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朝朝暮暮

作品:《露云台

    身边都是陌生的新人伺候,许何洲难免会感到不自在,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譬如练剑这事,自己明明交代过好几次要早起,可是偏偏没人叫她,问的时候也只是含糊不清,只知道把由头推给谢锦延。每次的回话都是“殿下说春寒料峭,不叫婢子们唤娘娘早起。”


    偶尔还会想念在将军府的人和事,不过二哥时常会来王府,有时候也偷偷地躲在屋外偷看,不过每次都能被谢锦延抓住,然后笑着把许何洲抱走。


    谢锦延近来没有政务要忙,所以很多时候都会带着许何洲去京郊处放风筝,或者逛集市听说书,他总是轻轻地笑着,可是许何洲却总是感觉这不是他真心笑出来的。


    天阴沉沉的,下午时候,许何洲在书房里看着账簿,谢锦延在一旁看着书,安静的很,许何洲看了一会只觉得心烦的很,谢锦延一直不在京中,王府收支简单,也没什么好核对的。倒是谢锦延那边不动声色坐了许久,许何洲好奇地放下手里的账簿看着外屋的谢锦延,谢锦延根本没察觉到。


    不一会侍女端来一盘点心水果,刚想唤一下谢锦延,却被许何洲打断,她在里屋招了招手,侍女低下头把东西都端来许何洲面前,许何洲笑着让侍女把东西放了下来。


    冷不防的谢锦延被塞了一块春桃,他错愕地扭头,抬起手把春桃整个塞入口中。


    “殿下看了许久都不累嘛?稍微歇一会吧,要不然一会天黑了还不适应。”


    “嗯,听你的。”


    谢锦延咬着春桃口齿不清地应了下去。许何洲看着谢锦延没有任何防备的样子,突然有点想欺负他,所以伸手拿过了谢锦延手里的书,笑着翻开。


    “原来在看诗集呀,想不到殿下还有这般兴趣,我还以为殿下只知道征战讨伐呢!”


    谢锦延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看着许何洲,又吃了一块点心。


    “这句,妾身一直不懂,总感觉突兀地很,明明此前一直是悼亡哀伤,后面却说'但许秋风明月夜,天高海阔任两清。'这不是很奇怪嘛?”


    谢锦延接过许何洲手里的诗集,看了一眼随即咽下点心轻咳了一声。


    “或许是释怀了吧,毕竟秋高气爽,明月独照,对故人的放下,也许也是对诗人的一种救赎。”


    “这转折确实有点突兀,但是我感觉你也不太懂,只是在编瞎话骗我。”


    许何洲又拿过来那本诗集,仔细看着说道。谢锦延又轻轻笑了起来,把书拿走然后起身放回了书桌上。许何洲刚想质问,屋外忽然响动起来。


    “外面下雨了,不去看看嘛?”


    “不过一场春雨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许何洲了无兴趣地摆弄着手,她确实有点记仇起来,故意跟谢锦延唱反调去。


    “阿昭没有试过听雨煮茶吧,这等雅事我早就想做了,可惜驻守边关太长了,乾门关久不经风更别说春雨。今日恰好是个好时机,阿昭不陪我一起嘛?”


    “那你背我我就去。”


    许何洲挑逗谢锦延,她当然知道,谢锦延不会这么做的,毕竟这可比抱着亲密多了,如若不是在自己二哥面前装装样子,谢锦延平常连手都不让碰着。


    许何洲嘲笑般地看着谢锦延,想看看他会怎么解脱。她确实好奇啊,嫁过来都十多天了,谢锦延总是波澜不惊地处事。按照孙杨帆的说法,他们都没有圆房,和谢锦延待在一起许何洲甚是乏累。


    “好啊,只要阿昭愿意,让我怎么样都行。”


    谢锦延面无表情地说着,好像在说什么平常的事。


    许何洲内心虽然被吓到了,只不过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缓缓说道:“妾身戏言而已,殿下不必如此认真,走吧,妾身陪着殿下。”


    一把纸伞,伞下两人,雨滴顺伞而落,缓缓拍打在青石上。后院池中点点涟漪,被雨滴溅起一圈圈水花。


    谢锦延撑伞,他偏爱黛青色的衣袍,衣袍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更显得他瘦高孤然,像是要与这墨色天空融为一体的安静,许何洲看着伞下青石路,汩汩水流淌远,不知道会流向何方。


    谢锦延停下脚步,放下伞,许何洲随即抬头,正是行到了清悦阁处,身后随行的宫人连忙上前接过谢锦延的伞又有人上前打开清悦阁的门。


    “好长时间没有来这里了,这里是当时建府时特意留的,我一直很喜欢来这里练琴。尤其是下雨时,屋檐的雨会顺着飞翘落下,从这里看就好像断了的珠帘。”


    谢锦延抬手,许何洲顺着手看着木窗外落下的雨,倒还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宫人摆好茶具点上炭火就出去了,许何洲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好奇地到处走着。


    谢锦延把琴放好,先弹了一下试了试音,许何洲回过头正看见那把琴。


    “殿下还会抚琴啊,真是令人意外。”


    “琴虽然会,但是可惜没人鼓瑟合鸣。”


    谢锦延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许何洲,许何洲自知自己才疏学浅,便也没有答话。


    “好了,我也不是嫌弃你,我小时候也是没人教导,只不过宫里伶人众多,倘若王妃不嫌弃,也可以学习一二。”


    言毕,谢锦延坐正,开始弹琴。


    一曲《落烟》缓缓响起,细腻流水般。夹杂着屋外点点落雨相得益彰。虽然有琴有雨,可却格外地安静恬雅,很是静心。


    许何洲就着窗边坐下,看着阁外灰蒙蒙的天,心绪好似飘向了很远的地方。谢锦延安静地抚琴,专心致志地模样不忍心打扰。


    一曲终了,许何洲回头看着谢锦延。


    “看起来王妃娘娘很是喜欢在下的这首《落烟》,倒是不枉费我抚琴一曲。茶想必煮好了,王妃可否赏脸陪我喝一口。”


    许何洲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不动声色起身走到茶桌旁坐下,默默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慢慢回味。


    “殿下折煞妾身了,妾身生养在乡间听不懂这高雅之物,只是觉得很是落寞,想起来了一些不好的事。妾身自小就听别人说过琴由心生,不知道殿下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不好的事才会弹这首曲子。”


    谢锦延很是满意地点点头,缓缓举起茶杯目不转睛地看着茶杯上面的花纹。


    “没什么不好的事,只不过是雨中最适宜这《落烟》,兴趣所致罢了。”


    许何洲静默了一会方才说道:“妾身在闺中就曾听闻,崔家二小姐与殿下自小相识,又不嫌身份一同拜师于宫中伶人门下,可谓青梅竹马,天造地设。”


    谢锦延扭头看着许何洲,不由得捏紧了手里的杯子。


    “好端端地提起这些陈年旧事,王妃看起来很是在意啊。”


    “我倒是不在乎这些坊间传闻,王爷有心求娶也好,无心也罢,既然最后选择了妾身,就不要再想着旁人扰乱心绪。方才琴声是好,可是弹奏之人心绪杂乱,听着让人也不免烦闷。”


    “千金易取,知音难觅,不曾想王妃与本王居然有如此默契。有妇如此,夫复何求。王妃说的极是。”


    谢锦延重重地把茶杯放下,溅起不少茶水,他撑着桌子站起来绕到许何洲身后,一把把许何洲抱起来揽在怀里。


    “今日难得良辰美景,甚是让人心情愉悦,不知王妃可有意愿与本王共享此乐。”


    谢锦延紧紧地搂住许何洲,暖暖的呼吸吹着许何洲的后颈,痒痒地很不舒服。许何洲扭过头看着面容清秀,性情孤冷,仿佛一身寒气的谢锦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