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

作品:《迟归

    程闰祁走过来,“季先生,有兴趣聊两句?”


    两个男人的对视,顷刻间让影棚里充满了一点即燃的火药味。


    “闰祁哥,你怎么来了?”


    程闰祁歪了歪薄唇,“路过听说DCC代言人拍摄,过来看看。”转而微笑对季淮屿说:“怎么样?”


    怕他拒绝,又加了句:“听说DCC代言人之一盛瑾是季先生的妹妹。”


    季淮屿头微微侧了侧,眼皮轻轻掀开,充满审视与轻怠:“当然。”


    程闰祁展开一只手臂,做出“请”的动作,一起在休息室坐下,他习惯性地翘起腿,悠哉地从铁质盒子里拿出一支雪茄点上,浓厚的烟气铺满天花板。


    “季先生,我不妨告诉你,我这次回国是为了以浔。”


    “程先生客气了,你的行程大可不必向我汇报。”


    “科学家不都是谨小慎微么?怎么有了明知故问的毛病?看来季先生也不是很专业,你母亲是国家一级钢琴家,姐姐是国内知名的编导,身为家里最小的你,不知道是不是攀关系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呢?”


    “程总倒是不会明知故问这一套,不知道路边栏杆上贴着那些私家侦探非法调查别人家里的那种行当,想必也是程家的产业吧?”


    程闰祁蔑视,他是身价百亿的商人,而季淮屿呢,只是个月薪三四万的小科研者而已,自己动动手指就能投资一家科研中心,到时候季淮屿也不过是能给他打工的层次而已。


    “我不跟你说那么多没用的话,我告诉你。”他握着的拳抽出食指指向他的位置:“简以浔这个人,我要定了,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的手段你还没见识过万分之一,给你三天时间,让简以浔从你家搬出来。”


    季淮屿站直,修长笔直的腿把西裤衬的一丝不苟,他双手抄在西裤兜里,走到程闰祁面前,与他居高临下。


    “我也告诉你,就算浔浔不和我在一起,我也会想尽办法保护她,绝对,”他重声强调:“绝对不会让她和你扯上任何关系。”


    程闰祁嗤笑,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五指狠狠地抓他的肩:“小朋友,自信是好事,自负就不乖了。”


    季淮屿推开他,手指轻轻地掸了掸他搭过的位置,“我可能是个明知故问的科研者,同时请你做一位讲卫生的商人。”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次相遇是在拍摄开始前,程闰祁邀请简以浔共进晚餐。


    她并没有回答,程闰祁顺着简以浔的视线回过头,就看见季淮屿岑贵从容地走近,黑柔的刘海被刚启动的鼓风机微撩,像是从时光机里走出来的统治者。


    挡在简以浔前面,季淮屿故意瞟了眼大门,从容道:“抱歉,不方便。”


    “以浔是成年人,方不方便她自己会说。”


    季姚烯看了看天降国际资源的简冠军,又看了看夹在弟弟和程闰祁之间的简以浔,似乎明白了。


    于是走过去,挽住简以浔的手臂:“真是不好意思了程总,今晚我约了我弟妹了,凡事讲个先来后到不是,何况是程总了,改天约吧。”


    程闰祁一脸玩味道:“弟妹。”她看着简以浔:“不是说已经分手了?”


    “我......”


    季淮屿握住简以浔的手,把她刚出口的话憋回去,“程总这么关心我们的家事,订婚的时候一定通知你。”


    程闰祁嘴角轻翘,闷哼了声:“哦?那我先祝季先生,美、梦、成、真。”


    在艾倾的护送下,程闰祁体面离开,商务车里,他把一串钥匙扔给艾倾,“送你的婚房。”


    艾倾捧着新房钥匙,仿佛是千度的熔岩,说什么都是词不达意,满嘴的谢谢老板。


    盛瑾,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淫.虫艾倾,不,这还不够,程闰祁要让和季家跌入谷底,身败名裂。


    “今晚你约她开房了?”


    “是的程总,还是3688.。”


    程闰祁伸手展开手掌,半晌后,他邪笑:“怎么?舍不得?”


    艾倾从里怀兜里掏出房卡,交给程闰祁,支支吾吾地解释:“不,不是的程总,这人我已经碰过了,怕脏了程总。”


    房卡被抽走,程闰祁满不在乎地在手里颠了颠:“脏点没关系,比起季家全家都脏,赚了,放心,我戴套。”


    走出广告大厦,大雨倾泻,这几天北京雾霾重,即使下雨天,空气中也是弥漫着不散的雾气。


    大厦保安贴心地送给他们一把伞,季淮屿接过来,刚要撑开伞,看了眼简以浔。


    她手背在后面,两只小指勾在一起,抬颌望着雨线,语气中满是遗憾:“雨都拨不开浓霾,这天气像是生病了一样。”


    季淮屿听罢,收起撑开一半的伞,向前迈了一步才与她并排而站。


    “你不觉得,”话说一半,他看了看她认真观雨的侧脸,“这雨很像橙汁吗。”


    简以浔睫毛抖了抖,看了看他,又重新看这片雨天,时值黄昏,云朵被染上一抹橙亮,从中源源不断地挤出橙黄的果汁。


    听季淮屿这么形容,倒真把这袅袅的雾霾看成香甜可口的天降橙汁了。


    头顶暗下来,抬眸见头顶遮着黑色的伞,每往前走一步,头顶的伞就不偏不倚地挪一些,她突然停住,后面的人来不及刹脚,踩到了她的鞋子,又很快躲开。


    与他面对面,她扒开雨伞,小雨轻柔地滴在头顶:“怎么,住在你家看着我还不够,还兼职做保镖了?我可没工钱付给你哦。”


    季淮屿笑了笑,把伞又撑在她头顶,食指小心翼翼地拨掉她发丝上的水珠:“怀柔那次人少,你撒欢就算了,这次可不行。”


    顺着他的指引,想起怀柔露营那次雨夜的放纵,也想起那时候米思蓝和段尘羽还处于暧昧期,成天打打闹闹的,巴不得把一分钟拆开十份用。


    “你上次说要带我去看段尘羽,他怎么了?”


    季淮屿把她护到车上,坐了许久,若无其事地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但她能看出来,他并非表现出的那么轻松。


    “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依旧望着人来人往,追逐嬉戏的路人,脚不自觉地踩了踩刹车,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能走路多好。”


    “走路?”


    “段尘羽不太好。”


    “你刚刚说走路,是出了事故,难道是截肢了?”


    第一次看见他眼中有脆弱的泪意,努力撑开眼,试图把眼泪晾干:“截肢还好,装上假肢还能好好生,好好活,还记得那时候他总说脚麻,然后连着小腿也麻吗,再然后他和米思蓝分手了。”


    简以浔边点头,边分析他说的症状,脚麻发展到腿麻,好好生,好好活。


    “运动神经元。”她还是不太敢相信曾经那么健朗的男人突然这样,小心求证:“渐冻症?”


    看他点头,她像漏了气的气球,失重地靠在座椅上,雨又大起来,敲击在车窗上像求救的手。


    “所以,他并不是不喜欢米思蓝了,而是知道自己生病之后,一直再找理由找机会分手是吗?”


    季淮屿打开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给简以浔看,照片里的段尘羽坐在轮椅上,看样子是在家里,身后站着一位家庭医生。


    “和米思蓝分手之后他自杀过三次,家里聘用了三名家庭医生二十四小时看着他,他把酒吧卖了,钱给米思蓝创业也好,旅行也好,想让她开心点,不想让她看着自己没尊严的死,宁愿被恨,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现在一侧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了。”


    “渐冻症现在还没有特效药,而且寿命...”


    说不下去了,始终没办法接受一个几个月前还嘻嘻哈哈大闹天宫的人就这么软了。


    “我给他评估过,最多还能坚持五年,最后一年他会丧失全部的自理能力和呼吸能力。”


    她又看了看段尘羽的照片,房间有一面照片墙,上面都是他和米思兰的合照,或是米思蓝的自拍照。


    “那次相亲是家里安排的,他父亲需要资金,想着先恋爱,等相亲对象的父亲把贷款批了再坦白,没想到被你们俩搅黄了,不过也不算是坏事,米思蓝对他彻底死心了。”


    这件事简以浔也没办法衡量对错,米思蓝受了伤去香港读书,就算段尘羽和她坦白说自己生病的事的话,米思蓝也不过是虚耗五年青春,等段尘羽死后,该来的伤痛丝毫不会减少。


    段尘羽只想长痛不如短痛。


    把长痛留给自己,短痛留给米思蓝。


    这件事简以浔没想告诉米思蓝,过去了就当过去了,段尘羽也是有意不让米思蓝知道这件事。


    回到家各自洗澡,听见季淮屿去客厅的声音,简以浔把吹风筒的电源拔下来,拿到客厅吹。


    暖风呼呼地灌入发丝,湿发蓬松软直,散发出淡淡的花香,与他身上的龙井茶香混合,颇有一种天作之合的绝配。


    季淮屿看出她拿着风筒出来时,头发有一缕是干的,证明是吹了一会儿特意出来的,“你是不是有事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