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明亮的舞台，璀璨灯光耀下。


    一身西装的男人靠在布艺沙发上，镜头最先打到他澄亮的皮鞋，大长二郎腿悠闲搭着，上身的复古黑格纹西装外套敞开，露出里面的温莎结和剪裁合衬的马甲，白衬衫领子立体有型。


    人靠在那里，冷贵矜娇，遗世独立。


    似梦非梦，苏岩近乎木讷盯着大屏看，再下一秒，镜头打到他的脸。


    “天，好帅！”


    “真的是顾总，顾总来了！”


    周围压抑又完全抑不住怦然的亢跃声，苏岩不自觉跟着憨憨弯起嘴角。


    画面里，坐在高处的男人，修长，白皙，挺阔。高清镜头拉近，他面带淡淡的笑，英挺的鼻梁上架一副金丝框眼镜，扭头间，颈部一点纹身逾越西装之上，在这样偏正式的场合里，反差种强烈的假斯文气。


    “大家好，我是顾霆。”


    磁浪的嗓音，被麦克风无限放大。男人松弛介绍着自己，性感凸出的喉结随他说话轻微起伏，狭长的桃花型眸子隐在镜片后，一点渣苏绅士气。冰山只外露一角，把人电的不要不要的。


    忘乎所以，苏岩猝不及防一秒耽溺。


    阑夜，CBD景色霓虹炫目，川密的车流梭行在繁华连绵的高架间。九州大厦整栋高楼灯光璀亮，遥遥冲天矗立轻而易举盖过现代化多层建筑，到处透着冷峻精密的高不可攀。


    临近17点下班时间，员工办公层反常的乱哄哄，最新一期的《非凡专访》正在播出，大厅壁挂的液晶屏自动转播京市资讯，往常早司空见惯的景象此刻因男人的出场，如同在空气里洒下致.幻药，从来高端肃谨的办公室抵不住响彻此起彼伏花痴声。


    “艹，什么身高，什么眉骨，什么下颌线，仙男下凡吗？”


    “太好看了呜！想为老板一天四十八小时加班！”


    “听说顾总今天出差回来就在高层开会，好想有朝一日能跟顾总说上话......”


    四面夸张到需要竭力屏息的亢奋，苏岩很能感同身受，她下一秒强迫自己收回目光默默缩进工位，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的最上置顶“G”，给男人发出去一段话。


    发完瞬间做贼似的把手机倒扣，紧接，有信息震。


    翻过去看。


    琅然一笑：“染染，下班了吗？”


    琅然一笑：“今天圣诞，大家都到齐就差你回来吃饭了【呲牙微笑】”


    是刘琅，几句话说的还比较委婉，刘幂幂随后直接问她道——


    幂色：“顾霆还没走吗？”


    幂色：“我已经将顾伯父顾伯母接回家，你告诉顾霆下班直接来就好”


    这语气，俨然把她当成了传声筒，大概顾霆本人联系不上才退而求其次找到她。


    手机再次倒扣进桌面，苏岩脑袋一股乱糟糟的。


    她被刘琅接回家已经快一个月，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不多然也不少，其中最重大便是她的工作。


    当初同意跟刘琅回家，事后再回想，完全类似鬼迷心窍一时起兴。幸好她当时还有点理智提出自己单独住。这个条件刘琅答应了，不仅答应了，还背着她帮她把贷款还了户口迁了二层的洋楼买下了。用苏大强的话讲是里里外外给她来了个改头换面焕然一新。


    苏岩当然是不愿意、甚至很生气被人触碰底线。


    但再反悔显然迟了，幸好，工作方面刘琅没法干涉。苏岩本来打算一切如常继续默默无闻搬砖，可搬砖还没有几天，剧组团队它，解散了！


    那么大的剧组团队，说解散就解散，传说因为九州星悦投资爸爸不满意剧情主线将拍摄无限延期。更雪上加霜的，good night club突然间易了主，整个店面都按人意愿重做装修，开业由此遥遥无期。


    一天之内连失两份重要工作，苏岩还没来及发愁，顾霆，九州控股绝对领导人亲口告诉她，九州正在招聘实习生，门槛也不高，她可以过来试试。


    “不过网友一致认为九州招人太严苛，”人物访谈还在播出，主持人言笑晏晏向男人求证，“听说非985、top2类毕业生都难进九州三面，顾先生是这样吗？”


    灯光聚焦在男人身，他稍纵即逝的笑却比高光都醉人，“是这样吗，我的人事？”


    “是啊是啊！”


    “我的x京博士学位终于没有白拿......”


    离苏岩工位最近的两名女生热泪盈眶魔怔了般自言自语，连主持人都紧张的抚胸口盛赞男人长相，并说他之前一直不露面是不是怕大家以后对他的关注会转移到外貌上，再也不会在意他身份。


    男人偏着头，笑着承下所有梗。


    耳边又是一阵激荡，男主持人声音都快听不清，“我们顾先生近视吗？”


    他颔一下首，“一百多度，平时不戴，今天怕看不清提词器。”


    诙谐，幽默，不知不觉引人放松。正襟危坐的男主持不禁愉悦到倾身，“大家都好奇，像顾先生这样的天之骄子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是有一点恋爱经验的，还是情感比较单纯的姑娘？”


    好晌收不到顾霆消息本欲悄悄打卡溜人的苏岩，听闻不自觉粘回画面。


    却下一秒，大屏突然关闭，从高层下来的董秘一记眼刀剐过来，闹哄哄的员工层整个楼层都鸦雀无声。


    西装革履的秘书环顾一圈，看到角落里还未及换衣一身正装的女孩，肃襟的嗓音灭火般着急，“苏岩，过来一下！”


    董事长秘书，和董事长助理一般是最贴近董事长的人，总裁高管见到都得给三分薄面。能够被人记住亲自传唤叫上高层，是普通职员想都不敢想的事。


    此刻，作为公司新人，刚入职不久还尚处试用期的新新人苏岩，堂而皇之随人身后上入高层专梯。


    无数双眼睛跟着看了过来，苏岩只能假装毫无感觉她越过走廊踏上专梯，“叮咚”一声梯门关闭，纷杂的注视全被隔绝在外。


    苏岩却控制不住有点忐忑，“您好，突然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法不紧张，下班时间被上级领导开小灶叫来谈话。苏岩有那么几秒甚至开始想她下一份工作要做什么了。


    对面却跟她卖起来关子，“苏小姐上去就知道了。”


    专梯很快，“叮咚”，30层顶楼到，明净如鉴的梯门大开，眼前视界一瞬变化开阔。


    苏岩进入九州办公满打满算二十天，一直在她所聘的十层员工服务区活动。九州大厦地处寸土寸金的中央商务区，对面就是闻名遐迩的国贸，视线再放远，还可以眺到京市电台总部大楼。


    极奢华美的景象，此刻再往上升二十层到达顶楼，那些遥不可攀的高端全部沦为俯瞰。


    苏岩控制住自己目光不乱瞟，肃面整衣。宽大的走廊灯光通亮，跟鞋踩在瓷地面清脆的响。越过前台、办公区、董事长办公室，刚抵达会议间前一道声音火急火燎撵过来，“叫个人怎么这么慢！”


    是压着嗓子的，但压不住那种迫切着急，门口一个一身正装高扎马尾的女孩眼眶微红循声看过来。


    一眼十分的乖巧漂亮，苏岩才眼熟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人、后面还没来及辨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另一个西装冠身的男人带到像会议室后门的地方，推门走进去。


    眼前一黑，偌大的会议室光线调暗百叶窗都拉着，中央幕布澄亮一个经理模样的人手持激光笔站姿笔挺汇报什么。因为是从后门进来的，动作又轻，人群并没有在第一时注意到她。


    但苏岩一眼就看到独居上位的男人。


    顾霆。


    坐在老板椅上，白色衬衣袖口挽高到肘部露出苍劲的小臂，他低着头一下也没看正在放映的幻灯片，俊逸的眉眼隐在光里，大掌举着茶杯，悠悠慢品茗。


    比起电视上骄矜懒傲，此刻男人十分漫不关心，青白茶烟迷离他的脸，散开之时一霎清晰，白衬衫领口第一、二颗纽扣未扣，勾人的喉骨在品啜间轻微滚动。


    第一眼冲击感，只觉在看高雅格调的电影，连一缕斑驳在男人额间的碎发都精致有型。


    苏岩进入九州满打满算二十天，顾霆一直在港市出差，期间两人交流也不多。有段时日没见了，此刻，不期然见到男人，苏岩心一瞬间拔高。


    无关任何，就是一种气场的碾压，不显山不露水，周边气流都像被紧紧束缚住。


    低着头，往前走，抛光的会议桌两侧均坐着一堆高管，名衔里没有一个不带“总”字的，各个西装领带行军姿一样坐立，老老实实目看放映板。


    这么大的会议室，静的都闻得到笔触纸张“沙沙”记录声。


    不明状况，苏岩跟在前面那人身后走，而顾霆似乎一直没留意到她。脚步刚近到他身旁，上首，一直悠闲品茗的男人倏而撂下茶杯两字无聊道，“开灯。”


    正在汇报的项目经理身子微微一抖。


    时空都凝滞一瞬，三月一次的项目研讨会一半都没进行到顾总突然叫停，璀璨灯光哗亮间勾勒男人深俊的面容，似笑没笑，“孙副董，我记得你今年才至半百吧？”


    突然被点名的孙副董受宠若惊，“是，顾总，过了今年正好五十了。”


    也是和老董事一起经历过风雨的肱骨级大臣，男人甚是体恤关怀，“这样看来，孙副董可以考虑退休了。”


    周围有倒抽气的声音，噤若寒蝉，连苏岩这个职场菜鸟都感受到男人不怒自威的气场。


    原来大人物生气是这个样子啊。声色不动，一片风雨欲来。


    更加静若赤兔大气不敢出一下，同时心里异常纳罕，这么高大上吓人的场合把她叫来干吗？


    一晌走思里男人悠然抱臂仰回靠椅，百无聊赖，“这么现眼的烂项目都能摆人前丢脸，黎执董、盛总经理、谢总监，其他各部，你们没这么弱智吧？”


    三言两语，就把有资格坐在顶层会议室的几十位管理级高层敲打了个遍，然这种时候，没有一个敢出来辩驳一句。


    默默站在一旁，梁越觉得实在是奇了。之前老董事理事时公司那些管理级高层都没这么服帖。顾少接手才一年，底下那些老油条们愣是被镇的一愣一愣各个挨训一样老实。


    “...回顾总，因为九州控股作为全球最大的互联网科技企业，对国内外资本市场，互联网行业，全球的科技影响举足轻重。开发创新绝对至关重要，树大根深的列条项目或许也可以多行繁衍增新......”


    底下很快有人反应回答，苏岩听得艰涩难懂，正在这时，一双手忽然递给她一盏茶。


    是之前带她进入会议室的男人，浑身沉淀股职场精英气，递茶之时稍稍对她扬了下眼。


    不出两秒，苏岩懂了。


    她深吸口气上前，弯身靠近顾霆，双手规矩的捧住鎏金青瓷茶盏中下部，执杯缓缓倾倒。


    ——这一套敬茶礼仪是苏岩服务部主管刚刚教授给她们的。服务部，顾名思义就是负责服务接待客户的部门，招intern的条件比其他部门相较宽松，相貌的要求却更高。作为一堆211本科优秀毕业生、研究博士生里唯一一名破格录取的高中学历生，主管童姐说公司一眼相中的就是苏岩外貌。


    执着杯，白润的柔荑指尖因微微用力更显晶莹。职业套装裹住女孩纤细的手臂，深黑西装短裙勾勒她玲珑的曲线。微微弯身间，一丝未被盘好的碎发搭落，映在女孩嫩白小巧的脸颊上。


    一呼一吸，发丝稍拂，匀停的五官尽纳眼底——不再是素面朝天的纯美，一点樱桃檀口沾了蜜桃色唇釉，水灵灵的勾人。


    上位，心不在焉的男人，目光一晌细了细。


    身边人气场太盛，苏岩不用抬头都知道顾霆在看她，鼻翼混着轻调茶香和木质贵香气，碧色茶汤斜斟续满间，苏岩尽全力心无旁骛，“顾总，请喝茶。”


    话落，空气有一瞬死寂，正在汇报的项目总监噤声作止。


    没法不吃惊，人都进到这里了竟然还不知道顾总品茗从不品续杯茶，半杯酌三口即换新盏。


    更遑论女人此刻公然打断会议节奏，邀顾总喝续杯的茶。


    所有人，“......”


    脑袋这么傻的吗！


    怎么进入的会议室？！


    本为带人过来灭火的梁越生平从来没有的后悔。他万没想到苏岩居然连顾少喝茶的讲究都不知道，甚至还不如前面那位眼红红的女助手懂得多。


    这一秒，所有人目光齐刷刷打在苏岩身上如能把她剜穿，又碍于顾霆在不敢太放肆。刀光剑影一片狼藉间，苏岩丝毫不察，她见顾霆指筋分明的手在她说完以后轻叩一下桌面[1]，掀睑，幽邃的撂她一眼。


    淡棕色眸微光点漆，眼尾落翘勾人一笔，好看的让人忘乎所然。


    苏岩奇异的瞬间就没那么紧张了。


    因为顾霆此刻，好像并没有在生气啊！唇角吊着似有似无的笑，拎起茶盏送到唇边的样子，红唇指白胜青花瓷杯优雅，被水滋润过的嗓音，磁性又清沉，破天荒一句，“不错。”


    转折来的猝不及防众高管险些被惊到。想当初公司盘下几百个亿项目顾总听完汇报脸上都没任何情绪起伏。


    这会儿竟然夸人？！


    苏岩自己都有点意外了，她只是倒杯茶，男人都夸她。


    一阵飘飘然退回一边，旁侧梁越跟着从地狱升到天堂，忍不住的想这位苏小姐，实在太神了，人到了顾总那里还就是，样样都好。


    整个30楼冰封的空气都刹那霞光披蔚，男人语气恢复如常，“还待在这里，想让我请你们走？”


    众人，“......”


    他们怎么敢！


    怀揣着惊涛骇浪，众高管面上不敢显分毫鱼贯而出有序退下，九州大厦上下三十层灯火喧明达旦，冲上云天。苏岩后面规规矩矩完全不敢认识大领导顾总就像一个无名菜鸟随着大部队默默退出。刚迈开一步时，身旁，八风不动的男人打开手机，往桌面随手一撂。


    “苏岩。”


    直接在唤她大名，两个字傍若无人招呼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