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重幻境(壹)

作品:《绾君丝——山海篇

    司命殿中一阵叮当声,突然静了下来,只听男子呵斥着“你有本事了?自请了天雷?你怎的不去请一道天罚,让吾亲手解决了你这个孽障,省得你不知应何天劫!”


    九畹听着兄长的斥责,乖乖地低下头,一言不发。倒也不是担心自身,就是害怕兄长当真会忍不住私自动用天罚惹下大祸。


    贺祁怜与梓渊同坐在司命殿的屋顶上,望着司命殿门前亮起的盏盏灯笼,听着司命殿内子明撕心裂肺地咆哮。贺祁怜忍不住询问起来:“梓渊,你知,大司命为何这般恼怒?我以为神人都没有什么情感的。”


    “爱之深,责之切吧。可能是怕小殿下真的没有分寸伤到了自己。”梓渊拿起手中的玉瓷酒壶,仰起头猛地喝了一口,又说道:“若是人人都对小殿下哭诉疾苦,小殿下将这些都揽在自己身上,怕是天罚也不足以服众。你可知这世间万物为何苦?”


    贺祁怜摇了摇头。


    梓渊见状,勾起了嘴角:“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还真是不知晓。世间万物皆有缘法,缘法自然。他们要逆之行事,自然要苦。说白了,就算苦,只要不是神界逃出的凶兽所为,关各位神官何事?”


    “若缘法本就不是什么好结果也要顺之行事嘛?”贺祁怜忍不住问道。


    闻言,梓渊拿起酒壶又是一口酒“你尚未顺其道行事怎么不是好事?若有一书生,经年读书无人举荐为官,愤懑不平,遂开起私塾教书传道。闻之其言谈者无不夸赞此人学识渊博,争相恐后将子女送入私塾。此人赚够了钱财,心仍有不甘,便用这些钱财捐了一个芝麻小官。终是圆了自己的梦。你倒说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思虑良久,贺祁怜答道:“虽然过程曲折了些,可最终愿望达成了,这应该算好事。”


    听后,梓渊摇了摇头:“不过一载,此人就因贪污枉法,被施以车裂之刑。众人皆道他命苦,好不容易混得出人头地,却落如此下场。”


    “他贪污枉法也算罪有应得,不能算苦。”贺祁怜又接着说道。


    梓渊却说:“他缘法不在此,若按命册所言,他只安安稳稳教书育人,也算是好出路,日后会寻得个好妇,安稳一世。偏他是个犟的,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白白浪费了大好年华。他生来便是贪得无厌,怎知他为官不会如此?所以,他的苦,并不能怪在神官身上。”


    这一番言论让这二人短暂的陷入了沉思,又一会儿,梓渊问道:“你再说,若一女子不爱部族首领,无奈,被亲人礼数周全的嫁给了部族首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贺祁怜略带试探地回答道。


    这个回答倒是让梓渊眼前一亮:“你说说为何?”


    “缘由我说不出,我猜的。”贺祁怜面露难色。


    “这女子是个犟脾气,却不乏是个恭顺之辈。她虽不爱慕部族首领,却也能对部族首领相敬如宾。部族首领整日忙着讨伐之事,也无心顾及何为自己心爱之人,自然也会渐渐沉浸在她的温柔细腻中,久而久之,这也不失为没满姻缘。”梓渊说着拍了拍贺祁怜的肩膀:“世人所说之苦无非就这几种情况,他们只会看到结果就说结果,全然不顾往日发生过何事,此人是怎样的人。他们有贪念、有欲念,他们看到旁人高官厚禄会心生艳羡,却不问自己是否有那能力。问多了又会生痴念,为何旁人有我却没有?为何旁人可以我却不可以?”


    梓渊手指着司命殿的命册,接着说道:“你看看这殿内密密麻麻的命册,哪一个不是小殿下焚膏继晷写出来的?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小殿下将他们创造为独一无二的,可他们却不甘心,硬要成为芸芸众生。所以那些命册都是行至一半,荒废在那里的,偶尔有人能安稳的随着缘法度过一生,却被世人称为稀松平常。”梓渊无奈地冷笑起来:“即使是神官,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啊!”


    司命殿内


    九畹跪在子明面前,听着子明对她的谩骂,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兄长,坐着听你骂行吗?”


    这句话可算是将子明彻底给激怒了:“朽木!”他对着九畹大喝一声,又接着厉声道:“你,你不日,你滚去三十三重天给吾闯幻境,什么时候修出金身,什么时候你再出来!”


    这句话像晴天霹雳一般劈在九畹的头上,同样也劈在贺祁怜的心上。他担心极了这个连神格都还未修出的天神,霎时,空气像死一般的寂静在那里。片刻后,贺祁怜紧抓住梓渊的广袖:“三十三重天可有什么解法?”


    梓渊觉得奇怪,将眼前这个男人上下打量了许久:“啧,你怎什么都不知?你当初是如何得道的?”


    “你先别管这些,你且说,这三十三重天的幻境如何过就好,我只听说,三十三重天的幻境即使是天神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你快告诉我吧。”贺祁怜的言语中不乏哀求之意。


    一声叹气,梓渊摇了摇头,与贺祁怜靠近了几分,对着他一阵耳语。望去,只见贺祁怜不停点着脑袋,仿佛人界不停啄米吃的小鸡一般。


    三十三重天不似神界其他地方,这里的情景可谓是千神千面,此处的幻境可以戳中内心深处最害怕的地方。有传言说,三十三重天是上古诸神神念幻化而成,他们将自身的凄苦、哀愁、不甘、愤恨锁入此处。他们想像这些后来神宣泄,宣泄他们所谓的不公。天神入此处尚九死一生,与重生了一遍毫无区别,故而,他们也说,过了三十三重天便是真真正正的天神,可入天命。


    九畹一跃而上,飞至三十三重天,小亭门口只有两只形似白鹤的神兽守着,它们见九畹不停靠近,也不问九畹来意,便用嘴轻叩着朱红色的大门为她打开了一条道路。


    那朱红色的门看上去比天门还要高大几分,好似与天相连。当九畹踏入朱门,霎时,朱门轰然关闭。九畹只觉眼前一黑,便没有了意识。耳边似有万人哭闹,又好似有万人打斗,兵器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慢慢地她觉得自己能将眼睛睁开,只一条缝,那刺眼的红色随即映入眼帘,她立刻瞪大了眼睛——古战场!


    眼前尸横遍野,阵阵涌上的血腥味,让九畹几欲作呕,蚩字大旗正正地立在她的眼前,随着西风不停摇曳。她又向前走了几步,只见一位女将手持宝剑,剑上还不停滴着鲜血,剑下只有一个耳鬓如剑的头颅瞪着大大的眼睛,九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连忙向后退了几步,那个人,她若是没有猜错,便是——蚩尤!而那位女将就是九天玄女!


    蚩尤之战,她并不是很清楚,兄长说过那时她正在混沌,还未出神识。不过,大概还是知道一点的,好像神界派出了九天玄女,骗得了蚩尤的信任,或许又不只是信任那么简单。总之,是九天玄女亲手展下蚩尤头颅,以保炎黄二帝。


    “汝负了吾,汝,骗了吾!”正在九畹出神之际,那滚至剑下的头颅突然开了口。


    这声音可把九畹吓得够呛,这怨气也太大了吧!她又抬头看了看一旁的女将,只见那女将将身后令旗一扔,冷声:“天命所指,天命所致,吾今日将尔等镇压,以慰人界生灵。”


    虽是冷声,但气场之强大,还是令九畹感觉到了几分胆寒。她暗想,这玄女斩杀蚩尤莫不是为了自己的徒弟?也难怪她有这种想法,她还尚未见过凶神作乱是何等情景。怎料,那玄女剑锋一转,直指九畹的鼻尖,九畹立刻做拔剑状,伸手摸去却发现腰间空无一物,她暗道不妙,糟了!将剑落在了司命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