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下四人份的饮料后,三重野心满意足地站到了《松林猎狐图》的面前。


    而此刻距离资料库警卫换班还有半个多小时，安室看了眼表，同样气定神闲地开始欣赏这幅已经有五百多年历史的古画。


    “作为室町时期的代表藏品之一,您知道这幅画最以何处著名吗？”


    安室正打量着画面上以现代眼光来看，人身比例和透视颇为失调的一群打扮华贵的骑装武士，闻言略带惊讶地瞥了同伴一眼。


    对哦,三重野家是从祖上阔起来的,对这类文物有所研究也不奇怪。


    他沉思了两秒,很快在自己的知识储存中找到了答案。但他只是微微一笑，谦虚道：“哈,我对这些方面不太了解呢。”


    三重野矜持地干咳一声,伸手虚点了点那灰扑扑黄澄澄的画帛。


    顺着他的指尖,安室的视线落到了那只正仓皇逃窜的狐狸身上。


    确实,如所有的科普吹捧的那样,在一众刻画得死板僵硬、充满雕饰与拿腔拿调的人物之中，那只炸着毛、瞪着眼睛的狐狸几乎是古画中少见的活灵活现。


    甚至可以说有些卓尔不群的神气了。


    安室如此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便见身旁的三重野不知为何，就如被搔到痒处一般,整个人都昂扬了起来。


    “是吧！在下也这么觉得,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他在得意什么？


    安室正不明所以，身后传来了小学生声音细嫩而腔调老成的吐槽：


    “……他们说的这些,不是都写在边上的资料卡上了吗？”


    “是啊。大人们都喜欢用这招来没话找话吗？”


    “真奇怪。不觉得浪费时间？”


    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そそ”认同声。


    他抽了抽嘴角,回头,对上了少年侦探团们的死鱼眼。


    他注意到灰原看了眼他和三重野的手链，然后干巴巴地冲他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假笑。


    ……她又在鼓励什么？


    好吧，他们是在这个展柜前面滞留得有些久了。


    两人被小学生们赶到了下一个展柜。


    这里还要更热闹些！


    [犬神之刃]，很威风的名字,拉着泼墨的书法大招牌。


    旁边悬挂着一人高的巨幅画像，不时有路过的参观者对之虔诚地作出祈拜的动作。


    三重野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不悦地冷哼了一声。


    “这家伙……”


    他抱着胳膊站到了画像之下，仰头看那张牙舞爪、万分威武的白发犬神，口中小声抱怨着什么。


    安室只依稀捕捉到“凭什么”、“帅气”之类的词汇。


    “凭什么他被画得那么帅？”


    “你认识他吗？这位，犬神？”


    萩原听到了他的话，好奇道。


    “算认识吧，”三重野蹙眉斟酌着词汇，


    “用英文说，’Atance’，差不多这种程度的认识。”


    一面之缘、有所了解、泛泛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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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不属于特别熟了。萩原不再继续问下去。


    “传说中，犬神之刃可以切断的不仅是邪恶的妖怪哦，”


    旁边传来讲解员的声音。


    打扮干练、神采奕奕的讲解员指着展柜。玻璃台内，那被数十盏灯光环绕、即便残破也闪着月华一般光弧的碎片们被精巧地悬挂，组成交叠的两道姿态相异的长刀。


    其中，刀刃较宽、偏向于斩刀的那把，刀柄处还垂着一块青绿色的玉珠。


    讲解员的语气具有十足的说服力和感染力。


    “冥间的拘魂人、偷窃财运的小鬼之气、阻断桃花运的他者的连线——这些，统统都可以斩断呢。”


    显然，这是展览中最推崇的重点展品，不仅配备了专门的讲解员，旁边还摆了三四排的周边文创，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堆年轻人。


    细看之下，从御守，到景品，到刮眉刀，可谓一应俱全，商品空白处多还印着被画手改过的、很符合现代审美的白发妖纹帅哥脸，宛如什么重度激推人的豪华谷阵。


    于是萩饼酱和苏格兰都听到三重野听着那天花乱坠的宣传语，磨着牙，学着讲解员文雅的腔调冷冷嗤道：“统统放狗屁呢。”


    苏格兰沉默了两秒，忍不住发问：


    “全都是编造的吗？”


    “首先，这里放的只是仿品。”


    三重野摇着头道。


    “……不是真品？”


    苏格兰十分疑惑，“宣传说是真品没错，也动用了超常规的警备力量，怎么会用仿品？”


    “唔，那就不知道了。”三重野皱眉，继续解答第一个问题，


    “铁碎牙可以斩妖，至于天生牙……确实能伤到一些特殊的生物啦，但是，说实话，拿来切西瓜都嫌钝。”


    “……所以，你拿它来切西瓜了？”


    萩原听着听着也若有所思地插话，


    “犬神没生气吗？”


    狐狸左顾右盼地Emmm了一会儿，干啧嘴，随后扬声对身边人道：


    “安室先生，我们去下一个展柜吧。”


    这时，另一个志愿者注意到了两人的手链，喊住了他们。


    “两位！特殊套餐里会赠送这个喔，别忘了领！”


    她递过来的手上挂着两个圆乎乎的、小面包似的东西。


    是狐狸状的捏捏乐，萌动有余，气势不足。


    还是赠品。


    三重野瞪着它们不说话。


    安室笑了笑，伸手接过来，并随意掐了一下。


    伴随噗叽一声，那细眉细眼、毛发蓬松的狐狸顿时被挤成瘪瘪的滑稽的饼状，又在安室松手后缓缓地回弹。


    “蛮可爱的。”


    他真心实意地说道，却见三重野的脸色不知为何，阴晴不定的，倒是耳尖发红。


    半晌，三重野抿着唇，一言不发、伸手动作粗鲁地从他手上拿走了一个挂件塞进兜里，然后掉头走了。


    遮光玻璃穹顶的格子里，太阳渐渐爬到了接近正中的位置。


    眼看着时间将近，安室开始要找理由溜走了。


    正在他酝酿着要伪装出胃痛或者什么的时候，地面突然传来短暂的震颤。


    ……地震了？


    安室愣了一下，可那感觉一闪即逝，简直像错觉。


    而周围人也似乎没有任何察觉的样子，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展品与午餐。


    除了三重野。


    郁未被足下传来的那股巨大的力量震荡惊到了，险些摔倒。


    他呆了一秒，下意识地看向身侧自己一把抓住的胳膊，跟着对上了安室的视线。


    “抱歉，在下可能有点低血糖。”


    在安室难言的目光、耳侧两狗的叹息声中，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半小时前刚刚灌了四杯甜水进肚。


    于是他赶忙从捂头改成捂胃。


    “啊，说错了，胃痛，对，在下是有点胃痛。”


    安室张口想说什么，第二股震荡传来——这次，明显所有人都感到了。


    三重野抓住他的手一下攥紧。


    “不会吧、地震了吗？”


    “没有预告啊……好可怕！”


    “不会是管道爆炸吧？”


    人群嗡嗡地讨论着，接着，一种介于狼嚎与犬吠一般的嚎叫声隐隐从下方传来。


    “诶？……开玩笑的吧，我幻听了吗？”


    正在众人不知所措之际，广播里持续播放着的舒缓三味线停下了，兹啦啦地响过两声电流音，然后一个语调轻佻、活泼的男声传入所有人的耳内。


    “莫西莫西——紧急插播，目前工作人员在对演出道具进行调试，所造成的所有异动都是道具导致啦！请大家，尤其是可爱的小姐们，不要惊慌哦！”


    词虽油滑，但光听声音，就能于人的脑内勾勒出一张英俊的少年面容。


    更何况，下午的演出确实也是《犬神》主题的，有狼嚎犬吠也是很正常的事。


    人群很快镇定下来，注意力也都跟着转到演出上了。


    怎么可能。


    郁未在一秒内就分辨出了那是之前酒吧里的Assassin少年的声音。


    更别提那犬吠更是耳熟。


    “安室先生，我……”“三重野……”


    两人同时开口。


    依照陈规，安室请他先说。


    “哦，在下需要去一趟盥洗室。”


    “是吗？”安室干巴巴地握着手机，“正好，我也要去接个电话。”


    两人互相露出表示体贴的微笑，然后友好地约定午饭再见。


    “安室先生真是个体贴的好人，幸亏邀请的是他。”


    转过安全出口，郁未化成原型，撒腿往楼下狂奔，同时不忘赞美一下这位在偷


    鸡摸狗之事上十分合拍的同伴。


    “下到一层，左转进货运梯。”苏格兰提示道，“不过，这里需要刷工作人员的……”


    他沉默地看着狐狸跳起来踹翻了一个背对着他的大块头警卫，衔着对方的工作卡跃入电梯。


    好熟练啊。


    “……你不是也很熟练吗？”萩原听到了他的感叹，吐槽道，


    “出来看展而已，为什么你连地下两层的构造都查好了？”


    “职业习惯。”苏格兰威士忌如是说。


    到了地下，那犬吠也越发明显了——有两种，一种低沉、阴森，带着一种嗜血的癫狂。


    另一种则高亢、焦躁，骂骂咧咧、指名道姓，看来精神情况要好上许多。


    “看来那个御主确实能力相当一般。”


    郁未搓着下巴，实话实说地点评道，


    “召唤这种级别的大妖，还是一次两只，不出意外就一定要出意外的。”


    “那会不会很难对付？”苏格兰忧心道，“需要找松田他们运几支枪过来吗？”


    离得越近，犬吠越骂越难听了。


    郁未也越走越慢，最后干脆杵在门口，一副沉思的模样。


    “苏格兰先生，我觉得您说得很有道理。要不，我们先回去？”


    “……这是犯罪吧。”即便是萩原也觉得忍无可忍了，


    “还有，狐狸君，刚刚我就想说了，其实，那个犬吠我们可以听懂的。”


    狐狸的耳朵往后一缩，然后若无其事地抖了抖毛。


    “哦，呵呵，是吗？”


    门内传来暴躁的吠叫。


    “三重野！我知道你在门口——我闻到你了！快来帮忙啊！傻狗！喂！三重野！”


    ……犬夜叉这家伙，几百年了，骂人怎么还老是把自己骂进去。


    狐狸皱着鼻子摇了摇头，伸手推开了那不断震荡着的地下室大门。


    “二表哥，好久不见，日安！”


    他仰头看向扭在一起的两只巨大得如同哥本哈根圆塔般的狗。


    “您又和大表哥打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