思蓝马尾波浪似的颤了颤,像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狠狠扎了一针。


    她肩膀抖了抖,咧嘴苦笑:“逗我?逗我是吧,拿一个刚回家的人开玩笑有意思吗,你们是不是还想说他命不久矣,说他当初和我分手,还有当众让我难堪是因为他生病了?恩?是吗?你们觉得这样有意思吗,鸳鸯不是这么点的,段尘羽。”


    她两步跨到他面前,毫不留情的拽住他肩膀上的布料:“滚起来,说清楚,两年了,还骗我有意思吗?我他妈是金银珠宝吗你专挑我一个人骗?”


    话说到后面,底气逐渐没有了,段尘羽的手臂毫无力气,软的像刚出烤箱的蛋糕。


    简以浔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还记得他那时候总说脚麻吧,其实那就是开始。”


    当病情持续恶化时,他还会丧失吞咽功能,呼吸功能,直到全身衰竭而死。


    他想趁着还能说话时,和她说说话,什么他妈的体面不体面的,死了什么都没了,还在意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段尘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伟大的啊?”米思蓝声音颤抖,她想了一万个原因也没想过段尘羽会年纪轻轻得了这种病,“你他妈是不是新闻看多了?会自我感动了?以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是吧,你把我当什么了,商品,玩具还是玩物?”


    段尘羽吃力地解释:“对,对不起,米思蓝,如果,如果我没生病的话,可能已经结,结婚了,我不,不想死,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米思蓝转过身拭泪,肩膀轻轻地颤抖。


    这时门在小孩的嬉闹声中打开,简以浔没想让着两个孩子出现在段尘羽身边,怕给他刺激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前女友,已经结婚生子了。


    简以浔挡着两个孩子,哄孩子她是没经验的,急的细汗淋漓:“不好意思啊,没拦住,我这就带她们出去啊。”


    “不用。”米思蓝摆手,示意两个孩子过来。


    这两个孩子也就一岁半,刚会牙牙学语,走路还颤颤巍巍的。


    简以浔想用最快的速度把两个孩子拉出去。


    “妈妈。”


    “妈妈。”


    孩子的小奶音融化着人的铁石心肠。


    米思蓝两只手把孩子牵过来,走到段尘羽旁边。


    段尘羽侧了侧头,看见两个小孩子,说不出的感觉,开心还是难过,“恭喜你啊,一会给孩子包红包。”


    米思蓝蹲下去,一手抱一个孩子,让段尘羽能看清孩子。


    “叫爸爸。”


    “爸爸爸爸---”


    “爸---爸---”


    想起那次被搞砸的求婚仪式,她还在幻灯片里播放了她怀双胎的事,难道?


    简以浔拉住米思蓝,小声劝她:“你别问了让他高兴就什么都说,你在我医院做的流产手术,手术前你还来我诊室了。”


    米思蓝摇了摇头:“对,我做了检查,但是我没做流产手术,产检不也是做B超查血吗,给我做检查的医生说孩子很健康,我还在屏幕里看见两个孩子像两条鱼一样互动,无论他们是姐弟还是兄妹,我都没有理由流掉他们。”


    这些话都被在门口的段尘羽父母听的清清楚楚,本来是给客人送水果来的,没想到听到了这些。


    段父听后不顾段母阻拦冲进来,捧着两个孩子老泪纵横,这两年,段家父母老了不止五岁。


    “这...这是我的孙子和孙女?”


    米思蓝紧了紧手臂:“不好意思,他们是我的儿女,都姓米,和段家没关系,段尘羽也不过是生物学上的父亲而已。”


    段父这两年饱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分离场景,还有断后的凄凉。


    如今有了孙子孙女,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抢过来。


    “这是我们段家的种!就得姓段!”


    米思蓝冷笑:“是吗?您当初是要高学历,有正式编制工作的儿媳,我显然不是,关于这两个孩子,就当是段尘羽好心捐精了吧,您别惦记。”


    恨意谈不上,最多算是当初阻碍他们结婚的绊脚石之一,她尤其厌恶拿学历和工作辨人的行为,当今国家已经不分三六九等了,但部分有钱人显然不认可。


    段父被米思蓝噎的瞪圆了眼睛,龇牙咧嘴地怒目指着她:“你等着,我这就联系律师!”


    季淮屿把段父劝出去,简以浔也跟出去,给他俩单独的空间说说话。


    段尘羽脸颊上两条泪印还没干,闭着眼不肯睁开,又没有多余力气支撑他翻身,他苦笑:“我他妈就是个怂逼,什么时候都保护不了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争孩子的,我也不求你来家里看我,我只希望每周你能给我发点孩子的照片看看,你放心,不会太久的,我听到老季和医生聊天了,我最多也就一年半了,行吗?”


    米思蓝盘着手,转过身去,重新看眼前瘫在床上的段尘羽,想起曾经他的意气风发,他们在酒吧猜拳喝酒,在密云一起骑脚踏车摇旗呐喊,一起潜在温泉里比谁憋气时间长,在前夫家人闹上门时他带了二十几个人来帮她......


    如今,他只能躺着了,他生病了,没有痊愈的可能,连康复的机会好转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的等死。


    “可以,你爸告我也无所谓,我又没和你结婚,我只认识你段尘羽,不认识你的父亲,他和我没关系。”


    此时的段尘羽只想转过身,把自己深深地埋在枕头里,或者被子里,不想面对她,又舍不得不见她,如果他身体康健,一定会不惜所有把她追回来,或许如果身体康健,也不存在那年的分手了。


    “你走吧,记得给我发照片,如果可以的话,也发一些你们一家三口的合照给我看看。”


    临走前,米思蓝让简以浔把两个孩子抱上来,护工把段尘羽扶坐起来,她把孩子放在他俩中间,拍了一张合照。


    四口人的合照。


    米思蓝把照片发给他,说:“再见。”


    再也不见。


    段父执意要走诉讼程序把孩子夺回来,她只是个籍籍无名的美工而已,那年段尘羽和他提过米思蓝,段父一口拒绝,一定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儿媳。


    在段父眼里,米思蓝没工作,没固定收入,整天混日子,如果走诉讼的话,是有胜算的,怎么说自己也是孩子的亲爷爷。


    米思蓝还要验收工作室的装修,先走一步了,留下季淮屿和简以浔。


    季淮屿小心试探:“你不会看见米思蓝的遭遇,萌生不想结婚的想法吧?”


    她抿了抿唇,隔着衣服摸了摸刀口的位置,“季医生缝合的技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季淮屿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缝合时,为了不让她有疤痕焦虑,特意把刀口缝了个字母J的形状,对于她的伤口而言,这可是个高难度的缝合,既要美观,又要显出J。


    “能看出是我缝合的?”他明知故问。


    “如果是秦淮的话,应该会把我缝合的像一颗槐树。”她收起笑,停下脚步,微风拂过她的刘海,双眸更加清亮认真:“季淮屿,如果段尘羽的父亲起诉米思蓝的话-----”


    “我不会帮着段叔的,法官不会因为被告是自己的儿子而徇私枉法,段尘羽也不会让这件事走上法庭的,相信我,他不坏。”


    压在心里的浓云终于散开,“对了,我在微博上看到你妹妹盛瑾结婚了,怎么办的这么仓促?”


    季淮屿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