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懿【22】


    。


    原心没想到, 一个狐妖会问自己这么一个问题。


    佛门喜欢打机锋，玩语言游戏, 什么佛偈就是这么来的。


    无非就是空空非空空之类的。


    又比如这个, 什么是佛，佛是什么。


    算是比较典型的例子。


    你是佛吗？


    原心该怎么回答？


    最后原心只能回答：“我不是。”


    公子懿笑了：“为什么不是呢？”


    “我……我修行还不够。”


    “佛是由修行深浅来决定的吗？”


    “不，佛在心中。”


    “那你心中有佛吗？”


    “自然……”


    原心愣住, 因为他发现按照他跟公子懿的对答, 他的回答其实是错误的，原心迷茫了，他到底是不是佛？


    “既然有佛在心, 缘何不算佛？”


    原心沉默。


    公子懿走到他面前, 巨大的爪子抬起来, 像是一个大大的蒲团朝着他而来放到了原心的光头上。


    原心也没躲，而是闭上了眼。


    他的脑袋几乎被爪子给包裹住了。


    他的眼前景色变幻，突然, 出现了别的画面。


    他仿佛置身于他处, 周围云雾缭绕，隐隐可见的景物逐渐清晰有了轮廓。


    他看到一个人，面容慈悲，好似观音。


    他听到有声音在自己脑中响起。


    这声音, 好似询问，又好似回答, 仿佛是一个在回顾自己一生的经历。


    ‘情是什么，爱是什么, 欲是什么？’


    ‘人是什么，我是什么？佛是什么？’


    伴随着疑问而来的，是变幻的人事物。


    慈悲的观音, 变成了白发的高僧，他与人携手同游，走遍山河，游山玩水。


    夜听风雨，昼观花落。


    一者琵琶奏乐而歌，一者横笛以和。


    千山万水自此过，人间繁华不迷遮。


    白发的僧人看着同伴的目光极尽温柔。


    但是这份温柔在漫长的岁月里，淡化了怜悯慈悲，却酿出了浓厚的爱意。


    那是——欲/望。


    他看着这个近乎佛一样的僧人，走进红尘，染上红尘，有了欲.望。


    就像是纯白色的纸，染上了一抹浓艳的胭脂，擦不去，反而越擦，越是晕染的广泛。


    最终白纸半张染成了桃花色。


    原心不解：“为何？”


    仿佛回答他的疑问，声音再度响起。


    画面也再度变幻。


    ‘情.爱是欲，爱.欲由人，人为我身，我身即佛。’


    ‘佛即欲所成。’


    白发的僧人剪短了长发，束发为丝，挽成一支如花拂尘，送给了同伴，只道：“唯愿君心似我心，结发在此，千秋随行？”


    “好。”


    同伴接过了拂尘，他们在一起并肩同游天下。


    只是这一次，僧人只是一人菩提，不见众生。


    原心依旧不解：“为何？”


    ‘人有尘毒，贪嗔痴爱怨憎。’


    ‘我为佛尊，色.欲皆空。’


    ‘即言皆空，何来障色？’


    ‘红尘染遍即不染。’


    ‘不染不灭即众生。’


    ‘众生皆我，众生皆佛。’


    ‘我为众生佛。’


    原心看着僧人笑着对同伴许诺：“若有来世，我为君一人菩提，可好？”


    “不好。”


    “那，来世我不入佛门，只去寻你？”


    “好。”


    僧人开怀大笑，慨然赴死，以自身结金莲花，救世而死。


    ‘佛身人身无漏身。’


    ‘即为无漏身，何来色染尘？’


    ‘我佛，我成。’


    ‘我佛也。’


    ‘我来也。’


    ‘来是我，来世我。’


    ‘我即佛，佛是我。’


    ……


    恍恍惚惚间，好似一场大梦落幕。


    原心身边隐隐有金光出现，佛文若隐若现，气息隐隐有波动。


    这是突破的征兆。


    公子懿则道：“就在此地吧，吾为你护法。”


    “多谢。”


    一场人生幻梦，一位佛尊的生死轮回，其中的感悟，尤其是年仅二十岁的原心能一时理解的，他进入了顿悟的状态，周身的气息开始混乱，有攀升的迹象。


    原心尚未自幻梦中醒来，而是直接席地而坐，周围开始出现佛音，灵气更是暴涨。


    这本该是个非常震撼的画面。


    但是公子懿却只关注蜘蛛。


    不多时，原心身上一阵金光涌出，冲天而去，隐隐可见佛尊庄严法相。


    这异相，也吸引了法正寺的注意，连忙朝着异相之处查看，然后不出意外的发现了是原心在感悟。


    大概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周围才渐渐平静下来。


    原心的等级从81升到了95级，直接到了元婴中期，他睁开眼，看着眼前巨大的狐狸，恭敬双手合十道：“多谢前辈指点。”


    公子懿低声笑着，带着一种愉悦的音调：“你是佛吗？”


    “众生皆佛，我是众生，自然是佛。”原心回到。


    谁又规定佛必须是神？


    正因为佛不是神，佛在众生，佛是众生，所以才是佛。


    想到这里，原心恍然大悟，心中桎梏和疑惑瞬间消散，原本刚刚提升的境界，竟然又厚重了几分。


    “很好，很好。”公子懿点了点头：“回去吧，你的长辈，已经等你许久了。”


    “是，只是不知前辈如何称呼了，我所见幻境中之人又是哪位前辈？小僧乃是法正寺三代弟子，法号原心。”原心想知道幻境中的僧者是谁，以及后续。


    公子懿答道：“吾名公子懿，你所见者，乃是吾的两位好友，一者佛门圣僧，法号明光，一者道门仙君，道号天真子，至于其他，你不必问，我也不会说，去吧，我要进食了，无事，不要来打扰我。”


    “如此，小僧先行告退，不知前辈落脚何处，小僧若有疑惑，可否上门请教？”


    公子懿抬头用狐狸嘴巴指了指身后的山，说道：“我就住在这里啊，刚搬来没几天呢，有疑惑就自己想自己悟，我只是一个狐妖啊，不懂佛法，不要问我。”


    说完公子懿扭头，不去看原心。


    原心只能先离开。


    而公子懿则趴在草地上闭眼小憩，就快要天亮了。


    折腾了大半夜，正好吃个早餐。


    公子懿灵敏的听觉和嗅觉都感知到有东西靠近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还不少。


    公子懿倒是不难理解，怎么说呢，之前原心感悟时引动周围的灵气，出现的异相，都会引人对此地投来目光，再加上，他正在烤一只七百年的蜘蛛精，香味都飘出来了。


    总会有忍不住想要来看看能不能捡漏的。


    但是大家都不傻，公子懿身上的妖气浓厚，对于弱小的妖魔威慑力不小。


    所以他们不敢靠的太近。


    只敢鬼鬼祟祟的在几里地之外潜伏。


    就等着这位大妖吃完了，自己好过去捡点残渣剩饭，虽然这些妖魔不知道散发着香味的是什么，但是他们知道是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能让一头看起来像是妖王的三尾狐守着？


    大约半小时，篝火袭灭，剩下一些灰烬。


    公子懿依旧没动，余火的灰烬还是很烫的，依旧能将人烧伤，虽然他不怕，但是没必要这么着急。


    因此公子懿又等了半个小时，确定灰烬彻底冷却，这才张嘴一吹，吹掉了表面的灰尘，伸出抓在，开始扒拉泥茧。


    泥茧下面的柴火连带着土地都烤干了，敲一敲就整个碎了。


    扒掉土块，扯开里面已经被烤糊的荷叶，露出黑漆漆的的蜘蛛。


    不过还差点什么。


    公子懿围着蜘蛛转了一圈，张嘴，吐出狐火开始炙烤，将蜘蛛表面的绒毛倒刺和汁水烧干。


    干完这些，他才满意伸爪抓起一根足掰了下来，张嘴一咬，足的甲壳就被咬裂，然后去掉壳，露出里面滑嫩嫩像是蟹膏一样的胶质状的肉质。


    舔了一口，还不错，香的很，微微的甜，味道很淡。


    不过还不错。


    公子懿吃了一根蜘蛛足，觉得挺一般的，没有他预想的那么惊艳。


    他之所以想吃蜘蛛足，是因为他喜欢吃螃蟹，螃蟹脚就很好吃，只是大部分螃蟹脚比较小。


    这只蜘蛛就很大，蜘蛛足最纤细的部分，也有成人胳膊粗，一看就肉很多。


    但是吃着一般。


    没有小蜘蛛油炸好吃。


    公子懿把目光转移到蜘蛛的腹部，他的纺锥体，也就是吐丝的地方。


    这个地方摸起来是这只蜘蛛全身最软的地方。


    公子懿张嘴要开的纺锥体上方的软壳，看着里面经营的奶白色膏体，伸舌舔了一口，还不错，很甜，很鲜美。


    于是公子懿张嘴含住一吸，将整个肚子都吸食干净，留下一具空壳。


    其他的，公子懿就不打算吃了。


    毕竟蜘蛛头看起来就不好吃，那边还长了个人身，虽然被自己砍下去了。


    还是回山上搞个大锅油炸小蜘蛛吧。


    舔了舔嘴巴，转身，公子懿上山，打算去睡个回笼觉。


    他一走，周围潜伏许久的妖怪精魅就开始探头了。


    没一会，就有不少妖魔过来，围着蜘蛛残骸，开始可你争我夺。


    公子懿则回到山洞，变回一尾幼狐的模样，往床上被子里一钻，睡了。


    整座山都在被他布下了结界，倒也不用担心会有人过来打扰。


    而原心在离开后，也是被法正寺的长老带回去，几乎是立刻就闭关了。


    原心的突破是好事，甚至住持让两位长老亲自给他护法。


    至于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们打算等原心出来再问，在那之前，他们决定暂时观望。


    虽然不知道那疑似妖王是什么来历，但是眼下不宜结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