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医院病房。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陆向南和姜南絮两人都沉默着，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直至宋河的到来，才打破房间紧绷低沉氛围。


    只见宋河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两只胳膊紧紧地抱着一个搪瓷盆，搪瓷盆里的日用品堆得老高，高到完全挡住他的视线。


    他努力从一堆物品后探出头来，视线定格在陆向南的瞬间，眼睛亮了，脑海中瞬间被陆向南醒来的信息刷屏，满眼满脑子都是陆向南，当过侦察兵的他完全没有察觉屋内气氛不对。


    一米八的汉子，瞬间激动得像个傻小子，满脸的开心兴奋：“老大，你醒了，太好了，我……和嫂子都很担心你！”


    边说边抱着东西，往陆向南床前冲，嘴里还不忘给自己表个功：“我刚从你家回来，帮你把生活用品带来了，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就跟嫂子安心地住下。”


    姜南絮秀眉一挑，这话说的！着实让她想笑。


    这么跳脱的人是怎么当上县公安局长的？


    这样想着，脚步却不慢，径直走向了宋河。


    堆得这么高的东西要是掉下来砸到陆向南……东西不还得坏了？她可买不起新的。


    姜南絮本想将东西接过来放下，却被宋河一闪身躲了过去。


    “沉！嫂子，你告诉我放哪就行。”宋河说着连退两步，笑着打趣，“你这要是伤到了，老大不还得心疼死呀！”


    姜南絮轻轻撇了下嘴角，心中暗念一句他才不会心疼呢。随手往地下一指，刚要说些什么，就听陆向南的声音传来：“河子，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宋河转身立正，差点行了一个军礼：“老大你这话说得见外了，能帮上老大的忙，是我的荣幸。”


    宋河话说得真诚，但是姜南絮却肉麻得不行。


    姜南絮突然想起来要待客之道，转身端起本来准备给陆向南喝的水，递给了宋河，甜甜一笑：“谢谢你了，宋小哥，快坐下歇歇吧。”


    宋河被叫得一愣，之前还一口一个宋同志，怎么这会就叫宋小哥了？他不由地看了一眼陆向南，一定是老大醒了跟嫂子说了什么。绝对是老大告诉嫂子，他是将他当亲弟弟，所有才让嫂子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


    “不用谢，嫂子，这是我应该做的。”宋河欣然地默认了这个称呼，接过水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正好渴了，嫂子心细，会照顾人，还这么漂亮，我们老大有福了。”


    陆向南心中一暗，手指颤了颤：……漂亮吗？可惜，他看不到她的美貌。


    “外面还有一些，东西太多，没能一次性搬过来，你们先聊，我马上就回来。”宋河说完转身出了门。


    当屋里又只剩下两人后，气氛瞬间又变得压抑沉闷。


    姜南絮此时气还没有消，沉默着又坐回了门口的椅子上。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到陆向南身上，直接用后脑勺对着他。


    陆向南心中烦躁，脑海中回荡着姜南絮那声软软糯糯的宋小哥。对着他这个名义上的老公，要么就是陆同志，要么就是直呼大名的陆向南，对着宋河倒是叫上哥了。


    宋河的动作很快，一盏茶的功夫，就后面背着前抱着，大包小裹地回来了。


    “嫂子，这些放哪？”


    姜南絮震惊中带着欢喜：“这……这都是？”


    宋河看着姜南絮瞪圆的眼睛，合不拢的嘴，憨憨一笑，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不是自己的东西用不习惯吗？”


    姜南絮：所以就把家底都搬来了，还不只是陆向南的家底，可能还包括了陆宝柱的家底……


    “被褥枕头还有衣服放陪护的床上，其他的东西还是先放地上吧。”


    姜南絮趁着宋河放东西的时候，来到陆向南床边。装着给他掖被子的样子，恶劣地勾了勾唇，带着报复的意味，小声在他耳边说道：“你之前不是问我觉得宋河怎么样吗？我现在告诉你，我觉得他挺好的呀，很是能干呢~~”


    陆向南突然觉得自己的拳头有点痒。


    宋河放下东西，转头叫道：“嫂子，你过来看看，还缺什么？”


    两个枕头，两床被子。


    军用水壶，暖壶，搪瓷脸盆，搪瓷缸子，铝制饭盒，筷子，毛巾，肥皂……


    九成新的军大衣和解放鞋。还有几件很新却明显不属于陆向南的，的确良布料的上衣和裤子，姜南絮比划了一下，陆向南完全能穿。


    姜南絮越翻，心中越是震惊，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好奇地问道：“你这东西是怎么拿的？”


    宋河沉默一瞬，想要装傻，做了一个拿起放下的动作，“就这么，用手拿的。”


    可能觉得有点过于糊弄人了，又补充了一句，试图转移话题：“嫂子可别小瞧我，别说这些，就比这个多一倍我也一样拿得动。”


    姜南絮一哽，她想知道，他是怎么把陆宝柱的东西也都一起拿来的？


    姜南絮不住地脑补鬼子进村，在脑中跑偏，冒出大大的花姑娘这个台词后，及时打住了脑补。


    呸～呸～呸！我有罪，小鬼子不配跟解放军相提并论，更何况，宋河一米八。


    姜南絮凑到宋河跟前，危险的半眯眼眸，笑得像个小狐狸：“跟我详细讲讲呗？你去拿东西就没发生点什么？”


    看着宋河有些逃避的眼神，姜南絮轻哼一声：“还是你要让你老大问才说？”


    宋河摸了摸鼻子：“我对你们那不是很熟，就先去了镇委办公室，正好遇到了你们大队的民兵连长，他帮我找到了你们支书，给老大和嫂子开了介绍信，还帮忙亲自跑一趟去给沈表嫂带话。”


    “你们支书看到我也很热情，知道我要去陆家，放下了手头的事情陪我去了老大的家。”


    “我去的时候只有老大的哥哥在家。”


    “他可能心情不太好，我问他老大的房间在哪，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直接带我进了老大的房间。”


    姜南絮觉得哪里不对劲，插话道：“你是说，这些都是在一个房间里拿的？”


    宋河：“对！”


    姜南絮看着眼前的东西，心中浮现一个猜想，有没有一种可能，陆宝柱不是带他去陆向南的房间，而是不想理他直接回房了？


    至于被她扣下的被褥枕头为什么会出现在陆宝柱那屋，一定是那个不要脸的，趁他们不在，偷偷将东西搬到了他的房间，试图占为己有。


    想到这里，姜南絮声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兴奋，追问道：“你拿东西的时候他就没阻拦你？”


    宋河被姜南絮的笑颜晃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嫂子真聪明，确实拦了，还骗我说东西都是他的。”


    宋河说着眉眼带了一丝狠戾，“这些年老大得了什么东西我都知道，而且很多东西要么刻有老大的名字，要么有特制的钢印，我怎么会认不出。而且每样东西我都找支书做了证，都是部队出品。”


    姜南絮没有错过宋河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心下明白，这是怕路向南心里难受，换了个说词。具体怎么拿的，可能不会像他说的这般文明。


    不过他还是个聪明的，拉个证人来为自己作证，这样就算他们出院回去，也不怕陆家找麻烦。


    难怪他这个年纪就当成了县公安局长。


    姜南絮真心夸赞：“厉害，厉害。”


    宋河摆了摆手，一脸崇拜仰慕地看着陆向南：“都是以前老大教得好，老大才是真厉害，我只学到了他一点皮毛。”


    “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陆向南神色莫辨地问道。


    宋河一顿，有些摸不清陆向南的意思，迟疑道：“老大。”


    陆向南声音低沉：“可上报了？”


    “还没来得及。”宋河突然义愤填膺，替陆向南鸣不平：“不过，老大您放心，我会如实跟上面上报您的情况的，不会……”


    陆向南颔首，打断道：“任何一名军人，都不会因为生活上的困难向组织开口，再多的困难我都会自己克服。”


    宋河一整个卡壳了，他也明白了陆向南的意思，他不太赞同，却也不太好反驳，灵机一动说道：“作为军人，面对组织提问，必须做到有问必答。组织怎么问，我就怎么答。”


    宋河那点花花肠子陆向南一眼看穿。


    “河子，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没有脸让老领导再为我费心，我不希望给组织添麻烦。”陆向南态度坚决，带着点逼问的架势，继续说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宋河抿了抿嘴：“老大，我明白，但是……”


    陆向南肃声道：“没有但是，你还当我是你老大，就执行。”


    宋河心中一凛，立马接口道：“是！”


    姜南絮看了一眼他俩，继续整理物品：“怎么还有白面馒头和煮鸡蛋？”


    宋河：“堂屋餐桌上放着，我想着一定是给老大和嫂子留的，就直接拿走了，也没人说什么。”


    宋河说着，呲了呲牙，又是一个看着很是憨厚的笑容。


    姜南絮默，陆宝柱真是怂啊！


    “哦对了”，宋河说着突然开始掏兜，拿出了厚厚的一沓：“嫂子，拿着。”


    姜南絮赶紧推拒：“你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我不能再拿你的钱和粮票。”


    宋河忙道：“嫂子误会了，这是老大的钱和粮票。”


    姜南絮一听，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


    明白了，肯定是从陆宝柱身上搜刮到的。


    拿到手点了点，姜南絮两眼直冒光。


    呦呵，50元加20市斤粗粮粮票，10市斤细粮粮票，竟然还有3市斤的肉票。


    宋河：“我问过医生了，至少要住院一周，这些钱和票够你们用一周的了。”


    陆向南突然出声问道：“这些钱和票是他给你的？”


    宋河摸了摸脑袋：“还真不是，你大哥说，你家的钱和票都在你母亲的那里。城里吃饭都要给粮票和钱的，所以我回来之前，又跟着你们支书去了一趟镇政府，找你们公社会计借的。借条上写明了，账由你爸妈还，如果还不上，就拿你家工分顶。”


    姜南絮笑得都能看到嗓子眼了，顿时觉得宋河更顺眼了不少。


    不打草稿的夸张称赞，给宋河夸得面红耳赤，眼角直抽抽，甚至都开始找陆向南求助了。


    宋河：嫂子夸我是……能拿捏住傻狍子的大尾巴狐狸，这样的夸奖不是那么想要……


    听着姜南絮跟宋河的热情互动，陆向南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他想将姜南絮介绍给宋河，但是当姜南絮真的对宋河这般热情时，他反而心里开始冒酸水，面上也不知不觉带上点幽怨和气愤。


    姜南絮瞥见陆向南的脸色，眼里的笑意更胜了几分。


    “宋小哥～！”姜南絮坏心眼的，故意软软叫了一声宋河，看着陆向南的反应。


    在看到陆向南嘴微张，又瞬间闭上后，满意地往下说正事。


    “凡是跟你老大能搭上边的东西都拿来了，那你没看到你老大的拐棍吗？”


    宋河一愣，随即像想起什么一样，不确定地说道：“我刚进门时看到他在劈柴，现在想想，那好像是老大的拐杖。”


    陆向南闻言冷哼一声，“他也就这个出息了。”


    姜南絮有些心虚，以为陆宝柱那个没出息的是记恨她打他那一巴掌的仇，拿陆向南的拐棍出气。


    姜南絮：“宋小哥……”


    陆向南突然咳了两声，打断了姜南絮的话。


    宋河立马化身老母鸡，扑向陆向南，关心道：“老大，你还好吧，怎么突然咳……”


    他说着突然一顿，然后看了看姜南絮。突然，恍然大悟，一脸原来如此的笑意，对着姜南絮一阵挤眉弄眼：“嫂子，老大他渴了，嫂子你快喂他喝水，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说完就火烧屁股般，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出门后还不忘将门关上。


    姜南絮完全没有回过神，徒留一个挽留宋河的尔康手。


    她还想问问陆向南补助的事情呢，怎么就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