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第一次在游泳课上下水的时候, 目光下意识去找顾明野的身影，他就站在岸边的不远处，全心全意地看着她。


    如果没有那次选修课的落选, 将她分配到游泳课上的话，她或许……不会遇到顾明野, 更没有勇气再一个人下水。


    学期结束的考核上，白黎刚好及格通过，拿到成绩的那一刻, 天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 周末的时候顾明野会去她家的泳池给她开小灶, 男女独处，又是在水池里，碰了下就敏感得不行，最后为了教学效率，顾明野就给她用了一招，说：“认真点, 今天的课学好了, 一会老师就好好伺候你。”


    在泳池里是顾明野给她上课, 下课后的少女卧室里，是白黎给他上课。


    他有时心情好，就会耐心点等她到，白黎会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感受他的存在、宠爱, 被他亲吻, 拥抱, 从黄昏到清晨，年轻的热烈，黏腻得分不开。


    而顾明野的频繁出现也让白家察觉出端倪, 有一次白黎在床上出着汗时，屋外忽然被人敲响，她吓得差点叫出了声，幸好被顾明野堵住了嘴巴，吻得如胶似漆地，那门响得多厉害，她就紧绷得多厉害，刺激得浑身血潮上涌，而顾明野也没放过她，猛得地动山摇。


    最后她穿好衣服开门出去，看到周牧觉等在了客厅里。


    回来顾明野知道后，很是不爽，但也没说什么，只道：“学期结束了，暑假去我那。”


    白黎把这段恋爱谈得隐秘，在学校里也不敢说，更不敢让人看见她和顾明野在一起，一看到他就假装不认识，哪怕同学间有猜忌，白黎矢口否认。


    顾明野自然是有气，他的性格容不得偷偷摸摸，可偏又中了这只小猪妖的毒，每每她窝在床里眼神幽幽看他的时候，真恨不得把命都交代了。


    狭窄的出租屋里，白黎竟也对这个落魄的茅屋有了感情，顾明野会咬着她的耳垂，气烈烈地说：“是不是觉得我不稳定，就算回港大，飞机也是半天的时间，你怕什么，嗯？又叫，假装听不见我的话？是不是等我走了方便找别人？”


    白黎“啪”地一下拍他的后背，顾明野就说：“那天在你房里，要不是我锁了门，那个周牧觉能直接进来你信不信，怎么，他这时候知道急了？当初把你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我没邀功，他倒是在你这儿捞上了！”


    他越说越狠，白黎被他收拾得快脱了一层水，明明快入冬了，她还是那么热，每一次都得开着空调，那老式机箱嗡嗡地震，麻着她的耳膜。


    顾明野是受了好久憋屈的气，直到交换生学期结束，他收到了企业奖学金的荣誉通知，授予企业正是环宇集团。


    那天下午他在课室里看了好久，直到有人来门口找他。


    姑娘穿了身连衣裙，胸口上打了枚玫瑰色的蝴蝶结，在光晕下像一束鲜艳饱满的玫瑰花。


    她没走进来，只是远远地看他，眼睛里又是那种明明欣喜却要故作矜持的掩饰，他把通知书收进包里，起身朝外面走。


    白黎赶紧走在前面，跟他保持距离，可总是时不时地会回头看他一下，那感觉，生怕他丢掉了。


    顾明野揣在兜里的手机震了下，她问他：【晚饭想吃什么，我们去花园酒店吃西餐好不好？】


    他垂眸发了一句：【回出租屋，我给你做饭。】


    白黎没想到顾明野还会做饭，但他这个人已经够傲娇了，她要是太开心，他恐怕得尾巴翘天上，于是说：【你居然还会做饭啊。】


    顾明野：【不会。】


    白黎：【……】


    顾明野：【又不是不能学，谁一来就会上床了。】


    白黎觉得顾明野的意思是给他机会表现。


    菜市场走了一遭，没一道菜知道怎么做，最后顾明野按照自己吃过的口味，买了鸡蛋和午餐肉罐头。


    白黎先回了出租屋，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洗过澡了，坐在露台的小躺椅上吹风。


    顾明野从厨房的窗户往外看，白大小姐穿着一身高定，正拿着把蒲扇在挡太阳。


    “吃饭了，大小姐。”


    白黎赤着脚进屋，看到一个鸡公碗上倒了碗米饭，铺着两片煎过的午餐肉和鸡蛋，最有一点葱花点缀。


    眼神抬起朝顾明野看了眼，他气定神闲道：“有肉有菜有蛋。”


    白黎拿过勺子戳了戳，那鸡蛋还没煎熟，顾明野就说：“流心蛋，跟热米饭拌一拌就熟了。”


    她鼓着腮帮子吃，顾明野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盯着她看，一直到她吃完，忍不住开口：“都吃完，看来还不错。”


    白黎说：“我妈给我讲的，当一个男人决定进厨房后，不管他做的饭好吃还是难吃，一定要说好吃，因为这样，他以后都会给我做饭吃了。”


    姑娘说得头头是道，顾明野哼了声：“男朋友都还不是呢，说什么以后。”


    他把碗收拾了丢进水槽里洗，白黎看到他背影上的怨气，等他进了浴室，连忙放下手里的汽水瓶，悄咪咪去拉他的背包。


    她刚才听说奖学金证书都发了，还看到顾明野把它收进书包里，只是这一扯，忽然发现这黑色背包里有点线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用到现在，叹了声，最后把证书拿出来看时，瞧见里面掉了个东西下来。


    是个方形丝绒礼盒，她心头猛地一跳。


    等顾明野出来时，白黎正坐在书桌前翻设计图。


    她浑身没骨头似的，坐哪里都能缩成一团，高贵得像只雪白色的品种猫，顾明野身上就穿了条长裤，过去抱她。


    “就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拿我这些设计稿去投奖？”


    他湿淋淋的手指撩起她的长发，找她的耳垂来捏，白黎觉得痒，脑袋一歪，说：“你自己拿的奖，跟我有什么关系。”


    “还嘴硬。”


    顾明野坐到旁边的木椅上，一把将她抱到怀里。


    那椅子小，裙下的两条细腿只能从他腿侧垂下，没有地方可倚，顾明野又打算对她用刑审问：“刚要不是没洗澡，我都想立马审你。”


    白黎双手扶着他健实的宽肩，哼了声：“你倒是挺讲究的，我看你那包都掉线了，还不换。”


    顾明野眼眸沉静地看着她：“掉线缝一下不就好了，这包都用好几年了，舍不得。”


    白黎听见他最后那三个字，心头蓦地一颤，没多久顾明野就要回香港，而她则要出国……


    她吸了吸鼻子，说：“那你还挺爱惜你的东西。”


    用了好几年的包包舍不得扔，每次碰她之前都会洗干净，他爱惜他的所有物，连同白黎一起。


    顾明野掌心捧着她的脸颊，“别试图转移话题，我问你，是不是为了奖学金避嫌，所以不跟我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白黎偏过头去，不说话，顾明野又问：“我没申请过奖学金，这次的企业奖又是环宇集团发的，你真当我傻吗？”


    白黎弯下腰，开始去抓裙摆，顾明野又讲：“我不怕别人说我搭了关系才拿到奖。”


    后面的话，他顿住了。


    喉结重重地滚。


    白黎此刻一道天鹅颈低垂，长发铺在雪白的肩背上，脸红得发透，像水蜜桃，此刻通体在灯光下散发着雾蒙蒙的光晕，顾明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什么指责，什么审问，什么委屈，通通被她化开。


    她就像那副中世纪浪漫油画《马背上的Godiwa》。


    顾明野看着她，说：“十一世纪的公爵夫人为了城民减税，不惜赤身骑马游街，而你现在又算是对我有什么乞求吗？”


    白黎被他用力拥进怀里，揽在后背的手臂紧绷着，他的眼眶开始发红，注视着她的每一寸。


    “我很快就要出国留学，而你还有你的事业，我不想现在当了男女朋友，最后维持这段关系就变成了令人厌烦的义务，我也不想你总是想着我，我也不想总是想着你。”


    顾明野被她的话说得气息很沉，“会回国吗？”


    白黎点了点头，“但我会留在京北。”


    “好，那我攒笔钱，在这买套房，你嫌浴室小，我就做个大浴缸，跟你现在的卧室一样大，或者，比它更大，你喜欢什么样的……”


    “顾明野。”


    她唤住他，眼眸红润润地，说：“我不喜欢谈这些，虽然是现实，但我不想听，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什么要考虑我呢，你是自由的啊。”


    最后那句话砸进顾明野的心里，他眼睑一下就渗起了水线，哑声道：“黎黎，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白黎语气平静地说：“我喜欢你打排球的时候，画图纸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是我没有的东西，我不想把你拉下来。”


    顾明野看着她：“那你现在这样是在考验我吗？”


    她双手环在身前，小声说：“想让你记住我。”


    “你不是说不是男女朋友吗，现在又不是分手。”


    他忍不住低头哄她：“乖，黎黎乖。”


    白黎眼泪忽然控制不住地吧嗒吧嗒地掉，说：“你不要为了我做任何事，我也不要为了你做任何事，我还那么年轻，我要为了我自己，我要……要变成特别厉害的人，这样才能决定我的人生，而不是被我爸妈控制……”


    “好。”


    顾明野听得很认真，说：“那我也不为你做任何事，你别有心理负担，要是在国外喜欢上别人了……”


    他话到这里，停顿了下，这是他无法想象的结果。


    可他们都太年轻了，被爱情淹没了的话，往后的人生还拿什么去支撑爱。


    “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吗？”


    白黎轻声问他。


    “这又是你的另一个考验吗？”


    白黎没吭声。


    顾明野看着她：“我会回夏浦岛，离京北很远。”


    白黎“嗯”了声，“那很好啊，你应该去实现你的理想。”


    “会很苦，也没什么钱，如果留在城市的话……”


    “如果留在城市的话，以你的能力，你会三年内买车，五年内买房，然后成为一个世俗上成功的男人，接着会面对诱惑，可能结婚了也会出轨哦，为了体面生活开始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反正，变得不像现在的顾明野了。”


    她最后那句话，令他瞳仁微怔。


    白黎凑到他面前，说：“你现在是新鲜的顾明野，以后，可能会是一个老气横秋的顾明野，当男朋友的话，嗯，我还是要继续考察。”


    “不能总是你考验我。”


    他嗓音有些委屈，“万一是你变了呢，你现在觉得住破房子有意思，那以后，你恐怕也嫌贫爱富。”


    白黎“啧”了声，傲娇道：“那你还喜欢我吗？”


    这句话一时问倒了他，“你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


    白黎忽然笑嘻嘻道：“你去选择你的人生，我去选择我的，如果两年后再见，你没对象，我也没有，说不定能在一起呢？”


    “两年太长。”


    顾明野觉得他过不下去。


    白黎哦了声，“我还觉得太短呢，万一你还是一个穷光蛋怎么办，要不三年……”


    “两年就两年。”


    他直接打断她的话，把人抱了起来，往卧房里丢了进去，欺身而下，目光灼着红线，像是要哭了，“说什么我欺负你，明明是你欺负我。”


    又委屈了，白黎本想说些什么哄他，结果话没落出口，他就自己去找糖吃了，舌头灵活得要命，把糖舔得滋滋流水，一边舔还一边说：“我不能耽误了白小姐去找前程，但你得记得，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跪在被救者的身下，竟在渴求她的一点施舍。


    白黎也哭了一晚，但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尤其是当她看到顾明野给她买的那枚手表后。


    她的圈子里多的是铜臭缠身的男人，或许她现在觉得这种清丽脱俗的男人特别，保不准以后就不喜欢了，可她不能毁了他。


    白黎出国去机场的路上，是顾明野送的她，没有分别的痛苦难过，更没有斩断情缘的失魂落魄，只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他把那枚早就买好的手表送给她，说：“谢谢你这段时间陪我。”


    白黎的心情很轻松，这枚手表她只是经过专柜时看过一眼罢了，一时兴起想买，后面就忘了，她再次想到顾明野那晚在露台上说的话：“她喜欢，我总不能不买吧”。


    然后她看到书包里的工程结款单，才明白徐珉洲说的：为了赚快钱至于吗。


    她不想他这样。


    白黎当着他的面把手表戴在腕上，说：“这样每当我看时间的时候，就会想起你。”


    顾明野扯唇无声一笑，双手插兜道：“好了，进去吧。”


    就这一句话，让白黎心里忽然酸了下，她说：“顾明野，你会实现你的理想吗？”


    他的目光凝在白黎身上，说：“有的人会在追求理想的路上迷失，有的人会变得偏执，有的人得不到，而有的人，得到又失去了。”


    白黎吸了吸鼻子，指尖摸着他送的礼物，小声说：“如果我还想你的话，我会去夏浦岛找你的。”


    顾明野呵笑了声：“你的意思是让我等你？”


    白黎摇了摇头，“我只是确定，当初那个有理想的顾明野，是不是还在。”


    他呼吸微窒，视线沉甸甸地坠在她脸上，“白黎，我不等人的。”


    她眼眶红了起来，感觉脑袋被一道大掌轻抚，脸颊被拥入一道宽阔的，温热的怀抱里，他在她耳边说：“你最好，快点来。”


    ——if线结束——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