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给昭贵妃和小皇子画的大饼终是未能如期兑现, 五月底西北边境有大梁国来滋扰，天子需坐镇朝中。


    大将军江煦率军前往，似是慑于战神的威名，大梁只敢派出小股士兵来骚扰, 且大梁的国力本就弱, 他们没有开战的底气和实力。


    怪就怪在他们突然来扰边的举动。


    六月中传回了消息, 说是大梁的三皇子和六皇子因争夺储位, 才意图通过挑起战争而掌握兵权，进而逼迫梁王立储。


    听闻是江大将军亲临西北，他们深知不是对手，便偃旗息鼓不敢再打边境的主意。


    七月初江煦递了折子来，请旨让他继续坐镇西北，以军演来练兵。


    天子欣然准奏。


    永寿宫。


    前些日子长公主用了去行宫修养的名义，实则是去被柯聿接出去养病。顾昭担心太后孤单, 便时常带着小皇子来太后身边。


    “妾身见过太后娘娘。”顾昭牵着小皇子进来，给周太后行礼。


    周太后含笑道：“昭昭快不必多礼，坐罢。”


    不用自己母妃提醒，小皇子已经知道要向皇祖母问好。等顾昭松开他的小手时，小皇子迈着小短腿儿跑到了周太后跟前，扬起小脸儿奶声奶气的道：“皇祖母安好。


    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孙儿，周太后简直疼到心坎儿里，她牵着他的小手, 柔声道：“澄儿真乖。”


    宫人们见状，将小皇子抱到了太后身边的位置坐着。


    当李翾进来时，见到的就是儿子大摇大摆坐在自己母后身边，得意的晃荡着他的小短腿儿。


    偏生母后还一脸疼爱的望着他，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皇帝来了。”周太后见儿子来, 只是点了点头，又招呼人给小皇子去取牛乳来。


    “父皇好！”小皇子脆生生的给自己父皇问好。


    李翾才应了声，周太后便道：“看咱们澄儿多乖巧，偏又这样伶俐。谁家的孩子比咱们澄儿说话早，澄儿都能说整句话了。”


    顾昭看着天子无奈的神色，忙忍笑跟他一起坐下。


    李翾才想说话，周太后却满心满眼都在孙儿身上。


    看着小皇子额上有细细的汗珠，她拿起帕子替他擦汗，慈爱的道：“看澄儿这满头汗，皇祖母让人添些冰，澄儿就不热了。”


    往日里周太后畏寒，尤其是长公主不在宫中时，夏日里也甚少用冰。


    顾昭见状，忙道：“太后娘娘，不必麻烦了，澄儿只是路上跑了几步，才出了些汗……”


    直到今日李翾算是见识到了传说中的隔辈亲。


    自己来永寿宫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周太后至多只让人倒杯茶给他。


    “澄儿不热。”小皇子听了自己母妃的话，抓着周太后的手指，笑眯眯的撒娇。


    周太后摸了摸他的小脸儿，对顾昭和李翾道：“澄儿多懂事，都知道心疼哀家了。”


    顾昭笑着应了声，李翾沉默是金。


    等到小皇子的牛乳送到后，周太后看着他捧着杯子自己喝，她拿着帕子准备替他擦嘴。


    “咱们俩也在这儿坐着，母后可曾让人送上一杯茶？”李翾看儿子占据了母后所有的注意力，忍不住对顾昭低声道。


    他话音才落，只见有宫人端了一盏燕窝羹来，送到顾昭面前。


    “昭昭，哀家小厨房里新琢磨出来的方子，吃着清爽也最是滋补。”周太后见状，笑着解释道：“你若觉得好，就把方子带回去。”


    顾昭含笑谢恩。


    大概这里就他一个多余的人。


    李翾“幽怨”的望着顾昭，无声的诉说“委屈”。


    顾昭安抚的看了他一眼，犹豫着要不要把手里的燕窝羹拿给天子。


    太后仿佛才想起来似的，随口道：“昭昭，你吃你的。素心，给皇帝倒杯茶。”


    等小皇子喝完了牛乳，周太后又让人端来了一碟子点心，让他自己挑。


    小皇子先挑了块最漂亮的，送到了周太后面前，软软的道：“皇祖母吃呀。”


    “都说哀家疼澄儿，可他们是没瞧见澄儿的孝顺。”周太后高兴极了，她接了过来，连声夸赞。


    在给皇祖母送了一块后，小皇子自己爬了下来，又各自挑了一块点心，哒哒的走到自己父皇和母妃身边。


    “父皇、母妃，吃点心。”他举着两块点心，送到两人面前。


    顾昭笑着接了过来，李翾虽不爱吃这些，也不忍拂了儿子的好意。


    周太后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目露欣慰之色。


    等到李翾和顾昭带着小皇子离开，她身边的徐嬷嬷不解的问：“娘娘，您为何要故意冷落皇上？”


    自从昭贵妃进宫后，天子和太后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尤其是小皇子出声后，母子之间的裂痕似是悄无声息的已经修复。


    若按照常理，太后更该向天子示好才对。


    周太后笑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你看皇帝可有不满？”


    徐嬷嬷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当时皇上被太后冷落，连杯热水都没有，昭贵妃想将自己的燕窝羹给皇上……


    皇上脸上倒没不快，似乎等着昭贵妃来安慰。


    徐嬷嬷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个念头，顿时明白了周太后的良苦用心。


    “皇帝年长于贵妃，只怕往日里端着的时候多。”周太后提起儿子时，眼底盈动着浅浅的笑意。“哀家也只能帮他到这儿了。”


    原来如此！


    知子莫若母，哪怕母子二人时常被外面传关系不睦，可心里仍是惦记着彼此的。


    “等昭贵妃再给皇上添个小皇子、小公主，以后就更热闹了。”徐嬷嬷笑道：“到时候您能尽享天伦之乐。”


    先前后宫皆以为天子母子不和，三位皇子也只是年节时来行礼问安，平素也并不会常来太后宫中像小皇子一般亲近太后。


    以前长公主去治病时，永寿宫里总是冷冷清清的，但小皇子来了，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周太后含笑点点头，道：“若昭昭忙不过来，哀家可以帮她带澄儿。”


    果然不出周太后所料，顾昭被天子脸上那一丝似有若无的落寞唬住，稀里糊涂的应下了许多“好处”。


    小皇子也主动跟他去贴脸，安慰他的小奶音格外让人心软。


    李翾暗自心花怒放，他想着再装下去就不像了，将面上的深沉之色缓和了些。


    今日这趟永寿宫之行收获颇丰。


    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媳妇，感觉人生得意不过如此。


    ***


    待到边境形势平稳，恰逢今年年景尚佳，海晏河清。李翾特意安排好了一应事务，预备带顾昭和小皇子出去行宫住上一段时日。


    因出发的日子近在眼前，顾昭要忙着准备东西，小皇子在一边越帮越忙，李翾索性将他带去了福宁殿。


    “等会儿父皇要议事，你乖乖在这里玩。”将儿子抱到里间的软榻上，命人将他的玩具都拿过来，叮嘱道：“不要乱跑。”


    小皇子认真的点了点头，小声道：“澄儿乖。”


    李翾弯了弯唇角，示意内侍和宫人看好小皇子。


    “父皇忙完就带你出去玩。”李翾他摸了摸儿子的发心，温声道：“咱们去看锦鲤好不好？”


    小皇子欢呼了一声。


    待到安顿好儿子，李翾走了出去，让在外候着的朝臣进来。


    小皇子由宫人陪着摆弄了一会儿玩具，觉得有些没意思，便从软榻上爬下来，跑到了门边。


    这里是供天子临时小憩的地方，算是书房的一部分，隔着一道锦帘就是天子接见朝臣、处理政务的地方。


    宫人们吓了一跳，才要将小皇子抱回来时，却发现他还记得皇上的话，并没有出去，只是悄悄掀起了一条缝，趴在门边往外头看。


    前头几个对小皇子来说都是陌生的面孔，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自己走了回去。


    突然他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又哒哒的折了回去。


    宫人们见小皇子知晓轻重，便也没有阻拦，只静静的护在一旁。


    在外面来回话的正是二皇子和五皇子，小皇子将帘子掀起了一角，这次幅度大了些，露出了他小半张脸。


    因帘子在天子背后的位置，故此小皇子朝着两位皇兄笑时，李泓谨和李泓翊能看到他，李翾的角度看不见。


    两人趁着李翾低头看折子，也对弟弟回以微笑。


    不过在天子抬头时，两人立刻恢复了正色。


    李泓翊来回话的是一桩查出官员贪墨的案子，天子脸色微沉，说话的语气也有些严厉。


    小皇子不懂父皇生气并不是因为皇兄，还以为父皇在对皇兄发火，不免有些着急。


    他一不小心动作大了些，到底还是弄出了动静。


    李翾余怒未消，回头时神情中仍有些许愠色，不慎波及到了幼子身上。“澄儿，你怎么在这儿？”


    李泓翊急了，他知道小弟定是误会才发出声响。


    见自己被父皇发现，小皇子有点懊恼，还是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


    天子本就冷峻威严，尤其是动怒时，更是吓人。三位皇子就没有不怕他的，遇上时都不敢出声。


    小皇子走到了天子身边，小声认错道：“澄儿不乖，父皇别气。”


    李翾微怔，李泓翊和李泓谨也惊讶的看向幼弟。


    他竟是不怕父皇。


    “父皇别气澄儿，别气哥哥。”小皇子见父皇没说话，又道：“我们都乖。”


    他掌握的词句有限，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向父皇道歉，替皇兄求情。


    不仅李翾目露欣慰之色，李泓翊亦是心中一暖。


    “父皇不生气。”李翾缓和了脸色，将幼子抱在怀中，温声道：“父皇并没有对皇兄发火，澄儿放心罢。”


    小皇子似信非信，旋即又抬头望向二皇兄。


    李泓翊连忙点点头。


    小皇子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来。


    他从天子膝头下来，迈着小短腿儿走到两位皇兄面前，从随身带着的小荷包里拿出两块糖，递了过去。“哥哥吃糖。”


    “你们吃吧。”李翾见两人没有动，解释道：“昭贵妃管得严，每日只给他一块。”


    他咽着口水攒了两日，竟也舍得分了出去。


    两人俱是心中一软，不忍辜负幼弟的心意，拨开糖纸放入了口中。


    小皇子仰着小脑袋，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多谢澄儿，糖很好吃。”李泓翊摸了摸弟弟的头，柔声道。


    小皇子有些害羞的笑了下，又走回了里屋。


    书房中的气氛随之轻松了不少，李泓翊和李泓谨也不再提着心生怕说错了话。


    等说完了正事，李翾将人将小皇子带了出来。


    他着急出来，没留神险些撞到门框上，李翾急声道：“澄儿——”


    小皇子没撞到，反而被自己父皇吓了一跳，眼中不自觉浮出一层水光。


    “澄儿不怕。”李泓翊比李翾还快一步，他蹲下身子安慰弟弟道：“没有碰着罢？”


    李泓谨也围了上来，看着眼泪汪汪的弟弟，拿出了帕子柔声道：“澄儿不哭，以后留神些就是了。”


    李翾站在外头，反而插不上手。


    “父皇，澄儿还小，您也别太严厉了。”李泓谨从来没顶撞过自己父皇，如今却要为幼弟出头。“您看他都吓坏了。”


    李泓翊也赞同的道：“父皇，澄儿已经够乖了。”


    偏生小皇子听了，搂着自己皇兄的脖子轻轻抽噎，仿佛受尽了委屈终于有人给他撑腰似的。


    小皇子楚楚可怜模样，愈发激起了两人对弟弟的保护欲。


    李翾一时语塞。


    等兄弟二人离开后，小皇子已经开开心心的在天子怀中吃起了糖果。


    “回去别告诉你母妃。”李翾为了哄好儿子，悄悄补给他三块糖。


    小皇子得意的晃荡着小短腿儿。


    今天也是做了好事稳赚不赔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