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佳看着箱子里的牛奶, 小眼睛里也露出馋意，但她没说话，只是默默走到一边。


    张芸看到后, 心里更是一阵酸楚。


    谁能想到，两个孩子长这么大，喝牛奶的次数都少得可怜，平日她哪舍得？没了奶水就让她们直接吃饭了，一点都不惯着。


    张芸天天上班, 孩子都是许父带，老人家更舍不得花钱，恨不得一块掰成两块花，顶多给孩子买一两块钱一瓶的优酸乳，那都是用添加剂调制出来的奶，口感差远了。


    张芸收敛起思绪，笑着打开盒子, 拿出两瓶牛奶, 一人递了一瓶：“一会睡觉前才能喝，喝完就睡觉。”


    “谢谢妈妈。”许云琪把牛奶抱在怀里，笑嘻嘻更开心了。


    许云佳低头看着怀中的牛奶，咧开嘴笑得稚嫩单纯：“谢谢妈妈。”


    张芸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拿过一旁的麦片，放在桌上对许父说：“爸，这麦片是给您买的，你记得冲了喝。”


    “花那钱干嘛？”许父惶恐又心疼。


    张芸：“网上做活动, 可便宜了, 又是大牌子。”


    许父：“那也是钱啊。”


    “没事的, 这个是高钙麦片, 你可得补补钙，身子硬朗点，不然她们两个跑得快点，你都跟不上了。”张芸半开玩笑。


    “跑——”许云琪抱着那瓶牛奶，蹬蹬蹬在客厅里跑来跑去，许云佳去追她，两人玩闹着。


    客厅里充斥着小孩子的笑声。


    许父看着孙女，眼底慈爱叮嘱：“跑慢点，别摔了。”


    为了喝那瓶牛奶，两个小家伙吃饭积极，洗澡积极，洗完澡，就要睡觉了，睡觉前能喝牛奶！


    一洗澡出来，许云琪就问张芸：“妈妈，能喝牛奶吗？”


    她一说话，许云佳也看过来。


    作为姐姐，她比许云琪更少言一些，从小就被教育要让着妹妹，要帮妈妈干活，小小年纪的她并不懂，但性子也在潜移默化改变。


    “能喝呀。”张芸率先将许云佳的牛奶拿过来，帮她插上吸管，递给她，“姐姐先喝。”说完，看向许云琪，“妈妈帮你插吸管。”


    许云琪乖巧将牛奶递给张芸，一边看着姐姐。


    只见许云佳低着头，含住吸管，吸了一口。


    张芸买的是甜牛奶，她买回娘家的东西，怕落面子，被弟妹嫌弃，都是大牌子，口感自然不错。


    许云佳大口大口喝着，觉得好喝得很。


    她喝了几口，松开小嘴，把牛奶往张芸嘴边递。


    好喝的东西，也要给妈妈喝。


    张芸看着她的模样，母爱都要泛滥了，她低着头，假装喝了好几口，笑着对她还说：“妈妈喝好了，剩下的宝贝喝。”


    许云佳自然看得出来是假动作，笑得小肩膀微颤，眼睛眯成一条线，笑嘻嘻又要给张芸递。


    “妈妈不喝，宝贝喝。”张芸亲了亲她的脸颊。


    被妈妈爱意包围的许云佳捧着牛奶，继续低下头喝着。


    两个小家伙很快就把一瓶牛奶喝完了，小肚子都鼓起来，看样子是有些撑了，张芸轻笑，让许康一起抱着女儿去刷牙。


    吃饱喝足，两人在床上闹了一会才睡着，睡前还在回味好喝的牛奶，妈妈今天真好，给她们喝好喝的牛奶。


    她们爱妈妈。


    两个小不点一觉到天亮，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了，她们下床，快速跑到客厅，发现角落里的箱子没了。


    瞬间，眼底布满失落。


    没有牛奶了。


    妈妈又拿给小阳哥哥了。


    许父从厨房出来，他端着两个小馒头，手上还拿着两瓶奶，看向她们：“吃早餐了，今天早上喝牛奶吃馒头！”


    “牛奶！”


    “牛奶！”


    两个小家伙瞬间一脸惊喜，快速往许父跑来。


    许父笑呵呵，把牛奶给孙女，看着她们那高兴样，脸上浮现憨厚的笑容。


    张芸特意嘱咐他，每天都要给两个孩子一瓶牛奶当早餐，她们太瘦，免疫力不够，所以生病。


    许父心疼钱，也节省，但看着孩子生病，自然也不忍，张芸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之后的几天，两个小家伙早上喝一瓶牛奶，晚上喝一瓶牛奶，比以往都乖多了。


    许父是心疼钱，但许康看着她们，要不是怕喝多不好，都恨不得让他女儿多喝几瓶。


    许康这几天在家，许父就闲不住了，他以前和许母骑着三轮车到处卖烤板栗，后来许母去世了，许康又成家，他就来帮衬他们夫妻。


    但现在许康受伤，没挣钱，他就想着趁这段时间再去卖板栗赚点钱。


    许康和张芸自然不让。


    “在家也不知道干啥，工具和车都有，赚一块是一块，赚两块是两块。”许父这么说。


    哪怕干一天活，只赚十块钱，他心里都舒坦。


    十块钱，一家人几天的菜钱又有了。


    “爸，我手不疼了，明天要开始去跑单，您就在家吧。”许康打消了他的念头。


    许康要跑单，张芸要上班，许父自然要在家，他也就没再提这件事。


    张芸当晚给许康上药的时候，让他再歇两天。


    “我没事儿。”许康摇头，难得对张芸开口提要求，“要不给孩子多买几箱牛奶吧？喝多也长个，贵点就贵点。”


    “过几天才做活动，到时候再多买点。”张芸回他。


    “好。”许康没多说，睡前半开玩笑道，“我多跑几单，多赚点钱，不然啊，哪顶得住这么喝？”


    张芸听言，没有接话。


    就算天天喝，一箱牛奶能有多少钱？他们这么节省，完全可以让孩子过得更好。


    她却把孩子苛待成这样，想着都心疼不已。


    许康跑单后，张芸就想早点回家，每天都加班到十点过后才回来，许父人老了，照看的精力也不足。


    可偏偏，园长就要让她加班，还守着她一起。


    当真是怕她给那点工资亏了。


    翌日，全园的劳动楷模，大家都认为最不可能辞职的张芸，提出了辞职。


    园长错愣，第一反应就道：“我给你的工资已经够高了，不可能再涨。而且，你家两个小孩，到时候来幼儿园，我都是要免学费的，这里我就亏了多少？”


    张芸听这话就觉得搞笑，老员工的孩子在幼儿园可以免学费，对方一直拿这件事来说，话里话外都是觉得亏。


    从她的孩子生下来，就一直念叨，本意就是想让她加点钱，又想让她感恩戴德。


    面子里子都要。


    “家里的两个小孩实在闹人，忙不过来，这份工作，我是真干不了了。”张芸没提涨工资的事儿，“园长，我要是有办法，肯定不会辞职。”


    这时候，园长才认识到问题严重性，去哪找一个能当两个用的人？留不下来就是损失。


    “你家孩子明年上幼儿园了，马上就能带过来了，你走了，谁接班？”园长满脸愁容，“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就帮帮我，先干着，等我找到人再走？”


    张芸虽抠门节省，但说不上坏，以前要是被这么一求，当下就答应了。


    现在，她可没那么傻。


    记忆里，她在这家幼儿园累死累活，熬了十几年，最后都当上教研组长，工资照样压着，人家可半点恩情都没记，能吸血多少是多少。


    帮她，等于害自己。


    “家里的孩子就等着我呢，没人帮我啊。”张芸比她还要擅长哭惨，“两个小的，一个老的，一点都不能脱身。园长，我念你的恩情，以后我都不忘，你也是有家庭的人，也有孩子。”


    “我找不到人啊。”园长更急了。


    张芸见有几个同事过来了，红着眼眶哽咽：“是啊，我也找不到人了，我知道园长也有难处，我一路跟您走过来，也的确不想走，没办法，孩子需要我，再这样都要离婚了，家都没了......”


    她说得楚楚可怜，就差没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当真是满腹委屈。


    这话可就严重了。


    园长好面子，她可不想背负让员工离婚的罪名，以后被唾弃，只能咬牙答应下来。


    张芸又趁机说：“工资那边，我去找财务结算？”


    可不能便宜了她。


    “是要结算工资的。”园长笑得牵强。


    她刚答应下来，张芸就跟其他同事说她要辞职了，园长也答应结算工资，干完这个星期就不干了。


    还是园长好，是个好领导，多么体谅她。


    各位员工对张芸再次刮目相看，天天喊着被压榨吸血的人很多，反倒是张芸勤勤恳恳，说辞职就辞职了。


    她们原先还以为张芸在捧园长，就想升职位涨工资，所以背地里多有吐槽，现在看来不是。


    大家心里也都很愧疚，纷纷来找她说话。


    园长本来想要东算西算扣一点，无意又听到张芸到处夸她，说她体谅又有人情味，简直把她夹起来烤。


    最后工资给张芸照常结算了。


    领到工资，做了交接工作，张芸表达着不舍，表示有机会一定回来，园长还真信了。


    张芸走出校门，头都不回。


    工资都领到手了，其他都是虚的。


    她骑着电动车去了菜市场，难得奢侈买了条鱼和一只鸡，紧接着又买了两斤鸡蛋和一斤鹌鹑蛋，还有一包卤水料包。


    今天的晚饭是张芸做的，煎了一条鱼，鸡肉炖汤，炒了一个青菜外加煎鸡蛋。


    她还煮了半斤鹌鹑蛋，用卤水泡着。


    外面要卖六块钱一份，一共就没几个，许父哪舍得给两个小家伙买，她们回来告诉张芸，说的时候都在咽口水，看得出来很想吃。


    六块钱用来买鹌鹑蛋，花两块钱买调料，做了一小锅，都够全家吃的。


    从张芸回来开始，两个女儿就围在她身边，抱着她的大腿，闻着香味，叽叽喳喳说着话。


    张芸把鹌鹑蛋煮熟，一个个敲碎，在卤水里泡着，做饭的时候就捞出来几个，剥干净后，半蹲下来把一个递给许云佳，“先给姐姐。”话落，再把另一个递给许云琪，“这个给妹妹。”


    “谢谢妈妈！”


    两人声线洪亮，笑眯眯，小手捧着鹌鹑蛋，低着头小口小口吃着，一脸满足，更加黏着张芸了。


    吃晚餐的时候，张芸说了她辞职的事情。


    许父诧异，以往张芸都把她的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他没说话，许康则担忧问：“出什么事儿了？怎么突然就辞职了？”


    “不想做了，加班太辛苦，爸要一个人带孩子，工资也不高。”张芸轻描淡写。


    许康见不是受了委屈，心也放下：“不干就不干了，你那个工作也很辛苦，还要经常加班。”


    “我明天回趟家，这两天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工作。”张芸这么说。


    “不着急，休息一段时间也行。”许康并不催她，反而道，“你在家，我也好多送点单，还是一样挣钱。”


    说实在的，张芸拼命加班赚的那点钱，也很不划算。


    他辛苦一些，她能清闲点。


    *


    张母上次给张芸发的图片，见她没消息，这两天又打了电话，嘘寒问暖。


    目的很明显，只是张芸迟迟没提借钱的事儿。


    讨好型人格的人，通常都不受人疼爱，在家庭中，多半也是被忽视的一方，所以希望通过燃烧自己，让人重视。


    张芸就是这样。


    从她生下来，受到的教育就是父母很辛苦，以后她长大要照顾弟弟，帮弟弟就是帮父母。


    父母生她养她，如果不孝敬父母，那就是自私的行为。


    哪家女儿不帮娘家？不帮娘家的女儿，那都是白养，都是白眼狼，养大了就嫁到婆家，赚钱养别人的父母，对不起自己的父母。


    在这种环境下，张芸恨不得掏空小家庭，给父母买东西，给弟弟弟媳买东西，给侄子买东西。


    如果不帮衬娘家，她都不好意思回来。


    张芸给张母打电话，说中午要回来时，张母那叫一个高兴。


    “妈，你做点肉，我带孩子回去。”张芸说。


    “好好好。”张母连声答应，招呼着儿媳妇李娟就开始忙活，“小芸要回来了，赶紧烧水杀只鸡。”


    “诶。”李娟比她还高兴，嘴巴都要咧到耳后了，连忙去烧水。


    张芸回来，哪次不是又带东西又带钱？


    送钱回来谁不高兴？


    张芸带不了两个孩子，许云琪跟着许父出去玩了，她就带着大女儿许云佳回来。


    许云佳不太喜欢去外婆家，她总觉得妈妈对小阳哥哥比她好，不喜欢。


    可是最近她很黏妈妈，妈妈去哪，她就去哪。


    小县城就那么点大，张芸骑了半个多小时电动车，就到了张家庄，张家就在村口。


    李娟远远看到张芸就笑着走过来：“大姐回来了？”


    “姑姑！！！”张阳冲张芸跑过来，热情得很。


    姑姑每次走都给他红包，妈妈就会给他买零食，所以要对姑姑热情。


    许云佳看到张阳这样，下意识抱紧张芸，面露委屈，眼眶都要红了。


    这是她的妈妈，小阳哥哥每次都抢她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