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私语

作品:《臣子谋

    等着妙锦给赵清婉收拾了一身,周姑姑又熬着桂圆红枣汤送了上来。赵清婉的睡意早就跑得一干二净了。


    她捧着红枣汤喝了两口,将瓷碗放置在床旁的高几上,而后窝在床榻上,眨巴着双眼盯着坐在一旁的楚延琛,开口问道:“怀瑾,是赶了夜路回来的吗?”


    楚延琛轻点了点头,道:“月色明亮,夜路也不难行,皎皎不必担心。”


    赵清婉眉头微微一皱,她不赞同地道:“苍玉山的山路崎岖,纵然是月色明亮,赶夜路也是不好的。”


    她仔细端详了一番楚延琛,赫然发现不过是区区数日,楚延琛便就又瘦了一圈,面色略显苍白,而那眼下的青黛色在苍白的面色上便显得异常扎眼,看起来似乎憔悴了不少。


    不过,这一抹憔悴,并未损了他丝毫的美貌,反而增添了一丝的我见犹怜。


    “天还未大亮,你躺上来,睡一会儿吧。”赵清婉心头一紧,她伸手拉了拉楚延琛的手,但是犹豫地斟酌了一番,随后她又一脸严肃地保证道,“怀瑾,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对你动手的。”


    楚延琛轻笑一声,看着这般娇艳欲滴的公主殿下,不知该怎么和她说,动手的人可不会是她......只是到了最后他也没有拒绝,这一路疾驰,他也确实疲惫,解了外衣,便顺着赵清婉的意思,躺在赵清婉挪开的床榻一边。


    赵清婉的身子暖暖的,她见楚延琛躺下,便也一同躺了下来,习惯地挪近楚延琛身边,抬头看了一眼楚延琛,看着楚延琛眉宇间的疲惫,她的心头荡起一丝心疼,开口问道:“京中的事都处理了吗?”


    楚延琛知道赵清婉问的是‘兰亭序命案’,他点了点头,笑着道:“结案了,剩余些许收尾工作,由孟大人处理。”


    “我听闻,这次的命案是,情/杀?”赵清婉带着些许疑惑询问。


    楚延琛倒是没想到苍玉山的消息如此灵通,这结案的消息才散出来,苍玉山上的公主殿下竟然就知晓了。


    “是,也不是。”楚延琛沉吟片刻,低声解释道,“只是这个理由最是无伤大雅。”


    赵清婉垂下眼眸,想了想,道:“是不是我阿弟也牵扯在里头?”


    她很清楚,依着宁惠帝的脾气,若不是太子牵扯在内,这事儿,不可能是如今这般的‘雷声大雨点小’,这些年,宁惠帝虽然没有明显显露出来,可是时常向宁惠帝请教功课的赵清婉却是知道宁惠帝与世家之间的矛盾。


    逮着这么个机会,宁惠帝能够不扒下某些人的一层皮,定然是因为牵扯到了重要的人。而在如今,最为重要的便是刚刚立为储君的太子。


    楚延琛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讶异,虽然知道赵清婉聪慧,倒是没想到会如此机敏。


    “兰亭序,是太子殿下的。”楚延琛没有隐瞒,直白地说道。


    赵清婉捏着被衾的手微微拽紧,她没想到那鼎鼎有名的销金窟竟然会是温顺恭谨的阿弟开的。想来,谢家也是出了大力气的。


    “这案子,阿弟也掺和了一手?”


    似乎猜到赵清婉在担忧什么,楚延琛摇了摇头,道:“不过是命案发生的地方恰好在这儿罢了。”


    自然,这个恰好也是有人精心算计过的。


    听到这句话,赵清婉缓缓吐出一口气,只要不是阿弟掺和进去的那便好。她的心中一松,而后笑着道:“怀瑾,如此说来,这次的案子其实是另有隐情了?”


    “也算不得什么隐情吧,左右不过是一出利益之争。只是掺和在里头的那位王家小娘子,倒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物。”楚延琛虽然是世家之人,却并未替这一次的世家算计做掩饰,他的眼神淡漠,转头看了一眼赵清婉,注意到赵清婉眼中的好奇,他笑了笑,复又耐心地解释道,“虞家老大人是这次的恩科考官,王家不想虞家得了这么个便宜,就使了美人计,扯着任家的人去算计虞三郎,以及子瑜。”


    提到楚延熙的时候,楚延琛的眼中闪过一抹冰冷,清凌凌地道:“子瑜运气好,钻出了这个套子,不过虞三郎可就没这么走运了。任五郎倒也算是个痴情种,为着那王家小娘子,连命都不要了。”


    当然,这其中是否有任家的故意为之,以及宁惠帝的算计也就说不准了,而这些肮脏的事儿,就更不必让心性纯良的公主殿下知晓了。


    听着楚延琛娓娓道来,赵清婉娇俏的小脸上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惊叹,及至说道那王家小娘子连杀两人却还能绝地脱逃,甚至还设下致命陷阱,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伸手朝着楚延琛扒拉衣裳。


    楚延琛急忙伸手抓住赵清婉上下摸索的小手,哭笑不得地道:“皎皎,刚刚不是保证说不动手的吗?”


    赵清婉愣了下,尴尬地笑了笑,急声解释道:“我这不是动手,是检查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楚延琛轻笑一声,温声安抚道,“你看我这像是受伤的样子吗?”


    旧疾复发,并不算是受伤。楚延琛心中如是想着。


    赵清婉仔细端详了一番楚延琛,瞅着他不甚太好的气色,重重地点了点头,认真道:“像!”


    楚延琛听着赵清婉这铿锵有力的回答,无奈地将人揽进怀里,低沉的声音落在赵清婉的耳畔:“夫人如果这般挑火,来日可不要后悔。”


    赵清婉嗅着楚延琛身上那清淡的药香味,她皱了皱眉头,可是听着楚延琛落在她耳边带着炙热气息的话语,她面色一红,小小地轻哼一声,而后嘀嘀咕咕地转移话题道:“怀瑾,你说,那任五郎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楚延琛眼眸微微眯起,他想着当时地上那一道极轻微的划痕,像是珠子划过木板,可是却找不到珠子一类的东西,地上布着轻轻浅浅的水痕,或许那不是什么珍珠之类的珠子,而是会化的冰珠。


    那么为什么会这么恰好地出现一枚冰珠呢?


    “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意外和巧合?”楚延琛似是而非地吐出一句话。


    赵清婉倒抽了一口气,惊声道:“任五郎的死,莫不是王媗蓄意为之?”


    楚延琛伸手抚过赵清婉的发丝,微笑着说道:“这事儿,谁也说不准,只有王媗自己心中有数。”


    赵清婉缩在楚延琛的怀里,轻声叹道:“无论怎样,不得不说,王媗很不一般。这般年纪的小娘子,竟然如此了不得。”


    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感慨地道:“我,比不得她。”


    “皎皎不必与之相比,能够养出这般心性,只怕自小的经历便不是多么令人欢喜。小小年纪,便熬了那么多苦,可怜可叹。”楚延琛想着宁惠帝对皇子皇女的呵护与宠爱,这般的温情倒是极难得的。


    此次的案子,若不是怕牵扯出储君,落得些许流言蜚语,只怕还不会这么容易结案。这一局,明显是宁惠帝占了上风,可惜谢家早早将太子绑上了车,而王家设局的点又选在了兰亭序,或许王家并不知道这兰亭序背后是站着太子,但是肯定知道这后边有谢家,王家是想一举两得,可惜棋差一着。


    “我倒是想替父皇和母后分忧。”赵清婉转了转头,小声地说道。


    “皎皎平安喜乐,便是替陛下和娘娘分忧了。”楚延琛笑着道,看着赵清婉红润的面颊,眼中的神色略微柔和,接着说道,“对了,娘娘特地让我带了一匣子上品的桂圆以及红枣来,我交给周姑姑了。想来娘娘是猜到了......”


    听着楚延琛这略带着调笑的话语,赵清婉娇羞地拉了拉被衾,将自己的脸蛋藏进被衾里,闷声道:“哎呀,母后怎么还让你带这些东西来?”


    “大概是因为知道皎皎太过迷糊了。”楚延琛低声应道。


    赵清婉叹了一口气,道:“我都嫁人了,还让母后这般操心。对了,父皇和母后的身子是否安康?阿弟惹了这么个祸事,母后肯定是要烦得头疼了。”


    “陛下和娘娘的身子,都很安康,不过太子殿下这些日子被禁足在东宫。”楚延琛的思绪又回到同皇后娘娘对话的那一日,轻声道,“太子尚还年幼,做错不周全是情有可原的。”


    “阿弟,看来是太久没被我打了。”赵清婉叹息地道。


    楚延琛的手轻轻地撩过赵清婉乌黑的秀发,笑着道:“听闻皎皎这些日子,同子瑜相处甚欢,还亲自下场指点子瑜功夫。”


    赵清婉突然想到楚延熙眉眼处尚未散去的淤青,面上闪过一抹心虚,小声地解释道:“长嫂如母,子瑜这功夫有点不到家,我就下手指点指点,那个,可能有点爱之深责之切,呵呵......”


    见赵清婉这般模样,楚延琛不由地低笑一声,顿了顿开口道:“无妨,子瑜皮粗肉厚的,操练操练也好,就是莫要累着皎皎。”


    “那不会,我可是武艺高强......”赵清婉一脸的得意,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急忙又将话咽了下去,她转头看向楚延琛,伸出小手,摆了摆道:“其实也不是那么高强。”


    在楚延琛似笑非笑的眼中,赵清婉的声音小了下去,她生硬地转了个话题,道:“怀瑾,你这次待几天回京?”


    “大抵是待两三天,我就要启程回京。恩科快要开了。”说到恩科,楚延琛的眉宇间露出一抹淡淡的忧色。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事?”细心的赵清婉凑近楚延琛的身边,担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