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宿舍室内。


    云霏已经平静下来, 他们坐在床沿微微靠在一起，肩膀隔着薄薄的衣料偶尔擦过。


    简廷轻轻握着他搭在床沿的手，手心炙热的温度将他温凉的皮肤浸热, 随后轻声道：


    “等明天我去试探一下王上的意思, 不出意外就要结束了。”


    陡然响起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云霏静静垂眸, 目光停留在握着自己的宽大手掌片刻，许久后，他才缓缓道：“这次也算摆了他一道，如果不能斩草除根恐怕会令他卷土重来。”


    毕竟姬子恒的势力在明, 而简廷在暗，也算打了对方措手不及。


    “交给我就好。”简廷沉静道,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 “姬子恒藏起来的实验员位置已经找到了，那里是他的全部兵力，不过也无法跟帝国军权抗衡，只是抓到的实验员恐怕会按照帝国现行法律处置......”


    那些实验员里肯定有云霏的父母，所以就算逃了死刑也会有重刑及无期。


    他说出这句话时, 云霏就明白了他的顾虑。


    “你放手做。”云霏垂下眼帘, 声音冷淡道：“他们怎么样与我无关。”


    简廷目光看向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轻轻将人揽到怀里, 云霏也顺势靠在他肩膀上，低低道：“是不是临时过来的，今晚留在这还是回去。”


    “可以留吗？”简廷问道。


    “如果你能说服白沈亦把床给你睡的话。”


    “可以回你房间睡, 而且我们只需要一张床。”


    云霏一顿, 抬眼道：“你想挤死我吗？”


    “你跟周含青睡过。”然而，简廷只是如此缓缓道。


    云霏哽住。


    “权宜之策。”他撇过脸回答道，“而且只是睡了一觉。”


    简廷觉得可爱, 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亲。


    “一起睡吧，我保证不挤着你。”


    ......


    天空蒙蒙亮的时候简廷就醒了。


    他轻手轻脚的坐起身，但难免弄出些动静。


    云霏模模糊糊睁开眼，打着哈欠搂过被子埋进去，昨晚是紧在简廷怀里睡的，还是有点挤但也足够热乎，像保暖毯将自己裹住一样。


    “注意安全。”


    他迷迷糊糊道。


    简廷揉了把他乱糟糟的头发，便披上外衣离开了。


    房间里除了他们无外人，诺洽则是被赶到隔壁白沈亦的房间睡觉去了。


    ————


    简廷一路赶往首都星皇城，他和秦启兵分两路，秦启则是跟着他的得力副将前去抓捕姬子恒藏起来的实验人员。


    想到此，简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像之前的实验基地都是他和秦启费劲十几年的一个个搜出来的，但就算这样还有许多没找到，可想而知只要姬子恒逃过一劫想东山再起也并非不可能。


    但这次能这么快得到实验员的位置，却并不是他们的手笔。


    而是云霏的母亲——安芷给的消息。


    除此之外还给了所有实验基地的信息，作为实验的核心人员，十几年的参与者，她知道这些并不稀奇。


    只是，她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背叛姬子恒，要知道现在的她跟姬子恒是在一条船上的，姬子恒出事，她也不会有好下场。


    但简廷没有问为什么，起初他也怀疑，但验证了消息确实是真的。


    或许，安芷自己也说不清楚。


    如果真的爱云霏又为什么要在最开始就将自己的孩子送入火坑，如果不爱又为什么在实验的过程中矛盾不已妄想给自己孩子一个好的未来，甚至在最后断了姬子恒和自己的后路。


    明明成为实验品的那一刻就不会再有好的以后，明明没必要在孩子已经憎恶的时候还想着挽回。


    当然，她会后悔自己对云霏做的事情，可能也会后悔断了自己的后路。


    简廷没再去多想，因为他并不能理解，他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不会伤害自己喜欢的人。


    有些事情并不是只有后悔这一条路，而是在最开始就可以不走这条路，不被欲望冲昏头脑不被利益熏心，甚至也可以迷途知返。


    但是唯独走到终点才开始想回头是不可能的。


    不过简廷之所以没跟云霏说这件事，也是因为答应了安芷。


    安芷将所有消息告诉简廷后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要告诉云霏是她说的。


    大概是希望云霏讨厌的话，就永远讨厌好了，不要矛盾也不要困在过去。


    她和云一溪从头到尾都是施害者，无可辩解。


    ......


    简廷一路赶到了皇城和王上见面。


    高座上，简廷从大门入内远远便抬首与男人对视。


    这个背弃母亲的男人比他想象中要沧桑些许，眼中带着浓浓的疲惫。


    这段时间以来的舆论也快让他疯了吧，也可能相比言论，他更受不了自己一手带大寄予厚望的孩子差点毁了皇室，更是不得不顺了简廷的意让他入皇城。


    明明再过两年就可以交手位置，拿着巨大的财富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此时站在大殿上，除了血缘几乎没有任何牵扯的‘父子’默然相对。


    直到简廷先上前，漠然道：“王上。”


    两个字。


    清晰地划分了两人的关系。


    王上闭了闭眼，沉沉地叹了口气。


    大殿的大门紧闭，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里面商讨了什么，直到结束时简廷道：“我不会更改我的姓氏。”


    他的姓氏是母族的，他要带着母亲的姓氏登上这个位置，这是他和秦启都想做的事。


    或许也算是对姬姓王室的报复，这样一来姬姓王室名存实亡。


    王上一顿，呼吸似乎急促了些许，但是通过刚才的谈判，他知道简廷并不是会被别人改变想法的人。


    “你该知道，我并不是只有你一个没有污点的血脉。”他声音低沉道，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威胁。


    “那您尽管将位置交于别人，我想要我自己会拿。”简廷同样回以冷漠。


    王上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相比于姬子恒这才是真正的孽子。


    像是知道他的心思，简廷冷声道：“王上，你要知道，我除了很不幸的有你的血脉外，我们没有半点关系，我是母亲的孩子，而不是你的。”


    “你！”王上顿觉一口气哽在喉咙，他憋了半响后深深吐出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许久后，他沉声道：“可以，姓氏可以不换，位置也可以给你，我相信你可以护好帝国，但是我也有要求——你要作为alpha，坐上这个位置。”


    而不是omega。


    从大局考虑，确实由alpha的身份坐上这个位置更好，减少了大量不必要的暴动、争论和冲突。


    但显然王上并不仅仅为此。


    简廷本身就是omega如果真的一辈子作为alpha活着他的身体必然在各种伪装剂和抑制剂下出问题，生病受罪都是轻的，寿命也不一定长。


    到时，或许也会给姬子恒可乘之机。


    然而，简廷并没有多思量就答应了下来。


    他和秦启起初没有揭露身份就是为此考虑，现在无论是帝国还是联邦，掌权的omega都少到可怜，暴露性别无疑会给他增加许多难度。


    但未来，就不一定了。


    王上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但只以为他没想到过未来的后果，简廷现在是年轻，以后压抑腺体的各种毛病就会出来了。


    待离开大殿时，已是下午。


    秦启那边也发来消息，人已经抓到了，正在往回来带的途中。


    简廷也安排了一下基地那边去接应。


    与此同时，刚得到消息的姬子恒也彻底坐不住了。


    他没想到简廷竟然连这个地方都能找到！最后一点势力竟也被剿灭的干干净净！


    姬子恒这次真要被逼疯了。


    这下除了手上的钱财真的什么都没了！翻身的希望也烟消云散。


    “该死！”


    ‘砰’的一声他狠狠砸烂了手边的东西，赤红着眼睛。


    这一瞬间，他恨透了简廷也恨透了愚蠢的贱民，更恨那个给了简廷军权的王上！


    姬子恒疯狂地砸烂了房间里的东西，气喘吁吁地坐在床边，恨意几乎浸染了他的眼睛，他眦目欲裂，眼中满是红色的血丝。


    他看着终端上购入的实验用品，迅速全部退掉。


    他不可能窝在皇城不可能窝在简廷的脚下苟活，但他现在也很难再翻身。


    该死的简廷！


    姬子恒半响都难以冷静下来，直到得到那些人已经被带到基地暂时拘留，不日就要带到首都法庭判罪的消息时，他很果断的开始买通西部基地的某人。


    他需要兵器，需要护甲。


    ————


    实验员被全部抓获的消息自然流到了星网上，其中也包括前段时间被人集火的安芷和云一溪，作为重要实验的核心人员，他们被疯狂地唾骂。


    这些实验任何一个都是惨无人道的，没有人知道他们怎么真的敢做，也没人知道他们怎么会拿自己的孩子实验。


    太残忍了。


    其中骂得最狠的是云昭的粉丝。


    没错，云昭有了一批星粉。


    自从那日直播过后，云昭的私人账号涌入了大批关注，有关注实验的，但更多的是喜欢他心疼他的人。


    秦启放出消息，实验员不日就会带到首都法庭在直播下，在众人的目光下开庭判罪。


    他们的行动可以说是非常迅速，让一直关注实验室事态的人们很满意。


    这样一来，和实验刚暴露出来时，皇室那拖拖拉拉的态度可谓是两个极端。


    星网也出现了诸如‘简廷既然有皇室血脉，他继位也很不错’的言论。


    开庭是在几日后。


    中途简廷又去找了云霏。


    “云昭现在恢复的不错，秦启找到了更适合他机体的材料。”简廷牵着云霏走在院内的花坛里。


    这个点院内已经没什么学生在外活动，都回了宿舍，只有他们两人在里面闲逛。


    现在首都星的天气已经转冷，晚上寒风吹过时，带来的凉意略有刺骨。


    简廷的大衣披在云霏的肩头，倒是将风都阻隔了去。


    “姬子恒的势力被控制，王上也愿意交权，等实验员被判罪后你要回首都了吗？”云霏侧首问道，晚上的冷气让他的脸上冻出一点淡淡的红晕，漂亮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嗯，东部基地我已经选好了顶替的人，这段时间我尽快安排回来，收拾完就把你接过去。”简廷揉了揉云霏毛茸茸的脑袋。


    毕竟云霏已经结束了三年级的大考核，现在只能留校几天，后面的假期以及一年的校外历练都是不允许在校内的。


    对简廷来说，目前没什么让他放心的地方给云霏暂住，虽然要做的事情已经成功了大半，但还未彻底拿权制住姬子恒，除了自己身边他不信任何地方。


    所以还是尽快接到身边才好，等权利巩固才能彻底放松下来。


    “听你的。”云霏答应道。


    他如今也无家可归。


    这三个字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总感觉很是乖巧。


    修长的眼睫低垂下来，好似遮掩着眼中的情绪，却莫名令人一阵揪心。


    下一刻，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不是听我的。”


    简廷缓声道：“你总要回家的。”


    只要我们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家。


    云霏一顿，目光一转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收了回去，像是蝴蝶落在叶子上时那样的轻飘飘却又清晰的在此停留过。


    他被握着的手轻轻一转插.入了简廷的指缝，纤细白皙的手指和麦色的手紧紧扣在了一起。


    “好。”


    低声的轻应夹杂在风里逐渐远去。


    他们安静地并肩在花坛里，直到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这里是一片废弃的后花园，里面长满了没有打理的野草和藤蔓，树木和花草都因为无人看管而长得杂乱却高大，将里面遮盖的遍布阴影。


    在这片阴影的下，角落里是一个废弃的洗手台，台子破破烂烂爬满了青苔却是以前云霏时常光顾的地方。


    他在这里催吐药剂。


    两人不约而同的互看一眼，随后目光又落在了洗手台上。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简廷看着洗手台缓缓道：“我在想这个omega也太瘦了，好小。”像猫崽一样。


    “但是闻着很香。”


    云霏抿了下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好像没有，他笑了下，“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简廷顿了顿，道：“你想杀我。”


    这下换云霏愣住了。


    简廷继续道：“我没有感觉错，你想杀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云霏直视着他的目光，忽而无奈地勾了下唇角，“对，一开始以为是周含青，但又反应过来不是，可我吐东西的事情被你看到了，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怕暴露，所以才想杀你。”


    毕竟当时的情况，不容许他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后来意识到不可能。”云霏叹了口气，仿佛在遗憾一般。


    简廷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们静静地站在废弃花园外，仿佛透过时间看到过去，看到命运的线无声的将他们牵扯在了一起。


    风有些喧嚣，吹得树叶晃动沙沙作响，越加多的冷风从背面吹来，刹那间仿佛天地间都化为一片荒芜只有两人伫立于其中。


    忽然，他道：“我爱你，云霏。”


    云霏似乎僵了僵，他大约是想起简廷上次说的话。


    ‘他会再表白一次，届时云霏或许会答应。’


    其实云霏许多的纵容和靠近已经是给了对方同样的答案。


    但他向来隐晦，多年来的谨小慎微让他不愿意直白的表达自己，这会让他感到不安。


    云霏动了动唇，半响没能说出什么，直到简廷松开了他的手。


    “没关系，什么都不用说。”简廷缓缓道，他注视着云霏，脸庞的线条仿佛都柔和些许。


    “如果可以走下去的话，你让我抱一下。”


    话落他轻轻搭上云霏的肩膀，在云霏的视线下缓慢将人拥住。


    直到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云霏都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安静的靠着他，身体紧挨着，皮肤紧贴着。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简廷轻轻压在他柔软的发丝上，低声道：“下一次，可以是一个月可以是十个月，可以是一年也可以是十年。


    我能听到你说喜欢吗？”


    云霏回抱住他，窝在他温热的领口，眼睛轻轻闭了闭，轻声回答：“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会一直说，也会一直等你。”


    ......


    晚上，简廷回了云霏的宿舍，诺洽已经被赶到隔壁跟白沈亦一起睡了，因为有些人还在大考核有些人考核的空挡在外面玩或是回家，寝室楼空荡荡的，走在里面就好像只有他们了一样。


    在院内陪了云霏几天，他就赶去基地跟着实验室的人一同去往首都。


    云霏坐在窗边眺望着远处，翻看着终端热顶上的种种新闻时，只觉得恍然隔世。


    入学时是如何，现在要毕业了又是另一番场景。


    只觉得变化在瞬息之间，摸不透抓不着。


    曾经的庞然大物也已经倒下，遏制着他的锁链也彻底被掰断，他也有了新的......家。


    云霏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莫名复杂。


    不过......他总还是觉得不安。


    几日后。


    简廷带着实验员的人进入首都，所有民众关注着这天首都的新闻直播，看着被押送入内的实验者一片欢呼。


    但他们没能高兴多久。


    就在实验者被送入法庭开审时，边防忽然传来暴动，各大地方迅速接收到信息。


    而比他们更早一步的则是简廷这边，几乎在暴动发生的瞬间，留在那边的人便发来了消息。


    ‘殿下，帝国被虫族袭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