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午, 郑兴忽然收到了一条匿名消息。


    大意是有位匿名弟子感觉人生无趣，做什么都没意思，他句句不提自爆而亡, 可句句都在提想离开这美丽的人世间。


    身为一个老师，郑兴不允许有任何人轻蔑自己的生命。


    他当即放下手头的事，认真的和这位匿名弟子聊起了天, 努力劝说对方放弃轻生的念头。


    在他的锲而不舍之下, 这位弟子终于和他敞开了心扉, 大倒苦水说自己的老师如何如何恶毒, 弟子上课不过说句话就要当众受罚，甚至随意勒令别人不得吃晚饭。


    直到最后，这位弟子还说因为和这位老师发生过摩擦，对方甚至打算在今天下午的晋级会给他难堪。


    晋级会是明心门的一年一度的大事, 能参加此会的外门弟子少说都是勤奋努力之辈。


    郑兴百般劝说, 这位弟子才肯爆出了自己的身份——


    云遥。


    郑兴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骗他, 云遥才刚刚结丹成功, 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怎么可能有轻生念头？


    然而这个弟子却爆出了他在渡劫洞府给方温月丹药之事，甚至还能说出当日他所穿衣服的款式和丹药是什么味道。


    郑兴不得不慎重起来。


    云遥身为明心门唯一一个雷灵根, 还是十六岁就结丹的天之骄女，若是因为宗内老师欺压而有了轻生念头, 传出去简直让修真界笑掉大牙。


    郑兴当即把这件事报给了韩冬来。


    韩冬来正在给宗主曹悟道汇报此次清扫授课堂的消息，看到郑兴汇报的消息也是一愣。


    能让副宗主愣住的消息自然也能让宗主本人愣住。


    为了保住明心门唯一一根独苗苗, 正副两位宗主让郑兴稳住云遥, 他们即刻出发前往比试台当面和云遥谈谈。


    就在郑兴犯愁如何稳住云遥时，对方突然失去了联系，江知见又恰好发来消息称晋级有古怪, 云遥居然对上了李争晖。


    若说明心门内谁最熟悉宋醒星和李氏兄弟纷争的，除当事人外就是郑兴了。


    云遥看上去和李氏兄弟没有冲突，可两次火灾现场她都参与其中，甚至还出力相助。


    要说她和李氏兄弟没冲突，郑兴能把名字倒过来写。


    他当机立断，立刻放下手头的事前往比试台，路上还恰巧遇到了两位宗主。


    一番长话短说之后，三人抵达比试台，正好听完了李争晖的自爆过程。


    宗主曹悟道知道齐德发。


    一个因为纵容亲戚在食堂捞油水而受牵连的识兽课老师，他念在对方为明心门授课多年的份上，特意只让对方交一笔罚款作罢。


    谁知这一念之仁，竟然差点让唯一一根独苗命丧当场！


    他大手一挥，金丹圆满的修为让齐德发整个人飞了出去，后背重重撞到墙上，像只垂死的鸡落在地上。


    一出手，曹悟道便觉得自己草率了，事情还没查清楚就一时冲动，当众将一位老师打吐血。


    为了挽回颜面，他大声道：“齐德发，有人举报你不仅随意欺辱外门弟子，还利用老师身份帮助亲戚在食堂弄虚作假，此事你认不认？”


    齐德发很想说我不认。


    他不过是略施薄罚弟子，何来随意欺辱一说？


    还有亲戚食堂一事，他已经交了一大笔罚款上去，这事早就两清了不是么？


    正要替自己伸冤时，一道清澈男声突然响了起来：“弟子要告发齐德发恶惩外门弟子！”


    告发者正是江知见。


    怎么会是他？


    齐德发瞪大了眼。


    当初在识兽课上，他还因江知见的面子放了宋醒星一马，他怎会恩将仇……若他并不觉得那并不是恩呢？


    此时此刻，齐德发终于回想起江知见当日的所作所为。


    正如他看不下去宋醒星受罚，他也看不下去自己叫冤，便主动站出来告发一切。


    江知见将齐德发当众体罚弟子一事说出，甚至还说出了食堂造假造到连鸡腿都没有油水一事。


    他说的真真切切，连时间地点都交代一清二楚，他的话如同星星之火，一下子点燃众多外门弟子的愤怒。


    “我举报！齐德发确实上课体罚弟子，稍有不顺就叫人打自己巴掌！”


    “我举报！食堂造假是真的，他们还故意克扣伙食，拿我们的饭菜和授课堂的老师深夜开小灶！”


    “我举报！除了齐德发，甲班老师张书君还收取弟子钱财塞人进我们的入山课！”


    “我举报！”


    ……


    整整一个入夜时分，比试台上的‘我举报’都此起彼伏，等到声音减弱，天色已经昏暗。


    ‘我举报’进行到一半之时，曹悟道便以有事要忙，将举报活动全权交给副宗主韩冬来，韩冬来不得不在比试台支起小桌来倾听弟子的声音。


    齐德发早被闻讯而来的其他老师押走，云遥和李争晖也被送去医堂诊治，只剩下带头‘我举报’的江知见留在原地维持秩序。


    他面相俊脾气好，在外门弟子中深受欢迎，有不少弟子都愿意和他大倒苦水，间接性地给人证收集工作带来极大便利。


    韩冬来记得江知见，那日在渡劫洞府中他也在，见他坐立难安左顾右盼的样子，韩冬来略一思索，道：“江弟子，此处已经闲下来了，你可以走了。”


    江知见正犯愁怎么偷溜呢，听见韩冬来的话大喜过望，道谢之后立马开溜。


    瞧他离开的方向，韩冬来不用猜都知道他是去找云遥了。


    江知见一路狂奔，直接来到医堂最好的隔间，推门一看果然是云遥昏睡着的地方，旁边还坐着方温月和宋醒星。


    往日总是嬉笑怒骂的少女安静沉睡在床上，江知见心头一涩，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对上宋醒星糅杂着诸多复杂情绪的一双眼。


    “江师兄，你今日和她到底在密谋着些什么事？”


    方温月也看了过来，她神情收敛，就连往日的张扬也黯淡几分，唯独目光中的怒火仍熊熊燃烧，仿佛江知见不老实交代就当场处决一般。


    顶着两道不似杀人胜似杀人的目光，江知见暗自祈祷云遥快些苏醒，与他一起面对两位主角的怒火。


    可惜云遥没醒，她甚至还翻了个身，因为压到伤口吃痛又翻了回来，翻动间不慎露出半边缠着厚厚绷带的肩膀，被方温月眼疾手快地用被子遮挡。


    江知见自知无法逃避，默默给自己搬来一张小椅子和一壶茶，讲起了云遥早上和他商议之事——


    云遥知道自己的对手被换成李争晖后，非但没有据理力争，反而顺从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从齐德发处离开后，她找到江知见，问他想不想干票大的。


    说来也巧，齐德发、李争晖都是和主角团有过节之人，如今竟然因为晋级会有了勾当，这要是不搞点事情简直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云遥和江知见一拍即合。


    按照最初的设想，人气王江知见负责联系受过压迫又勇于反抗的外门弟子，云遥负责激怒李争晖，让他在暴怒下说出和齐德发的勾当，待时机差不多了，就故意发假消息引来郑兴亲眼目睹。


    郑兴知道，则代表副宗主韩冬来也知道，有了韩冬来撑腰，两人便正好将阴沟里的蛆虫一网打尽。


    只是没想到云遥仇恨值拉过了头，居然把李争晖激到与她你死我活的地步，简直可以称之为嘲讽怪成精。


    江知见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和郑兴说了句云遥对手有变恐生事端速速前来，就能让对方把两位副宗主也带了过来。


    ——待一切事情说完说完，他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水，老老实实道：“我本来也想告诉你们的，可云遥说这种过于激进的做法怕会引你们不喜，便叫我等一切结束再全盘托出，现在我不仅连盘子、甚至连饭桌都塞给你们了。”


    江知见停顿数息，小心翼翼地开口：“所以你们要怪就怪我身上，别怪云遥，她已经受了很重的伤，要打要骂尽管冲我来。”


    方温月闻言，果真扬起手来。


    江知见下意识躲了一下，后又挺起胸膛，只是闭上眼睛不敢直视。


    宋醒星看见那只手揪住江知见的耳朵，方温月怒喝：“你们就怎么不信任我和小师弟？这么大一件事居然敢瞒我们一整天？”


    本着我受苦人人受苦的精神，江知见果断拉宋醒星下水：“傍晚的时候我告诉小师弟了，是他没告诉你！”


    不等方温月看来，宋醒星火速甩清关系：“江师兄说的太晚，那时事态发展已无可挽回。”


    方温月心里很不是滋味。


    李争晖也说了，是周晓与他合谋才会有此次事件发生，若她当初狠心一点、不抱着什么留一线想法而是直接把周晓解决掉，李争晖又如何能凑齐银子贿赂齐德发？


    既然贿赂不成，齐德发就不会替换对手，云遥就不会身受重伤，也不会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


    她手心下意识攥紧，却触碰到某个东西。


    展开一看，是云遥临上台前给她的主角晋级表。


    江知见、宋醒星和方温月三人名字都打了，唯独云遥后面空无一物，孤零零地挂在最后头。


    忽然有东西砸在‘遥’字上，晕染出一圈水渍。


    方温月向来给人大姐大的气质，如今突如其来的一滴泪，打得另外两位主角猝不及防。


    “方师姐，你怎么哭了？”江知见手忙脚乱地找帕子，最后还是宋醒星掏出一块帕子给方温月。


    她没有接过帕子，而是用衣袖胡乱地擦拭几下，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嗓音道：“谁哭了？我没哭！我好着呢！”


    江知见和宋醒星面面相觑。


    “我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方温月越说越大声，“去他的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要互相体谅，去他的成年人不能撕破脸要留点面子，都伤害到我师弟妹身上了还留什么脸面？就该把他们往死里弄！”


    “入夜了谁还在大声嚷嚷？”门外传来医修的声音，“你不休息还有别人要休息呢！”


    方温月立刻噤声了。


    她没有再说话，可宋醒星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消失了。


    宋醒星很难形容那是什么东西，宛若一个根深蒂固之物，被今日一连串的冲击打破，从方温月身上彻彻底底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大坑，等待着别的东西将其填满。


    就在此时，云遥似乎被方才的大声嚷嚷吵醒，鸦睫轻颤几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再次亮起。


    “你们……是谁？”她说。


    她神情淡漠不似作假。简短的四个字把江知见吓了一个激灵：“不是吧云遥？你不会在这个时候失忆把大锅留给我一个人背吧？”


    四目相对片刻，终是云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睡醒之后来一句你们是谁是我人生最大的梦想好不好？”


    还是熟悉的语气，江知见放下心来，埋怨道：“你早上拉我入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他表面上在埋怨，但欣喜的语气早就出卖了他。


    因为‘云遥醒了背锅的就不止我一个’这句话就差写在江知见的脸上。


    云遥苏醒无疑是件好事，在请过医修过来察看无大碍、仅是皮肉伤之后，方温月明显松了一口气。


    “不用这么担心。”江知见得意洋洋，“我刚刚问过医修了，小师妹用得是最好的疗伤灵泉，看着出血多，实际上就那么点地方，用灵泉很快就能治好。”


    方温月狠狠剜了眼江知见，把后者吓得不敢出声才盯着云遥。


    云遥非但不怕，反而大胆地和后者对视。


    二人沉默良久，宋醒星听见方温月说：“下次打火锅没你的份。”


    云遥这才尖叫出声：“这对我太残忍了！”


    “野外烧烤也要取消。”


    “怎么可以这样？！”


    “你的最后一份泡椒春笋归小师弟。”


    “方温月你是魔鬼！”


    ……


    宋醒星很想说自己不要春笋也行，可云遥难得吃瘪一次，他也就愉快地保持静音。


    惨无人道的惩罚过后，云遥已经泣不成声，宋醒星离得近，还能听见‘我要把魔鬼一个不留驱逐出去’、‘披着羊皮的凶狠太狼’、‘早知道刚刚就继续装失忆骗吃骗喝了’等等悔过之语。


    宋醒星：……


    他悄悄地把凳子挪远了些。


    方温月没有留意他的小动作，而是一左一右地把云遥和江知见的耳朵揪了起来：“我宣布，接下来三个月没有任何火锅烧烤，这是作为你们瞒着我和小师弟的惩罚，是否同意？”


    云遥看上去想理论理论，被江知见扯了下袖子才恹恹地应下。


    得到肯定答复后，方温月松开手，忽然伸手抱住了他们两个。


    “不过太好了，你们都没事。”她的脸埋在云遥的墨发里，声音微微颤抖：“看到你浑身是血、江师弟又带头揭发长老的时候，我真的魂都被吓没了……”


    从宋醒星的角度，他看不到他们三个的脸，却能看到江知见和云遥各自伸出一只手，抱住了方温月。


    “不会了。”江知见说，“下次就算小师妹再怎么怂恿我也不干了，谁知道她最后会闹出多大动静。”


    “事态发展并非都能如我所料，”云遥说，“但我下次会尽量在事先告知。”


    宋醒星独自瞧着三人，忽然有了一种局外人的感觉。


    眼前三个经常称呼他和他们是朋友、是‘我们’，可到了真情流露之时，他却只能在旁边看着。


    宋醒星并非抱怨，而是深切体会到自己融不进去。


    早在他与他们相识之前，他们就已经是一起出现，状态亲昵的如同多年故交。


    他悄悄地离开了。


    此刻已是深夜，四周深沉无声，唯有漫天银汉挥洒清光。


    宋醒星走在通往外门宿舍的小路上，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埋怨声：“小师弟你怎么不等等我啊？一个人走多没意思。”


    江知见快步跟上，和宋醒星肩并肩走在一起。


    现下只有他们两人，宋醒星将深埋于心的疑问抛出：“江师兄，你们的计划并非十全十美，甚至还有非常大的风险，为何还是要去做？不怕失败么？”


    江知见没想到宋醒星会想这个问题，他静默片时，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是换成你呢？你会如何报复当初欺辱过你的人？”


    宋醒星毫不犹豫道：“我会先蛰伏，待无可匹敌之时再度回归手刃敌人。”


    闻此言，江知见笑了：“果然如此。”


    “什么？”


    江知见并不回答，只道：“我和云遥都是性子莽的人，除非情况不允许，几乎都是有仇当场报，可方师姐不同，她惯于留点脸面不撕破脸，但我想此次过后，她也许不会再留那么多次机会给欺负过她的人了。”


    …你们到底哪来的自信心可以当场报仇？


    等宋醒星发觉时，自己已经把这句话问出口。


    “你说自信？”江知见疑惑地看着他，“这还用问吗？因为我们都是主角啊。”


    宋醒星沉默片刻，脚步加速直接远离江知见。


    *


    李争晖嗑了药。


    他与云遥们同为结丹期小重天，实力势均力敌，硬要说的话还是雷灵根的云遥更胜一筹。


    按照云遥所说，李争晖将要落败之时，忽然从怀里掏出药往嘴里一塞，修为顿时暴涨，她措手不及之下才会被他往死里打。


    幸得她有先见之明，开打之前找借口引来郑兴，同时掐了扩声诀把他的猖獗之言扩散当证据，否则事情还真不好处理。


    最后，齐德发被取消内门长老之位，降格为外门老师，待找到新的识兽课长老，他将和张书君一样面临扫地出门的结果。


    至于李争晖，韩冬来考虑到前情种种，没有将其打落诛身台，而是剥去他一身修为，将他赶出了明心门。


    听闻李抱晖死得默默无闻的时候，江知见还唏嘘了一句：“真是一个炮灰的标准结局。”


    由于此次晋级会接二连三的爆出打假赛、贿赂裁判，明心外门弟子多有怨言。


    韩冬来为安抚他们，特意自掏腰包买了一大批丹药回来，作为补偿人人有份。


    身为当事人和协助者，云遥、宋醒星和江知见额外得了一份聚灵液，顾名思义，饮用后可加快吸收灵力的速度。


    唯独方温月没有。


    云遥想把自己的丹药给她，却遭到拒绝：“给我做什么？这是你们应得的。”


    她大大方方道：“不就是一点奖励么？等我进到内门好好学习，肯定比你们更快一步拿到更好的奖励。”


    云遥这才打消了把丹药予她的念头。


    虽说是皮肉伤，可那染红衣裙的出血量到底亏损了身子，自责的方温月恨不得天天十全大补汤往云遥嘴里塞。


    但由于过于补充气血和汤药冲突，她呕了好几回后，方温月被暴怒的医修严令禁止踏入医堂。


    今日轮到江知见来探望云遥，他将肉粥让她手里一塞：“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事？”


    “齐德发好歹是个长老，怎么会在小师弟掐他脖子好一会后才有所反应？还有李争晖，你怎么确保他一定会当众爆料自己做的黑心事？”


    “是中毒。”云遥大大方方道，“我怕齐德发干扰李争晖大放厥词，所以给他加了好几层中毒buff，至于李争晖，不得不说，人在大仇得报时智商都会降低，我连降智buff都还没套上去，他就把一切都老老实实交代出来了。”


    江知见愣了。


    系统太久没出现，他也就忘了还有buff一事，没想到云遥不止记得，还能加以利用。


    他强行挽尊：“是吗？早知道我也给齐德发套几个眩晕buff，趁动弹不得的时候揍他几拳。”


    云遥没有揭穿江知见的话，而是问：“她离开明心门了吗？”


    ‘她’指的是周晓。


    作为贿赂老师的一员，周晓被宗主发了好大的火，勒令其离开明心门，在外悔过三年不得回宗。


    云遥知道，这是看在周晓有个长老爹的面子上，才没有让她像李争晖一样被剥去修为扫地出门。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云遥意料，本以为拉李争晖和齐德发下水就行，万万没想到买二送一，能把周晓也一并送走。


    如此一看，所有找过他们茬的人不是送离明心门、就是在离开明心门的路上，针不错。


    “对了，”江知见又道，“方师姐这几天不能熬粥给你了，她说要研发一个新菜谱，还特意找老师要了出宗玉牌去买材料，让我们没事别找她。”


    云遥顿时五官皱在一起。


    医堂药汤如毒药般难以入口，她就指望方温月做的饭菜换换口味，谁知现下连这一点乐趣也无了。


    她悲愤出声：“我真是太难了。”


    ……


    是夜。


    一处远离明心门的孤林里，周晓独坐篝火旁，看着跳跃焰苗发呆。


    近段时间发生的事好似恶梦一般，喜欢的人不要自己了、一直跟着自己的进地牢了、有个不知名女弟子为了讨好她也被打成重伤，甚至连信誓旦旦确保报仇成功的李争晖也把自己赔了进去。


    李争晖被废去一身修为时，她就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对方从四肢独立行走变成趴在地上苟延残喘，不成人样的姿态给周晓留下了强大的心理阴影。


    因此，在宗主问她选关押地牢一年还是离宗三年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避。


    如此一看，简直就像是老天爷也站在方温月身边，所有想要加害于她的都会被加倍反弹到身上。


    周晓忽然想起了柳天涯，不知道他的伤口怎么样了？


    事发突然，她没来得及去疏通关系，不知看守地牢的弟子是否会好生照顾他？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周晓没有留意到，身后有几株藤蔓缓缓向她爬来，那阴暗扭曲的表层，犹如一群毒蛇在爬。


    等周晓发觉时，藤蔓依然攀爬上她的四肢，将她吊起捆在半空！


    她拼命挣，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碗口大的藤蔓，更重要的是，藤蔓自带棘刺，毒素顺着伤口送入血液当中。


    意识模糊间，她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我给过你一次、甚至两次机会，但你都没有珍惜，反而还伙同旁人想要置我等于死地。”


    “熊孩子、不，不应该叫你熊孩子，而是叫你不断死的炮灰三号，身为主角的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来害我们了。”


    神识消散的最后，周晓想起在哪里听过这道声音，但她没有指认的机会了。


    ‘啪叽’一声，藤蔓再次松开周晓，将她拖进黑暗森林里。


    ……


    方温月带着一身雾气回到外门宿舍。


    她推开门，敏锐察觉出门后有人，想也没想地控制藤蔓出手——


    “方师姐，是我。”


    一团幽蓝火焰亮起，宋醒星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脸从阴影中浮现出来。


    方温月收起藤蔓，不解道：“你来做什么？”


    宋醒星反问她：“方师姐又去做了什么？”


    方温月沉默不语。


    宋醒星乘胜追击：“听闻师姐以给云遥做补汤为名，特意向明心门要了好几天的出宗令牌，但我问江师兄，他说你这几天闭门研究新菜谱，不许任何人叨扰你，可我却从未见过师姐的身影出现在三角城……”


    话说到这份上，方温月颇为意外地挑起眉：“你都看见了？”


    “是。”宋醒星不急不慢，一字一句道:“我看见你杀了周晓。”


    “所以你打算揭发我？”


    “不。我只是来提醒一下师姐，下次在埋尸之地上多铺几层落叶更好。”


    方温月更加意外：“你居然给我善后了？”


    宋醒星沉默片刻，提起另一个话题：“之前与李争晖在三角城起冲突之时，他就敌不过当时身为练气期的我，如今哪怕是服用禁药，又怎能将结丹期的云遥打成重伤？”


    “云遥身为明心门唯一一个雷灵根，本就会引宗主长老之流过多关注。”


    “难道你没有想过她是故意被李争晖打成重伤，从而闹大此事获得两位宗主注意，假借他们之手来除掉任何与我们有过节之人？”


    “方温月，你真的愿意继续当这种人的师姐么？”


    方温月确实想过此事。


    云遥身为主角团最强，怎么会被一个书中连名字都没有的路人重伤到趴在地上？


    但是，眼下她有一个更为关注的问题：“小师弟，你说‘我们’了耶，即是说你终于承认和我们是一伙的了？”


    宋醒星：……


    宋醒星：“别转移话题。”


    方温月呿了一声，道：“即使云遥是故意受伤来骗人又怎么样呢？”


    意料之中的答案，宋醒星来不及继续开口，听见方温月继续道：“小师弟，你知道故事主角么？他们或光明磊落、或一腔孤勇、或心怀大义。”


    “但还有一种主角，他们亦正亦邪，大部分时间都随自己喜好做事，无关世间道德底线。”


    “也许你不会喜欢这样的主角，但很不巧，云遥就是那样的人，我和江知见早已习惯她的做法。”


    她说着一步一步向宋醒星走来，原先握剑的手指点上后者的心脏。


    方温月生的娇妩，美艳五官在魔火的照耀下显得越发动人，她说：“宋醒星，你若是害怕我们，现在还有机会逃走。”


    宋醒星默语片刻，忽而一把打掉方温月的手。


    在方温月诧异的目光中，宋醒星向来面瘫的脸露出一丝笑意：“方师姐，我刚刚说的是‘我们’。”


    言外之意便是我承认和你们是一伙的了。


    这对主角团来说是难得的场面，因此，方温月眼疾手快地掏出天地牌，趁宋醒星没反应之时拍下他的笑容，并迅速发到了主角闲话间里。


    【性感美女厨艺超赞一顿血赚八万八】：世界名场面，小师弟他居然笑了！！！


    现在正是凌晨时分，本该无人在线的寂静时刻，江知见却跳了出来。


    【全能救世主·奶你没商量·别提年龄都是兄弟】：方师姐，大半夜的你怎么会和小师弟在一起？


    方温月捏了一把冷汗，宋醒星的笑脸太过难得，下意识就发出去炫耀，谁知江知见这个夜猫子居然在线。


    她正愁如何解释，江知见又发来一条新消息。


    【全能救世主·奶你没商量·别提年龄都是兄弟】：哼，我就知道小师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妖精，嘴上说这不吃那不吃，实际上还不是会深夜嘴馋师姐研发的新菜式！


    【全能救世主·奶你没商量·别提年龄都是兄弟】：等着，我这就赶过来，记得给我留点！！！


    旁观全部对话的宋醒星转身就走，却被方温月一把抓住命运的后衣领。


    “来都来了，不如就趁云遥不在的时候来吃顿好的吧？”


    次日，看着闲话间聊天记录的云遥一脸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