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作品:《夺臣妻》 “臣,”赵阶话音委顿,“臣以为……”想抽手,可容颍虽用力不重,但非常刁钻,若想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显然不可能,“臣不敢揣摩上意。”
容颍轻轻笑了下,“卿方才已经揣摩过了,何妨再揣摩一次?”
于是赵阶立时换上了副可怜模样,“是臣僭越,臣以后定然谨遵君臣之礼,绝不逾越,”小心地抬眸看人,长睫轻颤,语气低低的,叫人时却还是腻歪的,“殿下,您饶过臣这一次。”
讨饶的话赵阶不知说过多少次,次次都说了下回不敢,次次都要再犯,一步一步地试探着主君的底线,得寸进尺,并且,乐此不疲。
赵阶好像总想知道容颍究竟能够多么纵容他。
许久之前,在赵阶喝醉之后当值,不期遇见他的时候,容颍记得,那仿佛是个冬天,雪下了二寸,踩上出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银辉满地,容颍踏雪去书房,见官员值守的配殿灯仍旧亮着,随口一句,殿中人是谁,得到了是赵阶的答案后,容颍进入配殿。
嘎吱一声。
半倚在塌上的官员听到声音倦倦睁眼,眼尾被烈酒烧得发红,眸光润泽而茫然,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赵阶忽地从塌上弹起,俯身下拜道:“陛下。”嗓音也有些沙哑。
门被宫人推上,最后一线清冷的空气被牢牢隔绝在门外。
燃烧了许久的宫灯照得殿中光线暗淡,房中若有酒气,但多被降真香的香味掩盖了,侧殿暖而香,催得人昏昏欲睡。
容颍停在赵阶面前,轻声问他:“喝酒了?”
赵阶不甚清明的目光顺着帝王锦靴往上看,一直看到容颍垂首时晦暗难明的神情。
喝醉之后来当值,还被皇帝抓了个正着,赵阶本该诚惶诚恐,但他没有,他只是眨了眨氤氲着水汽的眼睛,水痕顺着面颊滚落,“陛下,臣只喝了一点点。”他一根手指,给皇帝比划着一点的手势,但喝得实在太多,竟连跪都跪不稳,身形一个踉跄,容颍皱眉,俯身,一把抓住了赵阶的肩膀。
赵阶原想撑起身体,又撑不住,便干脆倒入容颍怀中,将脸埋在帝王颈间,语气含混而柔软,“陛下,这是最后一次,您饶过臣,”炽热的吐息尽数扑进脖颈,容颍身体微僵,一点红顺着耳垂爬上,“陛下,”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滴落在容颍若有新雪色的皮肤上,“陛下,您饶过臣,好不好?”
是,眼泪。
赵阶仿佛是喝得太多,人又极困倦,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落。
手从肩上滑落,转而锢住赵阶的腰,缓缓直起身体,不让赵阶将头靠住他的肩膀。
烛光落入眼中,赵阶想要躲避,却被帝王一手捏住了下颌,只得徒劳地闭上眼,却阻止不了眼泪簌簌落下。
“赵阶。”容颍开口,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声音比喝醉了的赵阶还要沙哑。
青年人靡艳的一张脸被眼泪分割成了几块,唇瓣上都沾了眼泪,看上去可怜,又想让他更可怜,更无措一些,只会哽声呜咽,连句完整的词句都说不出。
赵阶被挟制着,动弹不得,他怕光,不敢睁眼,只是低低喃语哀求,“求陛下,”他颤抖般地吸了口气,“饶过臣。”
按住下颌的指尖有一瞬间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
而后……
赵阶酒醒后来请罪,自然得到了帝王不满地训斥,诸如令赵阶自持身份,朝野俱以赵阶行止为风向,让他千万做出个表率来,不是不满,更似怕璞玉不加雕琢,反而浪费自身资质,“酒后当值,若是被御史台知道了,少不得要向朕参你,到那时候朕是该顺应御史台罚你,将你贬官罚俸,还是该冒着人言汹汹,留中不发?嗯?”
青年人跪在地上,面上因容颍隐晦的纵容与维护而没有多少惧怕,小声道:“陛下,这是臣最后一次犯。”
把容颍气得要笑,“卿有几个最后一次?”
之后赵阶诚如他所言,再没有犯过任何小错,他只是干了件旁的臣子想都不敢想的,大逆不道之事——领兵逼宫。
容颍思绪回转,眼前是少年郎似有惶然,但不过是在装模作样的漂亮眼睛。
这次绕过他,下次赵阶还会犯,非要用什么酷烈手段,让赵阶尝到了永生难忘的滋味,他或许才能记住。
目光落到赵阶的喉结上,容颍淡淡道:“这是第几次同孤请罪?”
赵阶有种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之感,喉结滚动了下,“第一次。”
“欺君当何罪?”容颍问赵阶。
赵阶只恨自己方才嘴欠,却也不明白讨好献媚的话怎么到容颍身上,就如同触了逆鳞似的,理亏地低声道:“臣忘了是第几次。”
哪里是自知理亏?分明是在惺惺作态。
容颍只觉赵阶当真是半点没变,总在极聪明知保命与极不知死活之间游走,明知道是错的还要做,偏要看一看容颍的底线在哪,若得不到惩罚,下次还要变本加厉。
赵阶尝试拽一下自己的手腕——没拽动。
容颍按住了赵阶的手,皮肤汲取着赵阶身上的温度。
梅香幽雅,因赵阶微微启唇而侵入喉口。
赵阶本想立刻闭了嘴,奈何太子一眼不眨地看他,他不能动,只好维持着这个不太舒服的姿势,口中吸入了些气,大半蕴含着梅香,压在舌面上,向内里深入。
“卿屡次违律,”太子的声音听起来既高高在上又不近人情,“先前,是谁在教卿律法?”
赵阶动了一下因为维持同一个姿势而发酸的口腔,干巴巴道:“无人教过臣。”
太子靠近了些,或者说,悠悠地逼近了些,语气却很冷,如积年冰雪一般,“崔静允没有教过卿?”不是疑问,更不是质问。
倒像是,审问一般。
赵阶不知道为何太子总要提到崔静允,“世子没有教过。”
太子道:“崔静允的律法宫规学得也不如何。”
赵阶:“……”莫名地觉得太子这句话说得仿佛有那么点,得意?
可下一刻太子响起的声音依旧平淡冰冷,方才刚才的情绪波动只是赵阶的错觉,“卿既然暂居孤府上,以后,便由孤来教卿。”
赵阶目瞪口呆,嘴比脑子先反应过来,“臣荣幸至极,只是臣本朽木,不堪造就,且殿下夙兴夜寐,臣恐怕因臣一己之私废公事。”
太子却反问,“卿此言,孤是不是可以以为,卿不觉得孤能够教好卿?”
赵阶立刻道:“不敢。”
所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容颍不理会赵阶心中的风云变换,“既为卿师,有些事孤不得不今日说清,卿屡屡犯戒违律,孤念卿年少而不加惩处,不料纵容太过反事与愿违,令卿愈发恣意。”
太子俯身,与赵阶漆黑的眼眸对视,轻描淡写地问:“卿不是很会揣摩上意吗?不妨猜猜,孤欲如何惩卿?”
赵阶顿了顿,在太子说完话后已是脊背发麻。
“臣,”这不是一个赵阶不能回答的问题,太子望着他,或者说,逼视着他,目光中没有怒意,只有平静而已,却令人无法忽视,赵阶试探着道;“抄书?”
太子毫不留情:“错了。”
赵阶拼命回忆着自己上辈子上学被罚时的场景,“罚跪?”
太子目光下滑,不知落在了何处,但足够赵阶紧张,“你膝上有伤。”太子回答。
得到了这句应答,赵阶立时意识到,容颍不会真的罚他,至多是做做样子。
“臣,”赵阶往最重了说,有点故意地微颤,“受笞?”
太子书房可没有戒尺和鞭子。
诚如赵阶所想,即便容颍说赵阶应当受罚,但容颍看见赵阶垂下来的眼睛已是心软三分,怎么会真的体罚?可谁叫赵阶知道他心软,偏要往最重了,最不可能的方式上说。
笞责?
容颍眼眸中似有暗色倏然而逝,仔细斟酌过似的,在赵阶希冀的目光中说:“卿果然善于揣摩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