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周末,又是不冷不热的春夏之交，车站的人显著地多了起来。


    世良与步美拿到了海酱的京都一日游。这位帅气且慷慨的女演员十分大方地让她们多带一些朋友来。


    比如少年侦探团。


    然而,就在临行前半个钟头,惯常带着孩子们东奔西跑的阿笠博士突然闹起了肚子。最终，热心的隔壁邻居冲矢昴充当了本次旅途的监护人。


    “那位就是三重野先生吧？”


    等咖啡的队列里，冲矢打量着不远处衣着体面、扎着松散发揪的男子,借着车站里嘈杂的人声掩盖，压低音量，询问身边的柯南。


    小侦探点了点头。


    在此之前,冲矢从对方的口中听说了一点关于此人的事迹。


    来历不明、家财万贯、游手好闲、非常能吃……


    以及,怪异的捡狗体质。


    是一个稍微有点神秘的普通人——在米花町，这点神秘算不得什么。


    让冲矢稍有兴趣的点是，此人似乎与安室透关系颇为恶劣。


    “大概是上次博物展……”


    柯南说到这里，体贴地补充,


    “大家都去了但您没买到票的那次。”


    冲矢微笑，示意他继续说。


    “就是那之后，他们的关系突然变得非常差。”


    步美捏着两个冰淇淋挤了过来,递出其中一个给柯南。


    她听到了一点对话的尾巴,立刻点头补充道：


    “没错。只要他们同时出现，三重野先生的脸就会，啊,就会像那个样子。”


    元太和光彦发出そそ认同。


    冲矢和柯南同时扭头,看到咖啡店的店员正在艰难地和面前的男子解释：他想吃的那个高钙乳酸口味是幼龄儿童特供。


    身近一米八的三重野显然不在此行列。


    “……真是荒唐。”


    他瞪着那只到自己腰部的长颈鹿身高尺,半晌之后,丢下这句话，悻悻地走开了。


    少年侦探团们舔着冰淇淋看得津津有味，这时,冲矢与柯南的咖啡也制作完毕了。


    戴着帽子与口罩、看不清脸的咖啡师冲他们礼貌地弯了弯眼睛，一边递出杯子一边叮嘱：


    “无糖的那杯贴了标签。”


    冲矢点点头，越过人群寻找去买便当的三位JK，以及还是不那么乐意与他共处一地的灰原哀。


    他一边望，一边咽了口咖啡。


    下一秒，他僵住了。


    “……”


    他低头看了看杯子上的标签。


    “怎么了？昴先生？”


    柯南看他神色，也喝了一口自己的那杯，没什么异常。还挺好喝。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


    后者立刻回头看向咖啡师。


    咖啡师正和负责卖冰淇淋的同事说着什么，似乎感到他的视线，扭过头也看过来。


    视线相接，对方露出温和有礼且客气的、十分完美的笑容。


    “……没什么。”


    冲矢默默地咽下了那口甜得几乎发苦又不乏酸涩本味的液体。


    看，这就是他几乎不去波罗咖啡厅的原因之一。


    几分钟后，于拐角发了半天霉的三重野举着一个巨大的甜筒冰淇淋，很是得意地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他们还是被在下说服了，”


    他煞有介事地说道，


    “成年人用成年人的手段买成年分量的冰淇淋，这有什么问题吗？”


    旁边的孩子们发出艳羡且鄙夷的叹息。


    冲矢捏着那咖啡，扔也不是喝也不是，沉默地推了推眼镜。


    -


    “多谢大家，那么，我先离开了！”


    安室透脱掉罩衣、围裙与帽子，同交班的工作人员点点头，走进更衣室，再出来就是一身乘务员的装扮。


    他快步走向月台，停在后方一处能看到全景、同时周围人又不多的吸烟处，随后按开了藏在鬓发下的隐形耳机。


    “黑田长官？”


    对于上司这个时候联络他，安室感到有些惊讶。


    “你上一次调查到的宗教符号，还有印象吗？”


    黑田的声音还是那样的低沉而缓慢，但今日听起来并不像往日那样语气坚定而充满压迫感。


    “是的，长官，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它们来自于一个非正式的宗教组织。”


    黑田顿了顿，才说下一句，


    “这涉及到另一个专项组的工作。”


    安室正观察着月台上拥挤的人群，闻言有些讶然:“专项组是指……？”


    黑田避开了这个问题，打断道：


    “我需要确认一下。三重野郁未，你最近在接触这个人是吗？”


    “是。”安室如实道，


    “他和组织新纳入的成员秋上似乎存在过节，我正在调查具体的前因后果。”


    黑田沉吟道：


    “他手里有一些对方正不顾手段在找的东西——你有注意到什么特殊的、比较罕见的事物吗？”


    ……他自己算不算？


    安室犹豫了一秒，到底没有将自己荒诞的推测告知长官。


    “目前没有发现。”


    跟着，他迅速联想到了前几日的那场爆炸。


    “需要对三重野提供特别监管吗？”


    “不必。”


    黑田毫不犹豫道，又斟酌起解释的用语，


    “三重野的身份……比你，不，比我们所知的要更复杂一些。而且这不是你的工作重点。我向你问起他，主要是为了警戒，”


    他说着，声音更低了，


    “离这个人远一点。”


    安室心头一凛。


    “他是组织的人吗？可是目前并没有证据显示……”


    “不，不是。”


    黑田否认道，却无论如何不再就对方的身份细讲。


    但他也并不是那种十分武断的上司，显而易见的犹豫之后，还是含糊地给安室透了一些消息。


    “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些事情……与我们的固有认知不同。专项组很快会联络你商讨相关事宜——这个命令并不由我主张。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总之，做好你自己的工作、保证好自己的人身安全。明白了吗？”


    安室沉默着，耳机里听见自己呼吸的回声。他抿了抿嘴，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所以，三重野这个人，确实处在危险之中是吗？”


    “我也是这么推测的，但是，不。”


    黑田语气平静地再一次给出否定，


    “他们告诉我，他就是危险本身。”


    安室挂掉了通讯。


    几乎是电流声消失的一瞬间，他在满是旅人的月台上捕捉到了三重野的身影。


    他非常显眼，并不是说长相有多么出众——当然也还算出众，只是，他挤在一群小学生中间，手拿和他们款式相似的圆筒冰激凌，一边舔一边走，看起来简直像一只拙劣地混迹于雏鸭群中的呆头鹅。


    ……危险？


    安室轻轻嗤了一声，移开视线。


    挤满月台的人群渐渐如吸入海绵中的水流一样涌进了车内。


    安室终于在零星而脚步匆忙的人影中捕捉到田中太郎那平平无奇更胜森崎一筹的脸孔。


    实际上，他第一眼看到的也不是田中，而是对方身边跟着的男人：


    黑衣黑发、半遮眼睛，一身生人勿近的、雷雨云一样的阴沉气质。


    是秋上。


    这看着不比三重野危险？


    当然，从长官刚刚的警告来看，他完全可以不用再追查这几个家伙、这整件事情了。


    但这怎么可能？


    安室正了正帽子，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考虑到秋上，只做了简单易容的安室保持了一个比较远的距离。


    田中确实买的是不指定坐席的票。今天车坐得很满，安室眼看着他找找寻寻地走过了三四节车厢，终于有了几个空位。


    整个行进过程中，秋上都处于跟随状态。


    两者间处于主导地位的是田中。


    安室大致得出了这个结论。


    一位乘客推着拉杆箱路过，安室瞥过他手中的车票，伸手贴了个监听器上去。


    人渐渐都坐下了，车厢间的视野变得开阔，安室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对话，慢慢退到了过道处的杂物间里。


    “他们俩呢？”


    这应该是田中。


    “在上面。”


    秋上的声音，言简意赅，并不热络。


    上面？


    安室皱起了眉。


    田中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


    “来回切换状态很耗费力量，买票又花钱，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方法了。”


    他用的词是“Pwer”。


    安室不确定这是不是某种指代。但现在，他知道这个团体里还有两人?[(，并且使用某种手段逃了票。


    而从秋上懒得搭理的反应来看，虽然处于从属者地位，但他也并不尊重田中。


    田中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的对话干巴巴地就这么戛然而止。


    安室并不气馁，很有耐心地继续监听着。


    然而，在新的对话发生之前，杂物间掩着的门缝里，安室看到了一个从反方向往这边一路过来的眼熟身影。


    是三重野，正在和乘务员打听零食车去了哪里。


    同时，耳机里传来高杉的声音：


    “我去抽烟。”


    吸烟室就在旁边。他们一定会正面相遇。


    安室脑海里闪过了黑田的话。


    “他有一些对方不择手段在找的东西。”


    他有些纠结。


    耳机里高杉的脚步声逐渐走远，而三重野越走越近。过道里没有别人，而黑漆漆的、逼仄的杂物间里，安室听着自己的心跳与呼吸，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在三重野近在门前时伸出了手，一把将对方拉了进来。


    三重野果不其然地要挣扎，却不知为何，在半秒内顿住了。


    “这位乘客，”


    安室压低声音，手脚并用地钳制住对方，


    “后面的车厢出现了一些险情，请先配合一下我们，不要出声。”


    这里空间太小，缝隙内只露着一线光，刚巧照在三重野近在咫尺的、扬起的脸颊侧面。


    他的眼睛还是像某种动物那样，在极暗的环境里也明亮如晚星，让安室一瞬间有被看破的错觉。


    ——不会的，他的易容与变声虽然不能和贝尔摩德之类的角色相比，但也经过严格且专业的训练。这里几乎没有光，火车轨道声又嘈杂，即便赤井秀一站在这里，他都有信心糊弄过去。


    安室感到了三重野近在咫尺的呼吸，铺洒在他的脸上，他自己下意识地就将吐息放缓了。


    他们贴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安室似乎能感到对方胸膛处呼吸的起伏与心跳的振动。


    他竟然觉得这个春夏之交似乎比往年要更仓促，以至于在这个狭小的杂物间里，夏日的灼热已隐约降临。


    旁边的门扇传来被打开的响动，耳机里也同时传来田中的声音。


    “高杉，你开的那扇门是盥洗室啦！”


    高杉——也就是秋上，在略远一点的地方不悦地说了什么，安室听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他不在这里。


    他去了另一个方向的吸烟室。


    安室松了一口气，跟着全身僵硬地感到，三重野的鼻尖几乎凑到了他的肌表。


    不、他没必要凑这么近的，他这是……


    轻微的空气流动从几乎相触的地方传来，从脸颊，到脖颈，最后停在他抬起阻挡的指尖。


    安室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动作。


    “安室先生。”


    在他略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里，三重野停止闻嗅的动作，在黑暗中准确地与他对视。


    “那个冰淇淋，果然是你打的吧。”


    旁边吸烟室的门又开了。


    那闲庭信步般的脚步声在杂物间门口停住。一缕淡淡的烟味从缝隙钻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