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番外01:重生 秦照醒来,是在沈阅大……

作品:《美人尊贵

    大越, 章和十一年春。


    苍澜郡境内,入夜的一场山火照红了半边天。


    冲天火光与浓烟笼罩下,山野间肆虐着许多人近乎疯狂又热血的喊杀声。


    无数箭矢自高地的险峻阴暗处射出, 阻击着手持厚盾的朝廷士兵进攻的步伐。


    山脚下的隐蔽处,着一身黑袍软甲的秦照抓握着缰绳,身姿笔直的坐在马背上。


    耳畔激烈的厮杀声, 仿佛是自遥远的幻境撞入现实, 一声高亢过一声,刺激着他本就有些晕眩发沉的头脑,叫他顿感头痛欲裂。


    就在他思绪混乱恍惚,不知身处何处时,就听得身后有人低吼了一声:“殿下小心!”


    对方话音未落,秦照思绪虽是还且朦胧,但是凭着他征战沙场多年的警觉,感觉迎面一支箭矢激射而来……


    他本能迅捷的一偏脖子。


    到底也还是因为神志不清,动作上迟缓半拍, 下一刻, 箭矢擦过他颈边带起的剧痛就叫他彻底清醒。


    男人目光如炬,冷沉着一张面孔突然抬眸——


    随之而来的第二箭就被他一抬手,精准无误的攥在了掌中。


    与此同时, 他左手动作也毫无滞涩的捞起马背上的长弓, 拉弓搭箭, 羽箭离弦, 循着它的来路精准无误的反射回去。


    遥远的暗处, 随后只听一声惨叫,有个人影自高处的石缝里现身,摇摇晃晃跌落山下。


    彼时, 秦照手上还保持着一个挽弓的动作。


    “殿下。”方才喊他的人这会儿才赶得及策马奔上前来,映着火光隐约看到他颈边冒血的伤口,呼吸都敛去了大半,“您还好吧?”


    秦照循声转头,看到的是商秋透着几分惊恐表情的年轻面庞。


    商秋的这张脸,再度让他心神一荡,短暂的又再陷入了恍惚。


    也就是在主仆二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有部分他曾经未曾经历之事就化作了精准又鲜活的记忆,顷刻间注入了脑海。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


    秦照伸手抹了把颈边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再反复看了看自己皮肤紧致又充满力量的那双手,他便轻易接受了事实。


    他的声音也有些不可控的颤抖,变得激动起来,压抑着情绪问商秋:“今天初几?”


    商秋正在为了他的伤口揪心,闻言甚至心里都有点发懵。


    但是多年来的侍奉已成习惯,他虽是觉得主子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也还是出于本能的脱口就回:“是四月初二。”


    “章和十一年的四月初二?”不想,秦照却像是当真不晓得今夕何夕一般,唇齿间一字一句呢喃着重复。


    就在商秋细细品味,甚至觉得他这一字一句之间仿佛饱含了某种缱绻又缠绵的情愫时……


    下一刻,就看面前的男人脸色突变,本是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那么个人,眼底突然迸射出鲜明而浓烈的杀意来。


    “走!回京。”


    他调转马头,打马便走。


    与他同行前来剿匪的当地驻军官员见状,不由的都慌了。


    虽然这位出身战场、杀伐之气浓重的当朝亲王看着就不好亲近,可是现在攻山才刚攻一半,他要临阵脱逃……


    甚至为了断那伙匪徒后路,他们都听这位安王殿下的主意把后面几座山头给烧了,如此劳民伤财之后,这一趟若是再次无功而返,他们可是谁都没法对朝廷交代。


    “安王殿下。”当地郡守当即硬着头皮打马上前阻拦,“您这……是又有了别的应对之策么?难道您要带人自后山围攻?您这金尊玉贵的,下官可不敢叫您冒险,再多带些人……”


    秦照此刻心急如焚。


    依着他现时心情,是手痒的想直接把这人的头拧下来,谁叫他拦路来着?


    但好在理智尚存。


    一把拨开对方的同时,他已冷然开口:“正面这里就重兵压在这,采用车轮战术轮攻,你再另派一队人马自右后山方向上去,那里悬崖处有一隐蔽索道,叫人蹲在那里守株待兔,省得这些匪徒稍后不敌再给跑了。”


    郡守听得云里雾里,半信半疑。


    心道有这密道,这两天商讨攻山策略时您也没说啊。


    也就在他愣神的间隙,秦照已经打马远去:“本王另有要事,陈郡守只管尽心办差就是,这桩剿匪的功劳让予你了。”


    话落,他已经打马下山跑出去老远,直奔了远处官道。


    长赢带着另一部分人手和当地部将在下面做成第二道防线驻守,见他半途下来也大为惊诧。


    “殿下,山上还没这么快完事吧?”


    秦照道:“都给他们安排好了,剩下的事留给他们自己做,我们走。”


    说着话,他甚至都没停马。


    底下的地方官员也算有眼力劲儿,立刻指挥人搬开路障。


    长赢看他这火急火燎的架势,还当是南方有紧急战报,也连忙翻身上马,招呼了秦照的一行亲卫,直追他而去。


    秦照甚至都没再回城里的住所取行李,带着他们连夜北上,马不停蹄又往京城方向赶。


    长赢察觉这赶路的方向不对,实在不得已,只得强行再将他拦下:“殿下,您这是要带我们回京吗?可是京中有事?若真有大事……”


    他这喋喋不休,就只叫秦照觉得聒噪。


    京中当然有事!


    而且,还是大事!


    秦熙当政的章和十一年,四月初二,正是秦绪大婚娶亲的吉日。


    这个当口这个时辰……


    闻家的花轿指定都已经进了东宫。


    他媳妇都变成侄媳妇儿了……


    这事情如何不大?


    秦照心中意识到就算他连夜快马加鞭赶回去只怕也来不及,一旦过了后半夜,东宫那边怎么都生米成熟饭……


    “飞鸽传书。”心中飞快的权衡思索,他当即吩咐长赢:“马上送信回京,叫在京的探子替本王办件事。”


    长赢竖着耳朵听,等听明白他吩咐的事情之后脸都绿了。


    秦照却不由分说,把他留下善后之后又带着商秋等人继续快马加鞭赶路。


    此处是离京五十里外的苍云山,以他战马的脚程,等回京怎么也要一两个时辰之后,但是最快的信鸽传信,半个时辰之内准到。


    即使沈阅和东宫的婚事已成,他也得阻止后续。


    而往回赶的这一路上,也足够他捋顺思绪——


    在他清醒过来之前,他还是在武承四十二年,他自己当政为帝的那一世里。


    因为早年征战,留下了太多伤病的原因,等到年岁上来,各种弊端也都陆续显现。


    尤其是年过六十之后,他就明显感觉到身体大不如前。


    那是刚开春,他才给沈阅张罗着办了六十大寿,之后不慎染上风寒,居然就当真病倒卧床了。


    在这一觉睡过去之前,他还是拉着沈阅的手絮叨,提前给她交代后事来着。


    本来那一生里他求仁得仁,妻贤子孝,已经相当圆满,虽是预感到不能陪着沈阅走到身后,多少要惹她伤心,但想想又哪能凡事都尽善尽美的?于是也就释然。


    谁曾想,再睁开眼,他又回到了章和十一年的年初。


    之前一念之间被强塞进他脑海中的那段记忆,并不属于他和沈阅的那一世,但他那时候好奇,也曾听沈阅提到过一两句她梦里的那辈子两人少到不值一提的那点儿交集,于是很快反应过来……


    他现在身处的,应该就是沈阅的梦里,是在她梦里,他与她萍水相逢又很快错过的那段过往里。


    那一年,他揣着无比复杂又忐忑的心情回京,后来到底也是没找到契机更没鼓足勇气去见他母后,很快便找了个借口匆忙离京了。


    这就是在他离京的路上。


    这边苍澜郡境内,一群落草为寇的悍匪在此建了山寨,无恶不作,公然截杀途经此地的客商不说,近年来更加猖獗,仗着占据了天险之地官兵拿他们不下,甚至在年关之际公然冲杀洗劫了附近的村镇。


    过了年刚一复印开朝地方上就递了折子上来,当地守官又是请罪又是请求朝廷援手。


    又不是什么穷乡僻壤,朝廷管辖不到之地,这样的折子进京,秦熙也觉脸上无光,更不能坐视不理。


    但他只是个高坐明堂养尊处优的帝王,一开始也是小瞧了那伙山匪,只下诏调度了那附近的驻军派兵帮衬当地府衙围剿。


    结果,非但没能奈何的了对方,朝廷方面更是伤亡巨大。


    二月初,地方上第二道求援的折子进京……


    本来这事儿秦熙也没想找到他的头上来,毕竟只是一伙儿悍匪控制的一座山寨地界,就算仗着地势上易守难攻的优势,可一个山寨能有多少人,又能有多少用来守寨子的箭矢武器?无论是谁,只要多带些人手,豁出去时间打消耗战,也迟早都能将那伙歹人拿下。


    更有甚者——


    如果不在意战线拉得更长,那便封锁了他们下山的所有通道,将他们困死在山上,就算他们囤有大量粮食,也不可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耗上个一年半载,也能将他们瓦解。


    只因他这趟回京,自觉也是索然无味,他不想在京滞留,秦熙却想留他在京等着一并吃了秦绪大婚的喜酒,他急于脱身,就自主请命领了这趟差事。


    打算着,是过来剿匪之后就直接回南境。


    这个时间是当真不凑巧,就赶在秦绪与沈阅大婚的当夜才叫他醒来,就哪怕是再多给他两个时辰的时间,他都能阻止他们的这场婚事。


    想着这会儿必定已是进了东宫的沈阅,秦照只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窝火。


    彼时,京城的东宫之内,则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和乐的氛围。


    前院在宴客,穿着特制太子妃朝服的沈阅端坐在偌大的寝殿之内。


    新婚之夜,听着外面的热闹喧嚣声,要说心里毫无波澜那是假的。


    然则,即使心情再是如何忐忑与彷徨,她依旧坐得端正,保持着世家贵女的做派,一丝不苟,候着自己夫婿回房继续完后面的大婚仪程。


    然则随着时间点点滴滴的流逝,前院宴客的吵闹声都渐渐消了,偌大的东宫在无形中慢慢沉入无底夜色中,秦绪也始终未曾出现。


    两个陪着她的小丫头已然是等得有些心慌,又不好贸然出去打听。


    后来春祺借口如厕,出去了一趟,等再回来,关上殿门就是一副气鼓鼓的表情。


    “你怎么了?”冬禧也是如临大敌,又恐是候在外面的喜娘听见,只压着声音将她拉到最里边说话:“可有打听到什么消息?难不成太子殿下是醉酒了……”


    “醉什么酒啊……”春祺年纪小,心里又藏不住事,直接抱怨。


    话到一半,顾忌着沈阅,立刻又闭了嘴。


    新婚之夜,都到了下半夜了新郎官还不进房……


    再是迟钝之人也意识到这情况不对了,更何况还是心思细腻敏锐的沈阅。


    两个丫头正在嘀咕时,沈阅就直接放下了掩面的团扇,面色平静,直直看了过来:“出什么事了直说吧,既然嫁过来了,你们总不好有事也瞒着我的。”


    春祺与冬禧对视一眼。


    虽然知道这事儿说出来就是给她添堵,但又觉得若不叫她知道,会更对不住她,于是心一横,也软了些声音道:“我说了小姐您可别动怒……就那个尚书府柳家,说是他家意外走水,太子殿下连夜带人救火去了。”


    冬禧听得颇有几分云里雾里,不解道:“柳家离着这边又不近,何况……救火也不用太子殿下亲自去啊。”


    春祺又偷瞄了沈阅一眼,脸色越发的颓废不好看:“说是烧的那位未来侧妃柳氏的闺房……不管她是死了还是伤了,可她毕竟还没进门呢。今儿个又不是别的日子,是小姐您与太子殿下的大婚之日,他就这么扔下您跑柳家……”


    这事情,的确是有够叫自家主子难堪的。


    等到明日消息一经传开,这可是要沦为笑柄的。


    冬禧拼命去扯春祺袖子,示意她少说两句,别当着沈阅的面添油加醋。


    沈阅倒是暂时还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听砰的一声,虚掩着厚重殿门被人猛地一把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