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巡

作品:《大遂武夫

    太近了!


    做什么都是徒劳,挨打是免不了。


    站定脚步,心神外放五尺,李余年进入挨打模式。


    一拳刚感应到,已经砸在腹部,五内翻涌,一口血被强行咽回。右脚后撤一步,脚后跟抵住墙脚。


    又一拳突破五尺范围,直奔头部而来。


    李余年下意识俯身躲避,迎头撞上一拳,从下方而来。


    一拳结结实实砸在脑门上,被预判了!


    李余年身子后仰,后脑勺重重砸在墙壁上。鼻血坍塌,眼前一片惨白!体内炙流直冲脑门,保住一丝清明,险些晕厥过去。


    脚后跟用力,扳回身形,右拳刺出,崩拳!擦着白敬唐攻来的左拳而去。


    换一拳?白敬唐抬脚前压半步,左拳旋转半圈,加速发力一拳正中侧脸。


    李余年的右拳慢了一丝,赌得有点大!身子被头带着,歪到一边。


    “完了!”李余年彻底放弃了反击的念头,紧紧护住胸口与头部。


    嘭嘭声响起,白敬唐的拳脚更重了!


    本以为金刚境以后,有机会还给他一拳,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铁骨境有铁骨境的打法,金刚境有金刚境的打法,白敬唐一直留着力!


    不多时,墙壁地面染满了鲜血。


    李余年身体时不时地被打得撞击到墙壁上。


    “咚咚”的撞击声回荡在钦天监阁楼里。


    弟子们停下手头的活,看着震动的墙体,竖起耳朵仔细听。


    周珏眉头微皱,掐起指诀,又引了一个黑球。


    心念起,催动着黑球飘下楼。


    黑球落到八层,自行融入白色的薄膜,如网状铺开,在白色薄膜铺上一层黑色的网格。


    白敬唐见状,便不再收着力了。


    一连几个重拳砸下,如同擂鼓!


    骨裂声响起!


    李余年倔劲上来,一个头锤,迎着白敬唐的拳头砸了上去。在白敬唐迟疑的瞬间,一拳胡乱的挥了出去!


    白敬唐仓促间架起手臂,挡住了这乱挥的一拳,一股蛮力袭来,竟被砸退一步。


    心头火起,反手把李余年的手臂夹在腋下,一连三拳!结结实实地砸在李余年侧脸!


    强弩之末的李余年歪着身子倒了下去。


    白敬唐收了拳,甩着手,嘴巴嘟囔着什么,向一旁的周宜走去。


    周宜坐在房间的远角,眼神处于呆滞状态,嘴巴不自觉地张开。


    白敬唐索性在她旁边坐下。


    好半晌,周宜反应过来,看着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李余年,泪如雨下。


    “他死不了的,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白敬唐语气平静。


    “看清我们是怎么出拳的了吗?”白敬唐问道。


    周宜点头,紧接着又摇头。


    连滚带爬地来到李余年身边,一把挽起李余年的头,嚎啕大哭!


    周珏来到白敬唐身边。


    “怎么样?”


    “李余年?还行,很扎实!”


    “另一个呢?”


    “好胚子,急不得,得她自己愿意。”


    周珏沉默。


    “这楼总共几层?”白敬唐问道。


    “九层。这里是八层,上去穿过书房便是露台。”周珏回道。


    白敬唐起身往外走去。


    周珏走向嚎啕大哭的妹妹,俯下身子,摸向她的头。


    白敬唐站立在钦天监九层露台边缘,远眺盛世长安!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京城更加雄伟了,曾经,在那个属于白敬唐的时代,这里也是京城!


    白敬唐下手太狠,李余年体内生机几乎被打得断绝,仅剩一口游丝残喘。


    醒来时,坐在一个木桶里,药味冲鼻,水温炙热,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刚想试着活动一下手脚,钻心的疼痛使李余年放弃了这个想法。


    四下望去,一名白衣童子正坐在灶台边掌着火候,瞧着眼熟,正是当日引路的童子。


    “这位小师兄,我可以出来了吗?”李余年开口问道。


    “且等着呢,周师兄吩咐了,等药汤酸臭了方可出来。”白衣童子答道。


    无奈!


    李余年沉下心神,往日总是无比亢奋的炙流,现在竟病怏怏的毫无活力。


    在念力加持下才能勉强运转起来,李余年忍痛运转周身一次,炙流所过之处,疼痛似乎有所缓解。


    同时一丝丝清凉从药水中透出,从全身毛孔钻入体内,随着炙流一起运行到全身经脉。


    不多时,炙流慢慢悠悠地自行运转起来。


    渐渐入定。


    周宜躺在床上,盯着屋顶的帷帐,双眼还没退去红肿,眼神涣散,显然又在发呆。


    今日再见李余年,居然眼见他被人打得不省人事。听白敬唐的意思,在别处,看不到的地方,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很难想象,李余年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可恶的是他们二人的脚步,身法,拳路,竟深深地刻在脑子里,一遍遍地自动演练着,挥之不去。


    想到动情处,自己仿佛也上了场,出招拆招,身影穿梭翻飞。


    渐渐地,周宜闭上了眼睛,浅浅睡去。


    李余年再次醒来,是被人用冰水浇醒的。


    白衣童子捏着鼻子,用水瓢指了指旁边一个清水木桶便跑了出去。


    李余年低头一看,木桶中的药水竟然变得乌黑,腥臭难闻!


    急忙起身跳到旁边的清水桶里,一阵清洗,尴尬至极!


    仔细审视自己的身体。


    除了几处重伤还隐隐作痛,基本无碍。不知是否错觉,貌似白了一分?


    宵禁鼓声准时响起,各坊城门缓缓关闭。


    一袭白衣提着灯笼,出现在朱雀街。


    月光皎洁,夜风清冷,白衣贴着坊墙,行走在槐树下。


    槐树叶子已掉光,光秃秃的,只剩下枝杈。


    月光下,树影斑驳似爪牙。


    一路南行,途经兴道,开化两坊后,转入横街,缓缓向东市方向行去。


    路过东市南门时,已近二更,坊内热闹非凡。


    东市内商行二百二十行,所卖物品都是些拔尖的稀罕物,价值不菲,供应的都是周边的达官显贵阶层。


    市内酒肆旅店无数,接待的也都是权贵富商,规格要比西市高级一些。


    大遂朝廷禁止官员狎妓,于是他们便从青楼召名妓至府上或酒肆作陪。


    坊门一关,回不得家,自然便是纵情玩乐到深夜,甚至天明。


    喧闹程度有过之无不及的,便是仅隔一街的平康坊。


    平康坊南北一里,东西二里,中心十字街,开四门。


    坊内多达官显贵宅府。


    遂太师报国公周穆,国子祭酒韦毅,尚书左仆射朱遂安,刑部尚书王志,户部尚书崔泰等朝廷大员皆居住在平康坊。


    坊内还设有全国十余个州郡的驻京进奏院。


    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右相裴元忠的相府与青楼仅一街之隔!


    平康坊北门东有三曲,南曲,中曲,北曲,是妓女聚居的地方。“黄鹂百转,琴艺一绝”的李妙儿,“身若无骨,舞姿冠绝”的锦团儿,“书画文章皆通的女校书”王双双等等,皆是长安名妓,均居住在此三曲。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花指的不是花园里的花,而是平康坊里花容月貌,才艺双绝的名妓们。


    白衣继续一路北上,沿着街道,把京城东北角的所有坊城绕了一遍。


    路过永盛伯爵府所在的安兴坊,于角落处,熄了灯笼翻墙而入。


    伯爵府大门上贴了封条,死气沉沉的。


    此案交给大理寺侦办,皇帝震怒,限期三日,不知为何后来竟不了了之,没了追究。


    白衣再翻一墙。


    院内一片漆黑,一路行去,地上偶有未清理干净的血迹,乌黑一片。


    多数人死于卧房,睡梦中,手法很熟悉!


    临走时,后门旁的一面院墙引起了李余年的注意。


    白墙上有两个圆形发散成雾状的血迹,中间实,四周虚。


    李余年把耳朵贴在墙面上,平着往墙面看过去,发现几条划痕。如挥毫泼墨一般,简单几笔,尖锐而深刻!


    返回怀远坊时已近四更。


    于坊墙黑暗处,翻墙入坊。


    来到小院前,院门便自动开了,窦迎雪探出头。见是李余年,接过手中的灯笼,让进门来。


    “不用等我的,自顾歇息便是了。”


    “谁都跟你似的,身怀重宝满世界溜达!还这么宽心。”


    “我偏要明目张胆地溜达,好看看他们的手段。”


    说罢,李余年从怀中掏出一个黑布包裹的物件,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隐隐露出一角暗铜色。


    “国师都不怕,你怕啥!”


    李余年接过窦迎雪递过来的茶水。


    灯光下,窦迎雪神情柔和,皮肤细腻,吹弹可破,脸颊微红。


    “瓷器行老冯头全家上下无一活口,定远镖局更是鸡犬不留。如此恶毒行径,怎能叫人不担心。”


    “我去伯爵府看过了,大致与京郊那伙人的作案手法吻合。如果猜测不错的话,那批瓷器八成是伯爵府定制的吧。”


    “好,我明日叫他们往这个方向查查看。”


    李余年伸手拍了拍窦迎雪的肩膀,说道:“放心,没事的。”


    窦迎雪的身体像触电一般一缩,低下了头,双颊绯红。


    画面太美,李余年看呆了,不禁浮想联翩。


    不知怎的,想起那日幻境中,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难道是麝月和迎雪?


    李余年急忙收敛心神,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


    “我先去休息了,等下要去钦天监。你也趁这会补一觉吧!”


    李余年起身告辞。


    院子是个小四合院,坐北朝南。两间厢房,两间偏房,中间一个小天井,摆了两个大水缸,总也不住人,少了一些生气。


    李余年本也想在京城置办一处房产。却不想,京城寸土寸金,这么一个小院子,因为临近西市,价值百金!


    倒不是买不起,只是这辈子没花过这么多钱,心里发怵。


    李余年回了偏房,还没躺下,敲门声响起。


    窦迎雪站在门外,递过来一个黑布包。


    “瞧我这记性。”


    李余年笑着接了过来。


    窦迎雪羞涩一笑。


    关上房门,李余年若有所思。


    清晨,先去大理寺见了陈松据。


    回来顺路买了早点,揪着刚起床的麝月,一起出了门。


    整日进出钦天监,二人索性穿了白衣。


    麝月依旧以书盖脸呼呼大睡。


    李余年正襟危坐。


    旁边多了一个假装在看书,其实偷偷在看李余年的周宜。


    周宜今日换了身翠绿的襦裙,半袖仍是那件大红金丝牡丹,瞧着喜庆可爱。


    昨日以为李余年死了,在周珏的一再承诺下,将信将疑回了宫。今日一大早,懒觉都不睡,早早的便来了。见着完好如初的李余年,到现在还处在震惊中。


    中午依旧是李余年下厨,原班人马坐了半桌。


    正吃着,沈问带着一人回来。


    李余年等人起身行礼,麝月赶忙去添了两副碗筷。


    来人正是从南瑄国回来的王清朗。


    王清朗依然如初见一般,俊朗清爽,多了几分成熟,脸部线条更加刚毅。


    二十六岁的五品术士,天赋惊艳绝伦!假如周珏不在的话,是可以这么说的。


    “王师兄!别来无恙!”李余年行礼道。


    “李余年!当年一见,倒是没太在意,只觉得这孩子有些胆识,没想到暗地里咱俩渊源如此之深!”王清朗回礼道。


    二人相视大笑,是啊,谁曾想当年那伙人里竟是和王清朗关系最亲近的。


    “都坐下吧,都是自家人。”沈问笑道。


    “麝月,你娘那边没事了。你走后,几个黑衣人摸进天龙寺盗宝,扑了个空。可惜人没留住,你娘过几日便会起程来京城。”王清朗说道。


    麝月的娘亲秦墨,是南瑄国大将军夫人。


    经营多年,手里有一条南瑄国最精锐的情报线。


    机缘巧合下,获得了一些情报,感觉甚是棘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所以假借礼佛的名义,盗了玄铜碎片,提前送到钦天监来。


    “我娘要来?太好了!”


    麝月笑容满面。


    “清朗,这几日无事,帮着余年处理一个案子,抓几只老鼠。”沈问吩咐道。


    “好。”王清朗落座。


    “哟,余年做的菜,有功底!不错!说起做菜,咱爷俩算是师出同门。”沈问笑道。


    众人轻笑附和。


    “王师兄,等下可以带我去个地方吗?”


    李余年看向王清朗。


    “去哪?”


    “烟翠楼!”


    “哪有这个点去青楼的,等天黑了,我带你去。”


    “好。”


    “小师兄要不要一起去?”


    周珏摇头。


    “我去,我要去!”周宜叫了起来。


    李余年尴尬一笑,心想带着大遂公主去青楼,论起来是什么罪名。


    回过头来,一碗清汤扑面而来,泼了个正着!


    “李余年你不要脸!”


    麝月扔下筷子跑了出去。


    沈问哈哈大笑,很舒心!


    李余年一头雾水,抹了把脸,看向周珏,说道:“小师兄昨天那个药很管用,今天务必再麻烦一次!”


    周珏点头答应。


    午后未时,整个八层再次被镀上一层黑白相间的保护膜,场内只留了周宜。


    白敬唐走到李余年面前,一手按在李余年的额头上。


    半晌,白敬唐松开手。


    “只差一层窗户纸了。”


    李余年摆开架势,准备再来一场。


    “不急,七品升六品是肉体兼修元神的转型期,以往武夫确实以蛮力破开居多。我个人认为水到渠成,在明悟中突破更佳。”


    “你的心神外放,确实可以做到预判来袭路径,大多数武夫也是这么做的,但弊端太多。感觉应该更高远一点,变成一种意境,而不是一种状态。”


    “我说的,你能不能理解?”白敬唐问道。


    第一次听白敬唐说这么多的话,李余年有些不适应,不是干就完了吗?


    白敬唐叹了口气,把双手背到身后。


    “来,你打我,我让你双手!”


    机会难得,李余年全身金光一闪,状态瞬间拉升到最满。


    深吸一口气!


    身形暴射而出,两步拉近距离。


    一连三记崩拳试探,皆被轻松躲过。


    一记横拳直扫白敬唐侧脸,速度极快!在即将命中的一瞬间,拳头一空,白敬唐消失了!


    李余年连忙后退一步,一道人影随行而至,白敬唐的脸出现在眼前一尺的距离。


    李余年大惊失色!右拳一拳崩出,击中一个残影!


    人影出现在肋下,眼神冰冷。


    再退一步,一脚横扫,再次落空!


    一记后肘预判直奔身后,再次击中一个残影。


    一连二十余拳!


    白敬唐脚步轻点间,如同一个幽灵始终如影随形。


    李余年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随时会被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