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天蒙蒙亮，院子里的大黄睡够了觉，在院子里溜溜达达，偶尔撞到凳子，发出“刺啦”的刺耳声。


    熹微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投映到路圆圆薄薄的眼皮。


    路圆圆动了动眼珠，想用手臂遮住眼睛，继续睡觉，右手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住，动也动不了。


    她虚虚睁开眼。


    顾淅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她和沈宴深中间，抱住她的手臂睡得香甜。


    这段时间养得胖嘟嘟的双颊，牢牢压在她的手臂上，挤得大半张脸肉都嘟起来，平日里乖张的眉眼，此时显得异常温顺可爱。


    路圆圆舍不得抽开手臂，就着昏暗的光线，安安静静地欣赏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小崽崽们。


    看着看着，她的眼皮越来越重。


    就在她即将彻底睡过去时，手臂上有温热的水流流淌，稀稀拉拉流了好一阵。


    路圆圆混沌的脑子里蹦出几个字。


    床+小崽崽=……


    她的眼皮抽动了下，骤然睁开，飞快翻身而起。


    过大的动静，吵醒了许则与沈宴深，他们揉着眼睛，迷茫地望向不明原因黑脸的院长。


    而床上的顾淅川依旧睡得香甜，抱着小被子哼哼唧唧，裤子上的小地图越画越大。


    路圆圆眼角抽搐得厉害，连带着脑袋都隐隐抽痛起来。


    她上前一把拎起小崽崽的后衣领，恶狠狠地凑上前。


    顾淅川在晃荡中终于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一张放大的脸，吓得他一jio踹在了面前人的脸上，伴随着惊恐地叫声：“鬼啊！！！”


    女鬼·路圆圆：“……”很好，拳头硬了。


    许则、沈宴深齐刷刷在胸前为小伙伴画了个十字。


    然后跳下床，自己给自己一点点穿好衣服，抚平衣服上的所有褶皱，竭力不去看被院长揍得上蹿下跳的顾淅川。


    盛怒中的院长谁都不能招惹，牺牲顾淅川一个，保全他们两人。


    这一天，三个崽崽终于回想起了被院长支配的恐怖。


    *


    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


    路圆圆不会过度惯着小崽崽。


    不过在顾淅川羞耻地收拾床上自己画的地图时，她偷偷从角落搬了晾衣杆放在院子正中央，又将晾衣杆的高度调整到崽崽身高高度。


    做好一切，她招呼许则与沈宴深帮她准备摆摊的食材。


    重新开摊的消息一发出去，微信群里的客户就迫不及待下了订单。订单数量太多，她没花时间做复杂的甜品，就着订单的品类，多做了些，今晚可以摆摊售卖。


    顾淅川委屈巴巴地被她留在福利院收拾残局，羡慕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小伙伴坐上三轮车，被院长载着呼啦啦地跑远。


    “不去就不去！”顾淅川踢飞脚底下的小石子，“啪”地关上门。


    关门声非常大，明晃晃地显示出他不高兴。


    过了几秒，门被轻轻打开，露出顾淅川的小脑袋，仔仔细细地查看门，确定没有任何的损坏，皱紧的小眉头松开。


    要是弄坏了门，小气院长肯定不要他坐三轮车！才不是他怕院长！


    暑假期间，夜市开放的时间比往常要早点。


    路圆圆骑着三轮车到夜市，周边的小摊贩们早就开始准备了。


    一路骑进来，遇见相熟的摊主，都热情地打招呼，她一一笑着回应，甚至有小摊主见到崽崽可爱，随手拿个袋子装了点小吃送给他们。


    许则刚想接过来，被沈宴深拦下，两个崽崽下意识看向大家长的方向，得到允许才开开心心地收下小吃。


    路圆圆来到自己的小摊位置，琢磨着明天做点小饼干回送给摊主们。


    越是小的圈子，越要照顾好人情世故，没有人的付出可以被当作理所当然，她摆摊不是一两天的兼职，自然要好好与这些摊主处好关系。


    敲定好后，她依次摆好甜点，将外送单打包好。


    她扫了个共享单车，骑上车要走，许则哒哒追出来。


    “院长，你吃。”许则的小短腿儿奋力踮高，手里举个油炸淀粉肠直直往她嘴里戳。


    路圆圆：“我不爱吃这些。”


    其实她挺喜欢的，只是肠不大，她吃了也不剩多少。


    “可好吃了，院长！”


    骗人，他可是都看见院长都咽口水了。


    路圆圆无奈了。


    她低头在淀粉肠上轻轻咬了一口，就将肠推了回去，轻声哄道：“好吃，你多吃点。”


    许则小心地看了许久，确定院长没有想吃的意思了，嗷呜咬下一大口，脑袋上的小卷毛开心得翘起来。


    他咧开小乳牙，保证道：“院长放心，我肯定好好守着小摊子。”


    路圆圆揉了一把小卷毛，挨家挨户送外卖。


    今天外卖数量多，送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小摊。


    小摊子前围了几个人，穿着打扮流里流气，嘴里斜斜叼根烟，团团围住许则与沈宴深，一旦小崽崽想往哪个方向走，这群人就蜂拥而上堵住。


    “我不会把钱给你们的！”沈宴深抱着钱盒子，努力想绷出气势，矮矮身高不足混子大腿，显得格外的奶凶逞能。


    周围的摊贩们跟她关系好，看不过去，大嗓门儿嚷嚷。


    “积点德嘛，你为难俩孩子做什么？”


    “就是嘛，这摊子在夜市尾巴上，能赚好多钱嘛？”


    “闹啥子嘛闹！你看不过去，你把保护费给我嘛！”混混头子深吸一口烟，一把抽出嘴巴，丢在地上，盯着说话的人，狠狠用脚碾了碾烟头。


    说话的人哽住，缩回脑袋。


    “呸！”混混头子啐了口，吊梢眼高高扬起：“喂，小崽子，不知道在这条街上做生意要按时交保护费吗？你们家大人呢？懂不懂规矩！”


    “在这儿呢。”


    路圆圆拨开人群，环视一圈，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小混混们，最终定格在末尾的小混混身上。


    他的穿着与其他混子没什么不同，眼神却干干净净，不，与其说是干净，倒不如说有些憨傻。旁的混子对他没什么尊重，只能呆呆缀在混混们后面，有力的手拎了根棍子，显然是有事他上，有福靠边的存在。


    路圆圆看了眼，就掠过他，面对混混头子，挽了个市侩的笑。


    “规矩当然是懂的。”她矮身想从沈宴深手上拿过钱盒子，哪知小崽崽却不愿意白白给钱，抱住钱盒子转身就跑了。


    周围人多，路圆圆不想在大庭广众下逼迫沈宴深，毕竟他心思重，容易多想。


    好在刚送了订单，有顾客给的现金，她摸出来凑了凑，递了几百。


    混混头子左手拿钱，手指捻了捻，揣进裤兜：“算你识相。”


    他手臂一挥，收兵走人。


    “等等。”路圆圆叫道。


    “嗯？”混混头子压紧眉头，不耐烦。


    路圆圆笑了笑，利索地从小摊车下面捡了奶油小蛋糕，然后打包交给他们。


    “院长？”许则不甘心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她安抚地轻拍崽崽小脑袋，继而对混混头子说道：“这么晚了，辛苦各位。以后我们的小摊劳烦多照顾了。”


    混混头子见她这么上道，猥琐笑道：“只要你按时交保护费，其他的都包我身上。”


    路圆圆避开他的视线，混混头子怪笑一声，前呼后拥地走到其他家去收保护费。


    只有那个憨傻的小混混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沈宴深，眼神没有任何的邪意，非常单纯。


    她走到沈宴深身前，挡住崽崽。


    回忆一圈儿小说的剧情，从头到尾都没有这么个人出现在沈宴深身边。


    难道这是小说的隐藏人物？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过了一圈儿，就被她抛诸脑后。


    小说本身就看得不仔细，也许只是个出场一两次的小人物吧。


    没等她想理由打发走小混混，他就被收完保护费的混混们拉走了，临走前，他回过头又看了眼沈宴深，眼巴巴地像一只不想离开主人的可怜大狗勾。


    小摊主们纷纷过来安慰她一通，她陪着聊了好一会儿。


    小摊前重新恢复宁静，已经是十分钟以后的事情了。


    地面上来来往往人多，灰尘和烟头到处都是。


    路圆圆吩咐：“沈宴深、许则你们去扫扫地。”


    两个小崽崽坐在小板凳上，像是没听见一样，闷闷不动，沉默地反抗刚才她对小混混们的妥协。


    路圆圆叹息一声。


    就算是变成了小孩子，崽崽们的阶层注定让他们太过理想化。


    哪怕是小说中从小生活在危机四伏环境里的沈宴深，恐怕也不会接触到底层的环境，也不会知道在底层，争执是最无用的。


    路圆圆走到他们面前蹲下，笑吟吟地凑到他们面前。


    他们抿紧唇，别开脸。


    没想到他们挪到哪个方向，院长跟着挪到哪个方向，来来回回转悠几次，小崽崽们放弃了。


    沈宴深抱住钱盒子，依旧不说话。


    路圆圆开口问道：“不给钱，难道你们想看到以后这些人每天都到小摊上来打卡吗？”


    “或者是……想看到我被打得死去活来？”


    话音刚落，许则的小手手不安地抱住她的大腿，眼神濡湿地仰着头。


    沈宴深眼睫微颤，终于放开了抱紧的钱盒子。


    见状，路圆圆的心像是泡在了温热的泉水里，她更加耐心的解释说：“有时候，退一步，并非就是妥协和懦弱。”


    沈宴深打断她：“总有比给钱更好的办法。”


    路圆圆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我们可以报警，也可以联合这条街上所有摊主一起反抗，他们人再多，有小摊主加起来多吗？”


    沈宴深越说越觉得有希望，他满怀期待地望着院长，想要得到她的认可。头顶落下温暖的大手，一下一下抚平他的发丝。


    手的主人温和说道：“你能想到的事情，摊主们能想不到吗？”


    见他们懵懵懂懂，她继续：“看事情不能看表面。你只看到一群小混混来收保护费，但小混混们背后没有人支持，他们敢这么几个人，就大咧咧地收保护费吗？”


    许则懒得思考，打起了哈欠，沈宴深敛眸沉思起来。


    “既然想在这里做生意，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争强好胜谁不会？怎么把生意做得长远才是最重要的。”


    “那就让他们什么都不付出，就拿钱走人吗？”沈宴深不满。虽然没了成人的记忆，但他骨子里就没有妥协的部分。


    “怎么会？”路圆圆对崽崽眨了下右眼，打开小摊车内的储藏间，示意他们看过来。


    沈宴深之前没跟着出来摆摊，闹不清楚院长的意思，许则耷拉的眼皮猛地睁圆溜，他走上前，翻找几下。


    许则兴奋回答：“上次摆摊，有几个被撞坏的蛋糕没了！”


    “没错。”路圆圆弯了弯眼。


    这还是她摆摊的时候发现的，本来之前就该拿回家扔掉，可保安回来后，她没来得及顾上这回事，现在正好拿来送给小混混们做人情。


    奶油放了好几天，又在今天高温下放了那么久，早就变质了，他们吃了肯定会窜稀，而且他们手上都拿着从每个摊主那里搜刮来的食物，蛋糕混在里面，既能出口气，也能不被发现。


    沈宴深脑子不笨，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抬起小脸，与院长相视一笑。


    高兴之余，他渐渐冷静下来。


    院长是底层出身，自有一套底层的处世哲学，这没问题。


    可以前的院长真的能如此通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