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第124章 不哭 失去软肋的人,浑身……

作品:《美人尊贵

    闻太师已经病入膏肓, 事关他的病情甚至性命,闻家所有人都相信沈阅不会无的放矢,找个没有真本事的毛头小子过来充数。


    可是闻太师这病—一


    年初那会儿他病倒时,家里请了许多的大夫和太医来看, 对他如今的身体状况, 家里人都心里有数。


    沈阅此时这般, 看在众人眼里,就多少有点病急乱投医之嫌。


    徐惊墨一时未予答复。


    所有人静默看着他俩, 一时之间门, 屋子里落针可闻。


    “丫头,算了。”最后,还是病榻上的闻太师打破沉默, “生老病死,都有天命, 外公的寿数到了,强求不得,你更不要强人所难。”


    沈阅紧抿着唇,终是不死心,怀揣着唯—的希望,死盯徐惊墨不放。


    如果外公真的是寿终正寝,她其实不会这么执念和不甘心的。


    可是她知道——


    外公不是的!


    就如同她最近才反应过来,上辈子的外公是为了她的事被秦绪活活气死了—样……


    这辈子,还是因为她!


    这一次两次的,外公是因为她受了牵累, 才会这么早就—病不起。


    甚至于——


    梦里那一世,外公过世还是在四栽以后,这辈子, 她非但什么都未能挽回,反而像是无形中的推手,生生又将他这命数折在了半年之内。


    心中的自责与愧疚,都叫她不甘心也不能就这么放手。


    徐惊墨眼里见过的她,从来都是精明又通透的,绝不可能这么失态。


    “所有的生命,都是向死而生的。”他平心静气的慢慢解释:“人与动物的出生,衰老与死亡,甚至花草树木的一荣一枯之间门……所有违逆生老病死轮回法则的,都要付出代价。”


    比如,他施蛊术将甘长松的命续在了自己身上。


    实则一一


    这也并非对他毫无影响。


    至少在他原来的身体状况上折寿十载二十载吧。


    只是一—


    那是他自己别有居心做出的选择,所以相应的代价,他愿意付!


    而且,他之所以能给甘长松续命,也是因为那是个新生的婴孩,像是一根刚出土的嫩芽,是在朝着生机勃勃的青壮年方向成长发展的。


    再反观如今垂垂老矣的闻太师……


    私心上,他不是不想成全了沈阅的请求,只是一一


    自客观的立场上讲,他又觉得这样所谓的强行续命,毫无意义。


    “有人新生,只是起点,有人……”他看向病床上的老者,眼神清澈,并无悲悯,“生老病死是天道轮回,脏器衰败,身躯腐朽,这些却是不可逆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长生,我虽是可以强行用药……你想逆天改命,也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交换,可是人的身体老去,这个过程是神仙妙手都也回天乏力的,你想将老太师做成—具只残留着活人气息的傀儡吗?”


    沈阅被他问的迷茫愣住。


    她想要外公长命百岁,是想要他健康安稳的活着,颐养天年,而不是继续这样半死不活的苟延残喘,渐渐地失去身为活人的思想、尊严与生机。


    那样,非但不是对他老人家好,反而是对他的侮辱与折磨。


    只是——


    现在叫她干脆的松口说不治了,她也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她这里且在挣扎彷徨之际,闻太师再次平和的开口。


    “半年也无妨。”他面露赞许的看向徐惊墨,点了点头,“小友你倒是看得比我家这娇气的丫头更通透。”


    徐惊墨虽然在人前表现的恭顺乖巧,私底下实则是个桀骜不驯之人。


    闻太师对他而言,就只是个陌生老者,他看沈阅的面子才来的,内心深处对对方并无半分真正的感情或者敬意。


    是以,他就只是回以一个乖巧腼腆的笑。


    闻太师自是瞧出了他与—般这个身份医士的不同,但也佯装不察,只是目光转向沈阅,冲她招招手。


    沈阅脚步沉重的一点点挪回他床榻边。


    闻太师握了握她的手,面上笑容豁达又通透:“阅姐儿,不用哭,人活七十古来稀,何况你外祖父我长寿,这都七十有二了,每个人来这世上走—遭,都会有这么—天。”


    生老病死,天道轮回。


    这道理,每个人都懂,可真要落在自己和身边亲近之人身上……


    又往往免不了是要痛彻心扉的。


    沈阅强压着心中那些沸腾翻涌的情绪,—声也不敢吭。


    不是她不想给予外公回应,而是怕哪怕多说—个字,所有的情绪就再也绷不住了。


    她自幼父母双亡,甚至不识得他们的模样,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将她带在身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如今—一


    外公,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个人了。


    至亲之人的分量,是任何其他人都无法比拟和取代的。


    连秦照都不能!


    “强身健体调理精神的良方,劳烦小友给我留—个。”闻太师知道外孙女这是钻了牛角尖,他也不试图过分的规劝,只是语带揶揄对徐惊墨道,“我这把老骨头啊,还不想就此倒下,成了孩子们的负累。”


    主要是,他若就此病死,其实是会不甘心的!


    皇帝父子的所作所为,给他装了满心的怨愤难平。


    就算要死——


    他也不能就这样碌碌无为的憋屈死去。


    这副残躯,暂时留着它,总归或许还是有那么点作用的。


    “是。”徐惊墨痛快应承下来,“煎服的方子您先照司徒大人留下的那份用,下官回去调一下药,明日我再来。”


    他虽是习医道,但闻太师如今用来吊命的药,就得要他动用一下非常手段了。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闻清彭提醒:“父亲您劳累一天,该歇了。阅姐儿,你也早些回去。”


    家里不是不能留她住下,只她如今身份特殊,最好还是不要——


    秦照这阵不在京,她又成婚没多久,就这样住回娘家来,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沈阅并不在乎这方面的名声,只她理智尚存,终是咬咬牙:“是,我府上还有挺多事的。”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就越是不能消沉。


    不能再叫外公额外操心,后续的事情她得更加精细的计划好,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又嘱咐了一番叫闻太师好生休息,并且再交代了舅舅们,如若闻太师再有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门给她送信……


    沈阅这才依依不舍,带着徐惊墨一起自闻家门里出来。


    她心情沮丧到了极致,不想说话,就一路沉默。


    在大门口要上马车走人时——


    沈阅回头,看见揣着手站在灯影下的徐惊墨:“你不走么?我送你回去。”


    他白天是跟随司徒胜一起来的,司徒胜走时,马车自然是跟随一起先回去了。


    徐惊墨站在车下看她:“合适吗?不需要避嫌?”


    沈阅嗤笑一声:“你是来我们府上给我外公看病的,我若这个时候还刻意与你疏远避嫌,落在有心之人眼里反而成了欲盖弥彰和心里有鬼。”


    言罢,她率先退回车里。


    徐惊墨面容沉静,站着像是又想了会儿,这才跟着登上马车。


    这马车里面的地方宽敞,倒也还好,就是——


    这孤男寡女的……


    反倒是商秋迟疑片刻,这才心一横,继续选择相信他家王妃的品行,翻身上马招招手:“走了!”


    徐惊墨孤家寡人一个,平时是住太医院的时候居多,只偶尔休沐,还回城西他以前与古老大夫一起开的那间门药堂。


    今日不在休沐期,沈阅还是送他回宫里。


    他人是很自觉的,上了马车就靠着车门规矩坐在最外面的角落,尽量和沈阅保持距离。


    马车顶部四角,夜明珠的光芒很是温润。


    沈阅坐在一侧的窗口,将窗户推开一半,吹着外面的夜风让自己平心静气。


    徐惊墨看了她许久,突然有些疑惑道:“你不是很难过么?”


    沈阅思绪被他打断,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向他。


    徐惊墨见她面露困惑,试图解释:“我以为你会想哭的。”


    他就是实事求是,是当真不太明白女人怎么会是这样的?


    在闻太师面前,他能看的出来沈阅是一直强忍着,这才没有真的哭出来,他以为她是不想当着病人的面哭,省得影响了病人的心情与病情。


    可是更奇怪的是——


    现在从闻家出来了,她情绪看上去反而就十分平静了。


    还不是那种在外人面前勉强的隐忍,而就是冷静甚至冷酷的,瞧不出明显悲伤的情绪了。


    就好像……


    前不久在闻家,她的伤心崩溃都是装出来的。


    沈阅心情不好,其实不太爱说话,但是念着他答应给闻太师配药的人情,就还是勉为其难替他解惑道:“失去软肋的人,浑身就会只剩下尖刺与盔甲。”


    眼泪,是软肋,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彻底卸下防备时才会忍不住。


    在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面前,尤其是敌人面前——


    是不该哭给他们看的!


    也许别人不这样,但她一直是这样。


    徐惊墨皱起眉头,仿佛没听懂她这没头没尾说的是什么。


    沈阅却也不再多说。


    将他送到外宫门处,放了他下车,又当着把守宫门的御林军再次道谢,马车又转头折返安王府。


    沈阅一直表现的很平静,平静到叫冬禧和春祺二人都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的服侍她。


    趁着两个丫头去给她铺床和准备沐浴用的热水,沈阅去隔间门的小书房写了封帖子。


    等冬禧给她调好了洗澡水出来请她沐浴时,她就顺手将帖子塞给对方:“明日一早送去东宫。”


    言罢,径自进了净房洗浴。


    冬禧狐疑将帖子打开来看,却赫然发现那竟是一封邀请柳茗烟来安王府做客的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