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精力旺盛，玩了好一会儿，许则才安分地睡在她的臂弯。


    见状，路圆圆双手稳稳抱住崽崽，想回房间，崽崽抱住她的手机呼呼大睡，抽了几次都没用，索性将手机留给他。


    房间里顾淅川与沈宴深已经在床上睡熟了，衣服没换，看得出来他们一直在等许则的消息，只是到底是小孩子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就困倦了。


    她挨个将崽崽们扶起来，脱掉外套，给他们的小肚子上盖上小被子，以免着凉。


    临走前，她看了看床上摊了一床的小崽崽们，目光定格在顾淅川与沈宴深身上。


    沈宴深自小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成长，成年后接管公司，公司内忧外患，内部势力分成好几派，顶着巨大的压力，他大刀阔斧地改革，外貌清俊温和，但是手段强硬地厉害，没几年，就将公司推上高峰。


    他的内心强大，不会轻易被别人影响。


    小说中，恶毒院长做尽一切坏事，只有他的心智没有受到任何的损害，甚至记忆中，院长颇为忌惮他。


    而顾淅川不同，哪怕是校园扛把子，但他变成幼崽前仅仅是个刚成年的学生。


    院长为了从他家人那里得到钱，逼迫顾淅川暴露在镜头前，然后一点一点折磨虐待，试图摧毁他的心智。


    与其他两个崽崽不同的是，顾淅川是真的对恶毒院长付出过信任的，脾气暴躁的崽崽，单纯得很。


    别人对他好，他对人更好。


    可惜，恶毒院长对他全是利用。


    在镜头前，一点一点摧毁掉他对她的信任，因此他患上镜头恐惧症，看见镜头就害怕。


    虽然现在她与崽崽们的相处比起以前来说，和谐不少，但她知道这一切就像海市蜃楼，一戳就碎掉。


    他们都没对对方敞开心扉。


    路圆圆是不敢跨出这一步，崽崽们是对她依旧有所保留。


    *


    轻轻关上房门，路圆圆想要去厨房将就一晚，转过身，就吓了一跳。


    保安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


    他正拧紧眉，视线在房门和她之间来来回回，昏黄的眼珠渐渐染上怀疑。


    “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做什么？”保安可不觉得院长能有什么好心，半夜来看那些狗崽子睡没睡好。


    他倒没觉得眼前的人换了个人，而是怀疑她是不是想撇开自己，做些什么，毕竟这些崽子身上利益不小。


    想到这里，保安上前一步，语气染上兴奋：“你是不是想做什么？”


    路圆圆牢牢抵住门口，不让保安有做什么的机会。


    “对啊！”她用一根手指抵住保安，嫌弃道：“一股烟味，离我远点。”


    “你也想到了是不是？”保安兴奋得眼眶都红了，他搓着手继续：“这些狗崽子，家里都不是人，半分钱都捞不到。这地方我早就呆腻味了，过几天我找个买家，咱把这些崽子卖了，有个几万算几万。”


    路圆圆抵住房门的手一下攥紧，身体里莫名升起一股排斥的情绪，似乎异常抵制人口贩卖这种事，她努力平息疯狂的心跳，缓缓扯出一名笑意。


    她附和道：“废话，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对这些崽子这么好？我吃饱了撑的吗？”


    女人的声音刻薄尖利，保安心里的怀疑消散，正好他睡醒了，就想出去玩玩，顺便物色一下买家，跟她打了声招呼，就晃晃悠悠走了。


    临走前，他的目光扫了她一圈，像是在打量什么货物。


    路圆圆不适地避开他的眼神。


    暂时稳住了保安，路圆圆并没有轻松的感觉。


    依照他今晚的表现，只怕她担心的事情迟早会发生，让崽崽们有个安全的场所是当务之急。


    小说里最安全的场所无疑是女主白芊芊那里。


    女主白芊芊生性善良，到她那里去，相信崽崽们能得到更好的照顾，不用每天担惊受怕，女主也会治愈他们心底的阴影。


    可是，到底该怎么让白芊芊接纳三个崽崽呢？


    整本小说以养崽为主线，三个男主与白芊芊本来没有任何的交集，直到某天，她捡到一部手机，手机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叫做《悸动回忆》的养崽游戏APP。


    白芊芊无聊之余，开始玩游戏养崽，做任务赚取金币，兑换各种食物和衣物，通过APP投送给福利院的三个崽崽。


    她一开始并不知道三个崽崽是现实中存在的人物，直到某次她无意中来到了福利院，见到了其中一个崽崽后，才知道APP里面的人物是真实存在的，从那时候起，女主动了想要拯救崽崽们的想法。


    不过奇怪的是，小说到结尾都没有披露三个男主到底为什么会变成幼崽的，以及游戏APP怎么出现的。


    现在游戏剧情还没开始，平白无故的，即便女主本性善良，也不会无缘无故接纳三个陌生崽崽吧？


    路圆圆坐在门槛上，目光发直，头疼地揉乱自己的头发。


    “滋滋滋。”


    手机来电震动从崽崽们的房间传来，路圆圆担心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许则，她起身，走到房间外，正要推门而入时，手机震动声被关掉。


    紧接着，沈宴深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


    “都听见了吧。”


    “院长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们。”


    门外，路圆圆推门的手顿住。


    原本睡着的三个崽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们盘坐在床上，三个面面相觑。


    沈宴深的话音一落，寂静的气氛更趋于凝固。


    许则打破沉默，语气犹豫，企图辩驳沈宴深的话：“院长对我们很好。”


    好到他以为一切都是在做梦，可是刚才院长和保安的话，却像一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打破了他的笃定，以至于他反驳小伙伴的底气都没有。


    就知道他们会这么想。


    沈宴深睡觉轻，院长进来，他就醒了。本打算翻个身继续睡，就听见门外院长与保安的谈话声，然后他利落推醒了顾淅川与许则。


    三个崽崽趴在窗户下听墙角，越听越心凉。


    在沈宴深心中，他不会与虚无缥缈的人或物交换信任，只相信自己能够把握住的。


    所以在他无法确定院长到底是谁时，他就不会再付出丝毫的信任，而且，他心底有一道不可否认的声音。


    他怕再相处下去，即便他知道了院长想要伤害他们，他也会毫不犹豫递过去那把刀。


    在院长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大时，他要及时斩断这种影响。


    今晚偷听到的谈话，像一场及时雨，给了他一个能够逃跑的理由。


    “她不装着对我们好，我们会安分这么久，甚至都快没了逃跑的念头吗？”沈宴深说出后半句话时，语气有些低嘲。


    许则与顾淅川都沉默不说话，找不到话来反驳。


    “上次半夜着火的事情，很明显保安对院长和我们都起了杀心，那次没杀掉我们，是侥幸，这次被卖出去，被卖到完全陌生的地方，我们还能跑出去吗？”沈宴深直指要害。


    顾淅川嘟囔：“说不定最后没那么糟糕……”


    沈宴深淡淡：“踩过一次坑，还要再踩进去，就是愚蠢。”他在暗示顾淅川被恶毒院长骗取信任，导致他自己患上镜头恐惧症一事。


    “你才蠢，你才蠢！”顾淅川激烈反驳，不知是在反驳这句话，还是反驳院长不会再这么做。


    “你真信任她，你可以现在就去找她对峙，搞清楚怎么回事。”沈宴深懒得跟他再多说，他也不怕被院长发现他们的逃跑计划，因为顾淅川根本不会去。


    比起他对恶毒院长的冷眼相看，以及许则的随波逐流。


    顾淅川是真真正正被恶毒院长取得了信任，又狠狠背叛过。这就像一根刺，牢牢扎在他的心脏，不拔出来，他就不可能彻底对院长付出全部的真心。


    果然，顾淅川呐呐不说话，


    沈宴深没再刺激他们，开始说起逃跑的计划。


    沈宴深这一番冷静的剖析，让路圆圆的心里阵阵发寒，对这个小说里心思缜密的崽崽升起一股提防之心。


    崽崽们对她防备她能理解，毕竟恶毒院长对他们做过的每一件事，单拎出来，都可以把牢底坐穿，但理智知道，情感上却有点不能接受。


    她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至少……至少他能有一点点的信任，相信她不是个坏人。


    路圆圆在崽崽们房门外站了许久，将他们的逃跑计划尽数听进了耳朵里。


    她不打算妨碍崽崽们的计划，相反，他们想逃跑，那她就暗中帮忙助力。


    这时，路圆圆终于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小说中，女主白芊芊的手机游戏是与崽崽们的位置绑定的，只要游戏开始，哪怕不是在福利院，在其他地方，她依旧能通过APP养崽。


    换句话说，她不用找到白芊芊，直接等到小说剧情开始就行，而开始的时间……她掏出手机，翻看了下电视剧追剧日历。


    小说开头以白芊芊在家追的脑残剧剧情为开端，以此做了个笑点，增加读者的代入感。


    脑残剧情播放时间，恰好与沈宴深定下的逃跑时间不约而同。


    只要她在那天顺利让崽崽们逃跑，从此她就可以摆脱掉剧情的纠缠，换个城市，一切重新开始。


    什么崽崽，什么剧情，都见鬼去吧！


    *


    有了盼头，路圆圆做起生意就更加起劲儿。


    不仅能多赚点重新开始的钱，也借此给崽崽们腾出更多的独处时间。她担心做得太明显，以自己能忙得过来为借口，每晚摆摊只拉了一个崽崽帮忙。


    而且大部分时间都留下沈宴深看顾福利院，方便他筹备逃跑计划。


    本以为崽崽们总该满意了，可当她在家里准备摆摊食材时，经常会感到身后有一种窥探的视线，像是身处丛林，被一只躲在暗处的毒蛇缠上似的。


    又来了。


    路圆圆整个人悚然一惊，汗毛都立起来了。


    她迅速回头，想要找出这股视线的主人，院子里却什么都没有，三个崽崽该遛狗遛狗，该打扫打扫，该洗菜洗菜。


    只是沈宴深自从她常常将他留在家里后，脸色一直闷闷不乐，整个崽崽显得阴沉。


    路圆圆有点麻。


    不明白为什么她都体贴到这个程度了，他还那么不开心？


    难道这一切都是伪装的，为了让她放松警惕？


    如果真是这样，路圆圆好想说一句‘大可不必’。


    人和人之间，多点真诚，它不香吗？


    可惜，这一切只能自己想想，说出来，她恶毒院长的人设就崩个彻底！


    距离逃跑的时间越来越近，很快来到逃跑前一天。


    这一天，路圆圆带了许则出去摆摊。


    也许是离别在即，许则显得格外的沉默，一晚上除了必要的交流，就是看着虚空中的一个点，愣愣不说话。


    若是以前，她肯定早就充当知心院长，一点点疏解崽崽的心事，可现下他烦闷的是她给不出答案的事情，不如直接当看不见。


    等逃跑成功，时间久了，他或许还会庆幸，早点离开了恶毒院长。


    一片沉默中，两人做完了生意。


    回去的路上，有小姐姐拖了个独凳子，上面摆上一个银白色的箱子，里面挂满了自己做的小玩意儿。


    路圆圆瞧着在前面，蔫头耷脑走着的许则。


    她摸了摸口袋，有一些散钱。


    到底相处一场，这段时间崽崽们给她帮忙，她的小摊才会这么快进入正轨，就当给三个小童工一点工钱。


    这么想着，她飞快地在小摊上买了两个小玩意儿，就当做是告别礼物。


    没有给沈宴深买，且不说他喜不喜欢，光是这个举动引发的一连串的怀疑，她就吃不消，都快要分开了，还是消停点好。


    买给许则是一个小香囊，外面绣了小水豚。


    路圆圆轻轻摩挲手下的水豚，窃笑了下。水豚不喜欢争执，懒懒散散的模样，与许则像个七八成。


    小香囊可以系在脖子上，她往里面塞了点钱，权当给他们应应急。


    希望他们不要用到这笔钱才好。


    至于顾淅川……


    路圆圆瞧着手中可爱的Q版平头哥蜜獾，莫名觉得和他的狗脾气像极了，人不大，却什么都想挑衅一把。


    “许则。”她叫住前面的小崽崽。


    突然被cue的许则一脸懵逼。


    他呆呆仰头，一个小香囊和一个小动物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是……”


    “送给你和顾淅川的，回去之后你交给他就行。”


    许则伸出白胖的小手接过，垂头盯着手心里的小玩意，他慢慢拢紧了小手，意识到布料起皱后，赶紧松手。


    他抬起头，就坠入了院长柔和的眼眸。


    路灯的光投进她的双眼，黑色的眼珠亮起了小星星，小星星里面还有个他。


    院长给他买好好看的小包包了！


    （虽然勉强带上了顾淅川的）。


    这给了许则一股勇气。


    他向来随波逐流，小伙伴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每天懒懒散散过完了挺好。恶毒院长对他是好是坏，他都无所谓，现在不一样了。


    许则贫瘠的小脑瓜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他有亿点点……想和现在院长呆在一起。


    他抱紧怀里的小包包，探出小脑袋，犹豫许久，小声询问正在骑三轮车的院长。


    “院长，你愿意……多养一个崽崽吗？”


    说完，许则怕院长不同意，连忙说道：“我吃得不多，每天一碗饭，不，半碗饭就够了。”


    他摸了摸自己鼓起的小肚子，使劲儿往里吸了吸肚子，想着要是不行，他可以再少吃点。


    许则含含糊糊，伴随着路上的车辆鸣笛声，一下子淹没了他细弱的声音。


    路圆圆只听见后半句话。


    她想到养许则这么久，都只胖了一点点，难道他们打算跑路之后，为了节约只吃一点点吗？


    顿时，她皱紧眉头，严肃道：“不行……”


    话音刚落，前面有一辆车别过来，吓得路圆圆赶紧稳住车头，脑子里想要说的话也忘记了，也就没注意到许则听见拒绝后，灰败的眼神。


    她问：“你刚才说什么？”


    许则松开紧紧抓住的小包包，一把揣进了包里，失落回道：“没什么。”


    夏季的风吹拂而过，覆在额头上的灼热的汗水，都变得微凉。


    许则坐在三轮车里，望着院长双腿骑着三轮车，瘦弱的肩膀一左一右地摇晃，想到她每天起早贪黑地摆摊，他忽然没有任何想法了。


    算了。


    院长还是好好养自己吧。


    他是个大宝宝了，可以自己养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