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第 127 章 行宫事:仇人(二更)……

作品:《禁庭春

    子时刚过, 一团云雾遮住皎月,将一方清辉尽数笼住。


    官道旁的茅舍外,站着四五个身着夜行衣的护卫。简陋的茅舍内, 晃动的烛光映出两道人影。


    “瑞皇叔, 为何到处都找不到父皇?”说话的人竟是大皇子李泓衡,他又是焦急又是心虚的道:“你跟我保证过万无一失的——”


    站在他对面的人, 正是瑞王李珵。


    比起焦躁的李泓衡, 李珵则是镇定得多,他温声道:“衡儿别急, 本王已经命人打探清楚,皇上已经从近卫营出发, 在行宫附近监视的人,也并未看到皇上回去的身影。”


    饶是如此,李泓衡仍是心中不安。


    “本王在近卫营的人曾听到随行的羽林卫说, 皇上要去打猎。”李珵安抚他道:“本王已经命人扩大在林边的搜寻。”


    李泓衡露出不信的神色, “打猎, 父皇怎么会天要黑时去打猎?”


    “倒不什么稀罕的猎物,皇上是要亲自给小皇子捉一对兔子。”李珵微微笑道:“对于皇上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李珵看似平常的话,刹那间勾起了李泓衡被压抑的怨恨。


    “小皇子又是小皇子!”他咬牙切齿道:“难道就只有顾昭生的才是他儿子——”


    眼看着幼弟受宠,李泓衡本想联合李泓翊和李泓谨“一致对外”。偏生两人都明确的拒绝了他, 听说前不久两人还巴巴往瑶华宫给那个小东西送了不少礼物!


    他已经孤立无援了, 难道要等十数年后李泓澄被立为太子,他被彻底厌弃——


    一日他在外买醉,竟撞上了瑞王李珵。他酒后胡言竟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醒来后他干脆把心一横,请瑞王来帮他。


    父皇也别怪他动手, 他都是被逼出来的!


    若非父皇始终拖着不肯立储,甚至对他数次打压。原本他也犹豫着要不要下手,可父皇听到他添了长子的喜讯,竟无动于衷。


    饶是如此,他仍给了父皇最后一次机会。


    那份关于粮草运送的折子写得极好,虽不是他亲自所写,可也是他好大力气托了人所做,有利于军中不就成了?


    再说父皇本就存了刁难之意,未必是真的看了出来。


    李珵心中满意他的情绪起伏,面上安慰他道:“罢了罢了,等这场风波过去,这天下都是你的,又何须在乎什么小皇子昭贵妃?”


    听了瑞王的话,李泓衡心头火热。


    父皇并未立储君,最名正言顺的新帝人选只有他这个长子。


    “那药的效力你是见过的,可以通过肌肤侵入。”李珵看他有些飘飘然,又道:“你父皇本就有旧疾,效果更佳。”


    借着天子带昭贵妃和小皇子出宫的机会,让天子“驾崩”在行宫。


    李泓衡咬了咬牙,道:“还请皇叔帮我看顾好行宫周围,我亲自带人去找父皇——”


    不见到父皇人影,哪怕父皇真的失踪了,他也不会安心。


    那药里是用西南一种极厉害的蛊虫磨成粉制成,会让人失去意识,毒性一日日侵入骨髓,不出十数日,人就会悄无声息的死去。


    他涂在了折子上,无色无味让人看不出端倪来。


    李泓衡看到父皇打开折子时,心中惶恐之余,还夹杂着一丝歉疚。


    父皇没怀疑他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衡儿放心,皇叔这就出发去行宫。”李珵露出和蔼的神色,温声道:“要沉得住气,不可自乱阵脚。”


    李泓衡暗自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待他走后,李珵脸上那点温和的笑意散尽,他叫来了心腹,低声道:“派人跟紧了李泓衡,若是他犯了蠢或是要反悔,立刻就控制住他。”


    来人应声而去。


    李珵整理好斗篷,出门后翻身上马。


    “去行宫。”


    ***


    长锦宫中。


    天子昏过去后,顾昭不由也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在怀霜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张卓英没跟在天子身边,顾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这时只见凌太医拎着药箱匆匆走了进来,他身边跟着的人顾昭有几分眼熟,是羽林卫的赵云亭。


    顾昭定了定神,没让他们行礼,先给天子诊治。


    “贵妃娘娘,皇上脉象眼下是平稳的,看起来像是中了毒。”凌太医诊了片刻,目露为难之色,如实道:“臣只能开些温和解毒的方子,一时还无法确定究竟是何毒。”


    顾昭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不过听到“中毒”二字,她立刻对赵云亭道:“赵护卫,你可有联络柯聿的方法?请立刻派人去寻柯公子来!”


    赵云亭恭声道:“贵妃娘娘放心,皇上知道自己中毒后,已经派人出去了。”


    他的话让顾昭稍稍松了口气,可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大。


    “今日大郡王去近卫营见了皇上。”赵云亭将近卫营的事情告诉了顾昭,又道:“皇上说他心中有数,请您不必担心。”


    难道是李泓衡下了毒?


    顾昭望着在床上就像睡着了似的李翾,心像是被一双无心的手揪住一般。


    皇上让她不能对外透露他回行宫的消息,难道是为了引出下毒之人?亦或是幕后主使之人?


    顾昭感觉脑子乱糟糟的,却又奇异的冷静。


    “本宫知道了。”顾昭沉声道:“还请赵护卫守好行宫,外松内紧才好。”


    赵云亭微讶,昭贵妃的话竟跟天子说的差不多,心中也安定了些,忙恭声道:“请娘娘放心,臣必当尽忠职守。”


    听皇上的意思,是一定会有人找到行宫的,到时候若昭贵妃慌了神就不妙了。


    好在昭贵妃是能撑住事的。


    他突然想起那时失去了记忆的昭贵妃,抱着一只小狼还以为是小狗,在天子面前也毫无惧色,纤弱的外表下却有一颗坚韧的心。


    赵云亭退下去安排行宫的守卫,顾昭没有回去,留下来陪着李翾。


    她也不坐在床上,只让人拿了个小杌子坐下。


    顾昭握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


    怀霜见娘娘还能冷静自持,心中安定了些。


    可很快怀霜就发现了不对,只见天子的指缝间,有水滴滑落——


    不,那不是水滴。


    是贵妃娘娘的眼泪。


    怀霜心中难受极了,却不敢上前。


    娘娘能哭出来也好,明日一早还要关照小殿下,还要应付外面的来人……


    “皇上,您快点好起来罢。”顾昭语调轻快,喃喃道:“澄儿还等您带他去捉萤火虫呢。”


    而天子仍是双目紧闭,似是睡沉了。


    ***


    翌日。


    小皇子醒来后吵着要见母妃,落蕊不得已,只得来找顾昭。


    “我去看看澄儿。”顾昭在小杌子上坐了半宿,只感觉腰酸得厉害。许是坐久了,她感觉眼前一黑,几乎站不起来。


    “娘娘,您小心!”落蕊心惊胆战的扶住了顾昭,焦急的道:“您哪里不舒服,奴婢给您传太医罢?”


    顾昭摆了摆手,等了片刻后,才缓缓的道:“我没事,只是坐久了头晕。”


    待到恢复了些体力,顾昭由落蕊扶着回了寝殿。


    “母妃,澄儿好想你。”小皇子扑到自己母妃怀中,软绵绵的撒娇:“母妃不等澄儿。”


    看着怀中的幼子,顾昭只是依旧温柔的笑着:“母妃去看早膳,给澄儿选些爱吃的饭菜呀。”


    小皇子没有起疑,转而扒拉着手指道:“等父皇一起。”


    顾昭心里难受得厉害,却不敢露出来,柔声道:“澄儿真乖。只是父皇有事怕是不能赶回来,母妃和澄儿先吃如何?”


    小皇子有点失望,还是乖巧的点点头。


    趁着宫人带小皇子更衣梳洗时,顾昭靠在软塌上假寐了片刻。


    用早膳时,顾昭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去,胃里只感觉一阵翻腾。可为了哄着儿子,她仍是勉强喝了些清粥,对于儿子递过来的包子,编了个借口:“母妃方才尝味道时吃过了,澄儿吃罢。”


    小皇子不疑有他,自己捧着包子吃得欢快。


    眼看西洋钟的指针一格一格走过,顾昭总有些心绪不宁。


    突然门帘掀起,怀霜走了进来。


    “娘娘,瑞王递了帖子求见。”


    终究还是来了。


    顾昭定了定神,让初丹和落蕊看好小皇子,她本要直接点头,想了想又道:“告诉瑞王,说皇上不在宫中,本宫不便相见。”


    若答应得太快,瑞王怕是要起疑的。她想起跟瑞王见过的寥寥数面,让她本能的感觉到很不舒服。


    说完之后,她整理好身上的宫装,揉了揉脸后,让人用脂粉遮住她憔悴的脸色。一夜未眠,很容易被看出来。


    “瑞王说有紧急事情要见你,请您务必答应。”怀霜道:“瑞王说在锦园候着您。”


    锦园是行宫中一座花园,四周开阔,以二人的身份见面倒也不会逾越。


    顾昭本就要去完成天子的嘱托,这次没有拒绝,带着怀霜去赴约了。


    锦园。


    当顾昭到时,身着玉色亲王常服的瑞王李珵已经候在凉亭中,见到顾昭先行礼道:“贵妃娘娘安好。”


    顾昭矜持的微微颔首还礼,“王爷不必多礼。”


    “原本皇上不在行宫,本宫不该单独见您。”她虽是轻声细语的,言语中却又一丝不悦。


    李珵忙道:“臣知道,若非有急事,也不敢打扰娘娘您。”


    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递到顾昭面前。


    “本王是这块玉佩最初的主人,贵妃娘娘应当认得罢?”李珵说完,看着愣住的顾昭,眼底的笑容愈发深了些。“本王有话想跟您单独说。”


    顾昭死死地盯住他手中的玉佩,那块就是她转送给天子的生辰礼物!


    “你们先退下。”过了片刻,她咬牙道。


    为何李珵会说他是最初的主人?


    怀霜有些奇怪,还是答应着离开,她们候在凉亭的不远处,听不到这里说话的声音,却能看到两人的动作。


    “这块玉佩,是本王送给你爹的生辰贺礼,你爹原是本王母族培养的人。”


    “昭昭,若不是当年李翾好大喜功,逼得你爹不得不隐姓埋名不敢回京,你本该在本王身边长大。”李珵的目光变了,像是看着小辈般温和怜惜,也不再称呼她为“贵妃”。


    “你爹早逝是因着身上的旧伤复发,而他当年本可以不必重伤,一切全都是因为李翾的私欲。”


    顾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的连连摇头。


    她往后退了一步,李珵却是不容她逃避。


    “昭昭,虽说你一时难以接受,本王还是要告诉你。”李珵掷地有声的道:“李翾就是你的杀父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