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秋千
作品:《娇宠有道(双重生)》 转眼进入孟冬, 长公主与镇北王离京北上,再次归返平卢。
出城的那日复又落了雪,巍峨的城楼掩在一片稠密的浓白里, 唯有一小点浑圆的赤金显在其中, 似幻非幻地瞧不真切。
郁棠站在城楼下遥遥凭眺, 她总觉得有人似乎正躲在暗处悄悄注视着她,可待到她敛裙下车,撑着油纸伞环顾四周时,目之所及却是安安静静地毫无异常。
郁棠垂眸思忖, 半晌之后才意有所察般望向城楼,楼角磙木侧臂上的鲜红布巾回应似的招摇舞动了两下, 继而便归于平静,重新隐匿于一片阒然的白。
城楼上没有人。
郁棠收回视线, 清凌凌的半月眼若有所思地动了一动。
“怎么下车来了?”
思虑间季路元已经纵马归来,银灰的大氅翩跹摇摆, 带起一小股裹着雪糁的冽冽风旋,
“说了我很快就会回来, 你连个绒帽都不戴,就这么在雪地里干站着, 受了凉可怎么办?”
郁棠弯着眼睛笑了笑,主动上前去牵他的手,“无妨的, 话说起来, 你方才突然做什么去了?”
行车的马队堪堪踏过城门,马车里的镇北王却突然扬声喊了停,他命人牵来白马,只留下一句‘原地等候’便快马加鞭地又跑了回去。
“忘记带什么东西了吗?”
季路元箍着她的腰将人往车辕上抱, “没有忘记什么东西。”
他随即也撩着袍子大步跨了上去,而后才从怀中掏出两个热乎乎的烤番薯递给郁棠,
“方才咱们出城门时,你盯着人家路过小孩手里的烤番薯,盯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哝,给你买回来了,趁热吃吧。”
郁棠软软地瞪了他一眼,“我哪有流口水?季昱安,你真是喜欢夸大其词。”
面上却是立时现出些悦意,喜滋滋地将烤番薯接了过来。
车帘徐徐落下,彻底挡住了郁棠的身影,停驻的车队再次行进开来,不多时便浩浩荡荡地驶出了离城的最后一道关卡。
城楼之上,江禄海这才将四轮车复又推了出来,他踌躇片刻,到底还是神色凄凄地问了一句,
“王爷,真的不需要奴才派人去拦住长公主,让您与长公主再见上一面吗?”
呼啸的凛风将赤金的伞面吹得偏移三分,赫然显出四轮车上惘然而坐的郁肃璋,他垂了垂眼,目光落在自己残废的双腿上,静默许久后才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不必了,别让她瞧见我现在这副丢人的颓萎样。”
他宁可郁棠的记忆里都是他独断专横却意气风发的硎然样子,他宁可郁棠一辈子都恨他怕他,也不想在她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怜悯与同情。
“你说这是报应吗?”
郁肃璋动动手指,轻飘飘地扣了扣自己的膝头,
“我曾经枉顾阿棠的意愿,蛮横又强硬地试图将她束缚在我身边,可到头来,被永远困在这方寸之地里的人竟变成了我自己。”
太医院里的御医轮番上阵,却是无一人能治好他的腿,唯独有一曾在外游学多年的老太医给出建议,只道数十载前,他曾在民间偶然遇到过一位奇人道士,那道士的医术极为精湛,可令断骨重塑,腐肉生肌,他们若是能将此人寻来,定然可助郁肃璋重获行走的自由。
日夜守在太医院的江禄海乍一闻得此讯,原本还十分欢喜,他忙不迭让老太医将那奇人道士的长相描画下来,继而又兴冲冲地探首去瞧。
只一眼,那点子满怀希冀的喜悦便全然冻在了脸上。
老太医画作所绘的‘奇人’,正是不久前才被郁肃璋亲手斩了脑袋的黄袍子道士。
——万事万物收因结果,轻尘栖弱草,天道好循环。
“王爷。”江禄海屈膝俯身,小心翼翼地掸去他膝上的落雪,“肃琮王爷那边……”
今冬的第一场大雪彻底剥夺了辛氏平复如故的可能,郁肃琮破釜焚舟,干脆派了几个人潜入到郁肃璋的私宅里意欲向他下毒。
谁曾想毒虽是下成功了,他自己却也因此被郁肃璋抓到了把柄,连同几个亲信一起被囚禁在了煦暖阁里。
郁肃璋面无表情地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十二监的过冬炭火不是还没送过去吗?今夜就让他们在里头添些东西,直接送过去吧。肃琮那孩子自小便同老二亲近,老二已经走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让他们团聚了。我今番便做件好事,亲自送他一程。”
他边说边冷漠地挑了挑唇,森白的指尖盖住半边眼睛,似遮非遮地拦住了眸中汹涌的杀意,然一缕鲜红却在此时顺着他唇角讥诮的弧度倏尔溢出,如蜿蜒爬行的蛇,徐徐攀向了他冰冷的手背。
啪嗒——
血珠很快坠在地上,于银白的落雪中凿出一小滩刺目的猩红,郁肃璋佝偻着脊背急咳几声,继而面色如常地抹去唇边血渍,仰头淡淡道:
“走吧,回去。”
江禄海应了声‘是’,抬手搭上四轮车的扶手,却是犹犹豫豫地久未推动,
“王爷您,您当真不用药了吗?”
郁肃琮的毒终究还是伤了郁肃璋的根本,他近日来日日咯血,身体质素早已大不如前。
“……不用了。”
郁肃璋付之一笑,“璟仪的生辰在九月,阿棠必定会在那时候赶回来。”
他拨开头顶的油纸伞,最后极目远眺了一番再无踪影的北上车队。
“届时,就让我还她一个安宁无魇的内廷吧。”
***
另一边,车队倍日并行地赶了几个月的路,终于在年关到来前抵达了平卢。
郁棠之前虽说已经在平卢的王府里住过一段时日,可彼时她日夜挂虑着出征的战况与疆北大营里的季路元,整日里忧心如酲,对于王府之中的构置架设自然没什么清晰确切的了解。
是以当季路元牵着她的手来到府邸西侧的小花房,瞧见她因震惊而赫然瞪大的眼眸时,自己也不免失笑地抚了一把她的发顶,
“所以你在府中住了小半载,竟是一次都没来过这处吗?”
小花房中煦暖如春,左侧置放着桌椅石凳,右侧则种着两棵高大的垂丝海棠,此时此刻,梢头争相怒放的棠花款款而动,嫣红花瓣如彤云暮景,云兴霞蔚,着实令人惊艳。
除此之外,两树之间还伫着一架不知何时搭好的秋千,六尺长的横版全然容得下两人并肩而坐,二尺高的竖板又恰到好处地为郁棠提供了倚靠的支撑,连接处的握绳上别着鲜花,无需秋千摇摆,郁棠便已经闻到了花香。
“季昱安。”郁棠由衷地喟叹一声,眉眼间几乎立时便浮出些粲然的笑意,“这是你何时准备的?”
季路元捏了捏她浅粉的指腹,“垂丝海棠是很久之前就种好的,我用了些特殊的法子,使其在冬日里也能开花。秋千是去疆北大营的前一晚赶工的,我怕你自己待在府中烦忧苦悒,所以连夜将秋千搭了出来。”
他执起她的手指,抵到唇边轻轻吻了吻,“我临行前不是还特意提醒过你了?让你在府中随意逛逛的。”
郁棠嗔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明讲吗?再说了,我哪有这种心情啊。”
她仰头对上他的视线,十分认真又坦直道:“每日安嘱过百姓之后,我都恨不得能生出一对翅膀来,直接飞到你身边去。”
季路元冷不防被她喂了一口糖,反应过来后便情难自抑地垂首去亲她,郁棠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最后也半推半就地被他箍着腰背按在花架上,唇.齿相交地亲了个彻底。
促急的鼻息间都是融融润润的馥郁甜香,郁棠半阖着眸,心头像是被注入了热水的羊皮囊袋,汹.涌鼓胀得厉害。
偏生季路元还要攥着这袋子摇一摇再晃一晃,任由那水裹满他的气息,顺着她的心口流淌下去,一路融冰消雪,再开出绚烂的花来。
二人也不知抱在一起亲了多久,久到郁棠的后颈都酸了,她才迫不得己地拽了一把季路元脑后的发丝,将贪欲无厌的季某人强行拉开了几分。
季路元被她扯得直颦眉,薄唇却仍要一个劲儿地往她唇边蹭,他意犹未尽地反复啄吻着郁棠的唇角,灿亮的桃花眼漆漆熠熠,透着几分尚未满足的贪.欲.索求。
“阿棠……”
他黏黏糊糊地重新靠过来,鼻尖抵上她的耳廓,腻腻歪歪地与她耳鬓厮磨,
“阿棠别躲着……”
“我没躲着你。”郁棠抬手推开他的脸,“季昱安,我想玩秋千。”
季路元摩挲的动作顿了一顿,“好吧。”
他直起身来,牵着郁棠的手往秋千的方向走,将人扶上秋千后却又起了点不可言说的坏心思,遂再次躬身颔首,意有所指地与她喑哑耳语。
“好奇怪,垂丝海棠平日里闻起来明明就很香,可眼下有了阿棠,它便……”
郁棠偏头躲他,“我不香的,还是花更香一点。”
她已经坐到了秋千的横板上,余光瞥见季路元犹尚漾着情.潮的黝黯双眸,略一思索,干脆又未雨绸缪般将他平日里常挂在嘴边的几句床笫.荤.话一股脑地堵回了他口中。
“而且我也不软。”
“也不甜。”
“也不暖。”
“哦还有,也不好。”
英明的长公主掰着指头一字一板,而后便兴致冲冲地晃了晃荡在半空的双腿,一脸雀跃地回首同季路元提要求。
“行了,季昱安,你快些推我。”
季路元:“……”
宅子里起了地龙,花房里的香气随之愈盛,欲.求.不满的季驸马就在这片蓊郁的香泽中长叹一声,满心惆怅地上前一步,再任劳任怨挽起衣袖。
“坐好了没?我开始推了?”
“坐好了,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