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温水站在原地, 悄悄打开了小夜灯。用具塞的满满当当，靠墙边是一张铁架子焊接成的上下铺铁床，只要稍微不停。


    李温晴睡在上铺, 外公住下铺, 李温水个头不高身板瘦小, 睡


    自从外公手术贷后, 就租到了现在这间平房, 虽然简陋、狭窄, 却也算一地方。刚住进来的时候李温水缩在小沙发上睡，外偷偷花了八十块钱淘来一张单人折叠床，还骗李温水是从朋友家借来的。


    其实李温水知道外公骗自己, 他们家徒四壁一身负债，东西。


    但买都买了, 李温水装作不知道，免得白费了外公的好意。而且折叠小床确实比睡沙发舒服很多，睡一晚沙发第二天颈椎酸疼不已。加上高强度的学习李温水小小年纪就有了颈椎病。


    李温水看着床上睡熟的二人, 看着手里的饭菜犯了难。家里没有冰箱, 现在天气炎热饭菜放小半天就会坏，如果现在不吃明天就没办法吃了。邻居家倒是有冰箱平日里愿意让他们放些菜肉, 可这个时间邻居家睡觉了，他也不好意思打扰。


    他正在犯愁时, 下铺的人缓缓坐了起来，生了一场大病的老人骨瘦如柴，好在手术做的还算成功, 能做一些简单的工作。


    “温水，今天怎么才回来？”


    “外公，”李温水走过去扶住他, 小声说，“是我吵醒你了吗？”


    “你动静轻得像猫儿似的，怎么可能吵到我，是我年纪大了总是时睡时醒的。”陈生平的声音沙哑中透着深深的倦意。


    李温水每每听到外公有气无力的声音都会红了眼眶，他拼命眨眼让自己看不出破绽，深吸口气笑着指了指陈旧泛黄的书桌:“外公，我同学晚上请我吃饭，剩下的饭菜我打包回来，你快尝尝，每一样都很好吃。”


    “你从不在家提同学的，看来这是位和你关系很好的朋友了。”外公被李温水搀扶到桌边，其实这个时间他没有一点胃口，但和李温水想到一块儿去了，不吃怕浪费。


    李温水解开包装袋，心想他和梁瑾哪里是朋友，连同班同学都不是，今晚才刚刚认识的。


    “晴晴晚上吃饭多吗？要不要叫醒她？”李温水打开包装精美的餐盒，里面装着热乎乎完整的牛排。


    李温水一愣，又打开另外几盒，全是完好无损的菜品。


    他思绪飘的很远，眼底掺杂着感动不解，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以至于李温晴听到声音从床上下来，迷迷糊糊的凑过来他都没发现。


    “哇！哥，好多好吃的！是店老板送给你的吗？他今天怎么这么大方！”李温晴在外公身边坐下，拾起筷子跃跃欲试。


    好半天李温水才回过神:“啊，你们吃吧，多吃点，我去洗洗衣服。”


    “太好吃啦！”李温晴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外公碗里，从没吃过这些的她高兴到摇头晃脑。


    陈生平笑呵呵的摸着李温晴的脑袋，可着她先吃。


    李温水低眉顺目的走到门外接了一盆凉水，将今天摔脏的衣裤洗了。井水冰凉，李温水使劲搓着衣服手指关节微微酸疼。


    热汗不一会儿从额头流下，他抬起手肘擦了擦额头，活动活动不适的颈椎。


    他长呼口气。


    他的头上永远是一块儿四方天空，歪歪斜斜的砖墙阻碍住视线，见不到更远的地方，也瞧不见城市中心繁华的光芒。


    在平房区，夜晚唯一的光只有天空一盏月亮。


    李温水仰头注视月亮，心想，还好，还有月亮。


    即使没有明光照耀他，还有用不消失的月亮陪伴他。


    李温水干活麻利，没一会儿就洗完了衣服。别人洗衣服晒太阳，他晒月亮。


    他揉揉酸痛的手指回到屋内，一老一小还在吃饭。李温水摸过来书包翻出课本背书，他坐在床边神情认真，小声嘀咕需要背的内容。


    他并非天生聪明，成绩拔尖只靠勤奋。与班级里天赋型学霸相比，他虽然不笨但同样的数学题天赋型看一遍就懂，他需要琢磨两三次。


    直到琢磨完全学会理解为止。


    一老一小刚才还有说有笑，在李温水拿出书那一刻非常默契的没有了声音。


    因为这一家人深知能改变他们贫瘠人生，脱离泥泞苦海的唯一出路只有读书。


    李温水背着背着，也许是太累了，抱着书睡着了。外公悄悄拿走他手里的书，为他盖上夏凉被。


    平房区的深夜，永远只有无边无际的安静。


    *


    第二天一早，从来不口袋里揣超过五块钱的李温水，今天破天荒的带了二十块钱。


    “哥，你今天中午不回家吃了吗？”在李温晴的认知里，哥哥带超过十块钱的金额去学校就是太忙了，中午不回家吃了。


    李温水攥紧口袋里的钱摇摇头:“我中午回家吃。”


    说完李温水匆忙赶往学校上早自习。


    昨天熬夜太晚，李温水难得一次的水过了头，因而来不及吃早饭就走了。


    清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李温水边在心里默念背书边等公交车。上去公交车后他找到一个角落坐下，扭头望着窗外逐渐从平房大树到高楼大厦车流涌动的路径。


    半个小时后李温水从学校后门的公交站点下车。


    早就等在校门口多时的高挑少年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李温水。


    李温水穿着略微褪色的长袖校服，背着鼓鼓的书包，双手扯住书包带，低头走路。


    他没看前方，只看脚下，以至于路过梁瑾时头也不抬一下。就在他快要从梁瑾身边走过时，一道带有笑意清列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不抬头走路不怕摔倒吗？”


    李温水懵懵的抬起头，对上梁瑾一双恣意浅笑的眼。


    梁瑾背靠墙上，一手插兜，一手拎着东西。


    “梁、梁同学。”李温水一脸诧异，怎么也想不到今天还能碰见梁瑾。


    “昨晚的饭菜你家人合胃口吗？”梁瑾抬手将一袋东西交到李温水手里，“给你的。”


    “什么呀？”李温水想不明白梁同学为什么要给他。


    梁瑾一把勾住李温水肩膀往校园内带，故意卖关子:“回班里再打开。”


    “哦。好。”李温水乖巧点头，被梁瑾搂住的肩膀微微发烫，好似火灼了一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烫，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和梁同学脱不开关系。


    他伸手推拒梁瑾，同时也怕惹这个对他散发好意的少年不高兴，连推人时都是小心翼翼。


    梁瑾反而不管不顾的将人搂得更紧，凑巧路过的李温水同班同学看到被梁瑾抓住的李温水，都纷纷惊讶李温水和梁瑾怎么会认识？


    也有人觉得梁瑾不过是玩玩，不能长久。


    梁瑾送李温水到教室门口，这一路上李温水心脏怦怦乱跳，藏在袖子里的手攥上松开、攥上松开。他低着头，视线里是他和梁瑾的鞋尖，梁瑾的运动鞋一看就很贵，又白又亮不沾半点泥土。


    反观自己的鞋子，一双黑色帆布鞋，右脚鞋尖的部分裂开了一条缝隙，暴露出了他的穷酸与窘迫。


    李温水悄悄把右脚移向另一条腿的后面，试图用这种方法遮掩开胶的鞋子。


    他表面是遮鞋子，实际想要维护的是他那拿不出手、所剩无几的自尊。


    李温水抬起头直视梁瑾的眼睛，梁瑾比他高出半个头，怪不得可以轻而易举的抱起他。


    “怎么了？”梁瑾也不急着走，抱起手臂询问李温水。


    一对上梁瑾的脸，刚才还鼓起勇气直视他的脸的，突然就眼神飘忽不好意思与他直视了。


    “我走了？”梁瑾嘴上说要走，实际上一动不动。


    李温水一把抓住梁瑾衣角，低声说:“梁同学，你今天有时间吗？”


    “什么事？”梁瑾笑问。


    李温水想感谢昨天晚上对他对自己的帮助，可拿什么感谢呢？他下意识摸了摸裤子口袋里的钱，突然说不出口。


    太寒酸了，梁同学会看得上吗？


    会不会以为他的感谢是在小瞧他？


    梁瑾见李温水几次欲言又止，问道:“你有手机吗？记一下我的号码。”


    “啊？”李温水想要翻出老年机，犹豫着要不要递给梁瑾时，梁瑾并没有露出他想象中的嘲笑，而是十分自然的接过在上面输入一串号码。


    他拉住他的手，将手机还回去，指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下下摩挲着李温水手腕内细嫩的肌肤，带出细微的痒意，如同羽毛扫过心尖。


    李温水手一缩，点下头匆忙走进班级。


    *


    李温水走进教室时不到七点，班级里来上早课人不多。算上李温水只有三个人，梁钰婷、秦絮和他。


    三人里只有他和梁钰婷事勤奋刻苦型，用更多的学习时间换取更好的成绩。秦絮是天赋型，来学校这么早也不是学习，实际因为今天是他是今天的值日生不得不来早。


    李温水刚坐到自己的位置，秦絮突然凑近他，盯着他的脸看:“哎，李温水，你的脸好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