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
作品:《夺臣妻》 赵阶原本有些昏昏沉沉的脑子因此一震,“去哪?”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贺叙毕恭毕敬地重复了一遍,道:“殿下令您暂居主院,您可有什么物件是要带过去的吗?”
容颍发得什么疯?赵阶心道。
因为崔静允?却没听过哪个舅舅疼惜外甥还未过门的媳妇能疼惜到自己院中的,此举倒显示不出容颍待下宽厚,只让赵阶觉得莫名。
想不通啊,少年人手指无意识地掐着袖口精美无比的菡萏纹样,紧贴着小臂的刀刃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寒意,侵蚀着温暖的皮肤,赵阶思绪愈静,心道,简直无迹可寻。
但他的神色恰到好处地呈现出一种混杂着震惊的,仿佛被天下掉下来的稀世珍宝砸了个满怀的受宠若惊,遭恩典冲昏了头,结结巴巴地回答,“什么,什么都没有,不必劳心。”
不知是因为,赵阶雪色的面颊微微泛着红,明艳非常。
贺叙垂首,谦恭应道:“是。”
赵阶眨了眨眼,对眉眼低垂,好似一截木头根似的贺叙道:“贺大人还有事吗?”
贺叙道:“不敢。”
这就是无事的意思了。
赵阶下颌一点,又在廊中坐下,吹了半个时辰的清风方折身回了书房。
书房内窗明几净,融融日光下,此刻坐在案前执笔批阅文书的容颍身上隐隐笼罩着一层明净的浅光,肤色愈显净白,有如玉人,唯有唇间一点朱,更添十分颜色。
赵阶脚步不由得放轻了,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本想悄然绕到太子身后,却听容颍开口,“歇好了?”
原来是看赵阶在书房中坐了太久,撑着下颌,却还一点一点,马上要趴在桌案上了,这才让赵阶出去送李微明。
赵阶露出个羞赧的笑,“臣知道是舅舅看臣百无聊赖,便放臣出去吹吹风。”
赵阶与李微明交情不深,不过聊了片刻而已,赵阶自己倒是悠闲地在廊下歇了半个时辰。
容颍语气淡淡,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孤还以为卿乐不思蜀。”
赵阶只将这话当成素来笃学的太子对他出去偷懒时间太长的提醒,跪坐到容颍身侧,笑眯眯道:“臣知道舅舅待臣好。”
唤起人来还是乱七八糟的。
赵阶顺手倒了杯茶,恭敬地双手奉上。
姿态谦卑,抬眼看人时明澈的眼中却闪烁着笑意,“臣刚在贺大人那知道臣要去主院住。”
容颍提笔的动作一顿,而后自若地写了下去,“嗯。”
见容颍没有接茶的打算,赵阶亦不收回,反倒握在手中给自己暖手,“臣知道,殿下是因为臣先前同殿下说,臣害怕在别院住,是您仁德怜下,才让臣去主院和您同住的。”这话纯粹是赵阶挑最好听的说,他虽不知道容颍到底要什么,但嘴甜一些总不会是坏事。
容颍偏头,少年黑白分明的眼中清晰地倒映着的面容。
赵阶眨了眨眼,“臣说的不对吗?”雪色的指尖贴着发烫的青瓷杯,泛着些靡艳的红,“殿下不疼惜臣?”
容颍的目光只落在赵阶持杯的手上一瞬便移开,他放下笔,赵阶马上极有颜色地将茶奉上,“不是同住。”容颍接过茶,提醒了一句。
赵阶不料容颍竟说出了这样一句话,顿时有种无言以对之感,偏还想回一句,于是语带失望道:“原来臣无这个荣幸。”
手指贴在赵阶方才贴的位置,太子淡淡道:“胡闹。”知道赵阶在亲近人面前说话惯无遮拦,故而并无怒意。
赵阶以指顺手戳了下腮边软肉,有些含混地说:“臣失言。”只一夜,得了太子诸多纵容特许,再不像昨天那样诚惶诚恐。
脸颊被按下去一个小坑,看得人手痒。
淡色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他,半晌,太子才垂眼喝了口茶,而后放下茶杯,转头去继续批阅文书。
“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愿意让太医给你看伤?”太子似是随口问道。
赵阶伸到茶点上的手停了停,而后若无其事地移开手,有几分不好意思,“怕疼。”语调黏甜,无甚心思的模样,“臣的伤处早就不疼了,若再要太医诊治,要揉开淤伤、上药、缠绷带、过几个时辰再拆了绷带换药,又得喝苦药,臣怕疼,也不愿意折腾。”
容颍则道:“受伤了若不及早看太医,恐会让伤势加重,即便好了,日后或留下暗疾。”
少年郎上扬着的,一派天真的眼中淬了毒般的阴冷稍纵即逝,膝头他以为早好了的伤处钻心刺骨地麻痒,他温言回答,“是,臣受教了,”下一句又没了规矩,“可臣还是怕疼。”
虽还不到弱冠,可旁人家儿郎长到赵阶这个年岁,也该学着顶立门庭,赵阶却全然相反,性格娇矜的很,也不知是谁纵出来的。
赵阶补充,“世子也同臣说过要好好养伤,臣屡教不改,”笑得露出两颗小尖齿,“世子之后便不再说了。”
容颍微微蹙眉,“静允性情是和软。”
但也不该什么事都纵容赵阶,小事罢了,关乎身体,岂能因为怕疼就不看大夫?
赵阶似没听出容颍话中异样,附和着点头。
容颍指下压着这份文书与陵州地动相关,说了好些不知所云,天人感应的废话,竟无一致用之策,太子合了奏折,一字未答,原样遣了回去。
赵阶看那份文书被和另三本孤孤单单地搁在一处,就知道这四位大人不得善了。
他原本是正襟危坐的,见太子不管他,就愈发散漫,以肘撑案,下颌抵在掌中,一目十行地扫着从书房中寻出来的孤本珍本,间或有一两根碎发从额角垂下来,又被赵阶轻轻吹了上去,两人距离太近,即便赵阶已经很轻,容颍却还是听得见小小的吹气声。
容颍似是微低了头,无可奈何地扬了扬唇,他心平气和地翻开下一本,“府中众人卿皆不熟识,你可在府外选一人来服侍起居。”
赵阶浓黑的眼睛更亮,“谁都行?”
容颍正执笔批注,顺手以笔杆敲了敲正仰面看他的赵阶的额头,“静允不可。”
“臣怎么敢让世子来服侍臣。”赵阶笑着说,露出两边酒窝,“不过若是殿下下令,世子不愿意来,也不得不来。”
容颍扬唇笑了下,“胡闹。”浅淡,却好看极了,赵阶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以崔静允先前对赵阶的热忱,他愿不愿意整日在赵阶身边,“服侍”起居,还未可知。
赵阶笑意更深,“殿下,臣有一侍人,名叫齐思明,与臣相识多年,臣清楚他的底细,知他绝无悖逆之心,不知,可否让他来吗?”
容颍道:“孤说了,你定便好。”
上一世容颍也对他宽容,但绝没有此时这般,近乎于纵容。
赵阶更难以揣测容隐心思,面上欢欢喜喜,“谢舅舅。”
容颍嗯了声。
之后二人再无别话,至日暮西沉,一道用过晚膳,容颍见赵阶实在无聊,就让他自去休息。
少年人谢恩而去。
夜已晚,赵阶独自提灯往主院走,他为求自在,不要人跟随,贺叙只好由着他。
廊中灯光柔和,映照得提灯人五官灼灼生辉,唯有一双眼睛黑沉,竟如寒冰,是化不开的入骨之寒。
赵阶不习惯旁人服侍,因而事事皆亲力亲为,房中安静,只听他绞干帕子滴落下的水声。
晚膳中多了几样滋味偏甜的菜肴,如果说茶点只是巧合,那么晚膳,则定然是有意为之。
太子口味清淡,这几道菜是做给谁吃,答案不言而喻。
赵阶拧帕子的动作愈用力,手指与布料缠绕,竟分不出哪一个更苍白。
……
书房内。
沉水香从博山炉中缓缓向外溢出。
贺叙垂首而立,道:“殿下,您先前吩咐过的药已经配好了,现在需命人送给赵郎君吗?”
“不必。”太子道。
以赵阶的脾气秉性,命人把药给赵阶送去,赵阶一定口中千恩万谢地接了,然后转头便将药束之高阁。
还需容颍亲自去送药,看着他用过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