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巴黎。


    “Rina……”


    当迟原理奈从教学楼走出来,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而去的时候,Mary挥舞着双手,热烈地向迟原理奈打招呼。


    Mary是个地地道道的法国人,金发碧眼,活泼开朗,在班级里担当着活宝的角色。


    迟原理奈停下了脚步,向她问好。Mary则直接搂上了迟原理奈的肩膀,笑嘻嘻地问她:


    “又要去约会?”


    话语中的挪移毫不掩饰。


    “不是,准确来说应该只算appointment……”


    迟原理奈拧起眉头,一时之间找不到适当的话语去解释。


    不同于法国人的热情奔放,日本人更为内敛。外国人可以同一时刻随意date很多人,对于约会的定义并不像日本这么正式。而且,迟原理奈也不是在dating,只是约定好的见面,故称appointment。


    是以,迟原理奈根本无法反驳Mary的调笑,只能涨红了脸。Mary见状,也收敛了笑意,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再逗她。


    “Rina,再见。”


    迟原理奈调整好心情,走出校门口,绕到一条过道上,一辆低调的轿车早已在此处等候多时。迟原理奈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座位。


    “这不是我们的小提琴家吗?”


    铃木智久发动引擎,手握方向盘,还不忘侧过脸来调侃迟原理奈。


    迟原理奈瞥了铃木智久一眼,早已习惯铃木智久时不时的调侃,只是把座椅放下,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阖上眼休憩。


    车内的音乐还在响着,是Reynard Silva的《The Way I Still Love You》


    I know it\''s over but I can‘t deny


    I\''m still missing you


    And I\''m torn cause I\''m hella frustrated


    I know we have something special baby


    But now the fact is you gone for good


    ……


    我仍思念着你,无法忘怀。但事到如今,你已经离去。


    铃木智久看了一眼迟原理奈,她恬静的面容让人感到安心,长长的睫毛如羽扇一般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可惜,铃木智久已经退回到朋友的位置。


    他的手指触上按键,却迟迟没有按下去,任由这首歌继续播放。铃木智久勾了勾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


    毕竟,这首歌说的不仅是铃木智久,更是迹部景吾。


    佐藤家用尽人脉,耗尽财力,还是把佐藤木也保释了出来。除此之外,铃木家、迹部家和迟原家也收到了佐藤家开出的丰厚道歉礼。


    整个东京因着取消的订婚礼议论纷纷,佐藤木也的行为也隐隐传了出去。佐藤健只好放弃原先的布局,带着佐藤木也回到京都。看样子,佐藤家暂时收起了入驻东京的念头。


    等到佐藤木也的事情处理得大差不差,迟原家就和铃木家就共同宣布了婚约取消的消息,又引起一场轩然大波。迟原理奈的两门婚约都相继取消,在上流社会不可谓不轰动,本有心思的大家族也不敢轻易行动,免得婚事不成,反倒引火烧身。


    迟原理奈倒是不忌讳这些姻缘法理,没有人打扰,她反而落了个清闲。日子也变得平淡起来,在学校学习功课,周末跟着赤木有希练琴,时不时抽空去巴黎一趟见高仓龙一。


    申请季一过,迟原理奈就收到了皇家音乐学院的offer,如愿以偿进入心仪的学府深造。


    除了和高仓龙一见面的时候,铃木智久都不再出现在迟原理奈身边,将朋友之间的边界感把握地极好。


    至于迹部景吾……


    在冰帝学园的毕业舞会上,迹部景吾的所作所为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单膝跪地,向迟原理奈求婚。


    更让人吃惊的是,迟原理奈拒绝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这个消息就像插上了翅膀一样飞了出来,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现在提起迟原理奈,没有人会下意识地想到迟原理奈取消的两门婚约,而是提到迹部景吾向迟原理奈求婚被拒的事情。


    铃木智久知道,这是迹部景吾在为她正名。


    即使迟原理奈并不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语,迹部景吾也无法忍受,所以他情愿用自己的名声为她铺路。


    只可惜,迟原理奈还是拒绝了他,在那之后就飞来了巴黎。而据铃木智久所知,迹部景吾大抵还是留在了东京,在东京大学进修金融专业。


    铃木智久轻笑了一声。


    在感情方面,迟原理奈真是理性的可怕。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不是吗?


    -


    两人来到那栋别墅,轻车熟路地走到厨房,帮助高仓龙一准备晚餐。


    “真好。”


    高仓龙一伸手捋了捋胡须,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不住地对着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点头。


    他知道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已经取消了婚约,本来还有点惋惜,但是看到两人更为融洽的相处时还是释怀了。


    与其做假的爱人,不如做真心实意的朋友。


    这样,对他们都好。


    过了一会,新鲜出炉的晚餐被端上桌子,三人一齐坐下,开始用餐。


    “对了,理奈,这周末陪我去参加一个宴会吧?”


    高仓龙一拿起纸巾擦擦嘴,尔后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宴会?


    迟原理奈思忖片刻,便意识到高仓龙一是想要带她见一些人,便点点头,答应了。


    “好。”


    高仓龙一又把目光移到饭桌上的第三人,铃木智久。他兀自低着头,低低地说:“我就不去了,一会要回东京。”


    铃木智久升了一个年级,也需要开始为申请大学做准备。平日里铃木智久都是留在东京,只有稍微空余的时候才能来一趟巴黎。现在铃木家的事情也逐渐转交给他处理,让铃木智久身上的担子加重了些。


    “那好。”


    高仓龙一微笑着,茶余饭饱后就拉着迟原理奈去琴室,交流最近的心得,铃木智久则是扮演着听众的角色。


    夜深,人散。


    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并肩走在寂静的大道上,都没有说话,始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铃木智久驱车把迟原理奈送回公寓,就和她道别离开了。


    这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再次见面。


    铃木智久想起在空隙时间里手机上发来的消息,忍不住垂下眼帘,眼底闪过莫名的情绪,为迟原理奈所捕捉。


    不过,铃木智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着和迟原理奈挥手告别,然后如往常一样目送迟原理奈走进公寓大门,等到房间里亮起灯才离开。


    翌日。


    迟原理奈跟着高仓龙一走进了宴会大厅,会场里充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侍者稳稳地拿着托盘,从人群中自如地穿过。


    高仓龙一一露面便吸引了大片目光,不久就有人围了上来,朝着高仓龙一问好,尔后迟疑地看向他身旁的迟原理奈。


    “这是我未来的接班人,迟原理奈。”


    一提到迟原理奈这个名字,许多人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把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东方少女和那个在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一举夺魁的日本冠军对上了。


    有着高仓龙一为迟原理奈引路,迟原理奈自然是如鱼得水,一趟下来结识了不少大师,也收获了不少青睐。


    “我看全巴黎的艺术家都在这里了”一位男士握着酒杯,开起了玩笑,“看来AKHM是真的想要在今年的秀场上带来不一样的表演。”


    同行的人附和着,开始讨论这个来自日本,迅速崛起的品牌。忽而,他们齐刷刷地看向迟原理奈和高仓龙一,问道:


    “我记得高仓先生和迟原小姐都来自日本,对AKHM应该比我们了解的要多吧?”


    AKHM?


    几乎是在这个名字出现的瞬间,迟原理奈就意识到铃木智久昨晚的不对劲,其背后的原因就在于此。


    正在迟原理奈准备开口解释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理奈?”


    回头看去,迹部景吾的模样似乎与那时候别无两样,只是棱角更为锋利,下颌线也变得更加清晰。


    迟原理奈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迹部景吾瘦了。


    “迹部君。”


    周围人看出两人关系的不一般,便相互之间对了个眼神,向四周散去。迟原理奈没有用英语,而是用日语向迹部景吾问好。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会来。”


    迹部景吾斟酌着用词,尽量解释道。自从那场毕业舞会之后,迹部景吾已经和迟原理奈有半年没见了。


    他不是不想见到她,而是不想打扰她。


    迟原理奈淡淡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空气好像凝结住了,不再流动,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无力感。


    迹部景吾盯着她,最后还是平静且诚恳地说道:


    “我会一直等你的。”


    随后,迹部景吾向其他地方走去,留给迟原理奈思考的空间。


    宴会进行得很顺利,平常得不能再平常。除了有些有心人会在话语之中试探迟原理奈和迹部景吾的关系外,其余的交流都让迟原理奈受益匪浅,不虚此行。


    宴会逐渐到了尾声。


    迟原理奈和高仓龙一分别,回到各自的家中。


    屋内洋溢着米黄色的灯光,把一切都衬得温馨动人。迟原理奈走到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最后一层抽屉,一个用蓝色丝绸装饰的盒子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盒子被打开,露出里面做工精致的戒指。


    硕大的红宝石被切割成六个平面,折射出耀人的光彩。


    这是迹部景吾交给迟原理奈的选择权,无条件。


    也许有一天,迟原理奈会做出决定。


    也许,这枚戒指会永远躺在这里,直到蒙灰,被岁月覆盖掉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