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秩摸摸小船:“不用受你舅舅威胁, 没听懂的话不可以乱接哦。”


    船船抓住他的手,软软的小脸贴贴:“救麻。”


    一双清澈真挚的眼睛里写满期待,夏秩到嘴边的调侃竟然没说出口。


    他敛了笑容, 拍拍小船脑袋:“崽,叔叔不可以当舅妈。”


    小孩子的情绪变化都写在眼睛里,听了他这句话,船船因期待而睁圆的眼睛一点一点压下来, 逐渐又变成原来的表情,满眼写着失望。


    “可呀。”他小声坚持。


    “我也觉得。”柏越在一边凑热闹。


    夏秩看了他一眼:“都是你教他乱说话。”


    柏越澄清:“他自己不知道从哪学的, 那天忽然和我说。”


    “他这么小怎么可能知道...”夏秩忽然想起某天晚上好像是自己先提的这个词, 被小船学去了, 不由逐渐减小音量。


    柏越懒散地看了夏秩一眼,挑挑眉,眼神里带点看穿一切的意味。


    夏秩转了话题:“咳, 你今天衣服不错,挺帅气的。”


    “谢谢了。”柏越说,“昨天我也穿这件。”


    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之后,柏越忽然问;“夏秩,你觉得我高中时候帅还是现在帅?”


    “......”


    夏秩觉得和他聊不下去, 默默走到了前面。在雪里留下一串无言的脚印,写着对这个问题的无语。没得到回应的柏越自己想了想, 跟上了,专挑夏秩的脚印踩。


    小船还在舅舅怀里等下文呢。他仰着头看看舅舅,又看看理想舅妈走远的背影, 两人显然都没重视他的话。于是鼓着脸玩柏越肩膀上的扣子,小手生气地揪揪。


    三人一起回了住处,柏越出去接个电话。船船被放在凳子上, 一动不动地坐着,脸蛋还鼓鼓的。


    路过的夏秩捏捏他的脸:“怎么了崽,不去午睡,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


    船船抱着小胳膊,一言不发。


    夏秩把他从椅子上拔起来,抱在怀里:“是不是你舅舅又欺负你了。”


    船船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要老生气小崽,你才这么一点大,气坏了怎么办。”夏秩劝导。


    小船看看夏秩,伸出小胳膊抱住,又默默地贴贴。被放在床上之后,他顶不住因生物钟而袭来的困意,闭着眼睛睡着了,滚到了床的另一边,因所思有所梦,他在睡梦中也表情严肃。


    柏越从外面进来,夏秩指指船船紧皱的小眉头:“你这小外甥每天都在操心什么事情,睡着了都要继续。”


    “睡着了?”柏越语气遗憾,先把摄像头盖上,话筒扯下来撂在一边。然后从大衣里拿出两杯饮品,都递给夏秩,“你帮他都喝了吧。”


    一杯热柠檬茶,一杯草莓牛奶。


    “怎么出去买这个了。”


    “打完电话看到的,你高中不是最喜欢喝这个吗?”柏越说,“柠檬水柠檬茶之类的。”


    夏秩笑笑,低头在那杯柠檬茶上插吸管,随口说:“谢谢,不过那都好几年前了,现在觉得这些果茶有点太甜,不大喜欢了。”


    柏越脱外套的动作一顿,挺长时间没说话,安静地挂好衣服。才转头看看他,语气淡了些:“那看来你真的会变,上次不是在开玩笑。”


    明明眼前这人喝的动作都没变,低着头乖乖的,睫毛垂下来,咕咚咕咚地吞着,一副很受用的样子,怎么就不喜欢了。


    夏秩愣了愣,想起柏越提到这句话的语境,好像是自己暗示他别再心血来潮追他的时候。


    他看着柏越变冷淡的表情,也没心思再喝:“嗯。我和高中不一样了。”


    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柏越会突然冷静下来,意识到他之前的冲动非常荒唐。


    柏越这人姿态向来高,能说出要追夏秩就不符合他的个性。


    自打夏秩和他一起上节目之后,赵南森经常在群里分享他偶像的采访片段,里面主持人提问,假如柏越有个喜欢的前任,因为不可抗力分手,某天重新遇到,会不会考虑重新追。


    柏越不屑地嗤一声:“凭什么?”


    “那柏老师对待感情的态度是什么呢?可以公布一下最贴合理想型的女明星吗?”主持人追问。


    “没有。”柏越姿态放松地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感情也没有意思,我打算孤独终老。”


    当时的主持人哑口无言,弹幕一片哈哈哈哈哈。


    赵南森还说柏越太酷了,他也要跟随步伐,一起孤独终老。


    夏秩看过之后没什么其他感觉,只觉得那确实是真的柏越,对什么都不会上心。高中在一起的时候也都是夏秩主动,柏越的态度总是满不在乎,可有可无的。


    所以之前对方莫名提出要追他的时候,夏秩觉得匪夷所思,费心找了合理的理由。而如今对方重逢的新鲜感终于过了,说明他之前猜想正确。


    本来应该高兴和轻松,夏秩抬起头看看态度疏离的柏越,和对其他人无异,觉得柠檬茶后味有点苦。


    柏越也看着他,认真地直视眼睛:“你不喜欢这个饮料,也已经不喜欢我了。”


    夏秩一怔,柏越继续说:“变化确实很大。夏秩,你怎么这样。”


    柏越也想明白了。这是他一直逃避的问题,现在夏秩到底还喜不喜欢他。


    原因没别的,就是高中夏秩的喜欢太热烈。永远写在明面上,每当看到柏越,眼睛里瞬间就只剩他一个人,三秒之内必定笑眼弯弯。


    从高中这个陌生男生过来要联系方式的那一刻,在柏越的世界就像盘古开天地,鸽子从茫茫大水中衔回第一枝橄榄,普罗米修斯丢下一颗火种,向来讨厌任何感情的柏越承认心跳确实快了一些。


    旁边人嘻嘻闹闹看夏秩笑话,从来不搭理任何搭讪的柏越低下了头。


    只是后来夏秩又离开了,把他带到柏越世界里的所有东西都给收走了,实在太人渣,没打招呼地来了又走。


    柏越觉得曾经那么喜欢,现在必须也这样,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情,就像他一样。他也一直默认这一点,可以放心让夏秩好好考虑,反正结果已经定在那里,大不了一直追着。


    但是现在夏秩竟然不喜欢柠檬茶了,竟然会变。还嫌它太甜了,难道是现在才这么甜的吗。


    渣男。


    他转过头看着窗外,把情绪都掩盖起来。但窗外白雪皑皑,一片茫茫,像他的内心。冷冰冰又无情的雪把一切痕迹都抹掉了,就像夏秩一样。


    他可以重新追,但是不能接受自己在夏秩心里和那个讨厌的秦恒乐一样,都不被喜欢,凭什么。当年明明夏秩是先来找他的。


    柏越想到了小时候喜欢的东西从来都被柏清崖抢走,连姐姐都更偏向柏清崖,每次都是他先喜欢的,还要装作不屑一顾,装着装着就变成习惯了。


    潜藏多年的情绪全都涌上来。


    夏秩还在反应中,就看到柏越的眼眶忽然一点一点变红,更为震惊,完全打破了以往的认知。他以为柏越这种面子看得极其重要的人,宁愿去死也不会在别人面前掉眼泪。


    应该是看错了,可能只是被雪反射的光晃得。夏秩想着,直到那双从来都写满嘲讽的眼底泛起一丝水光。


    !!!


    “你..我..”夏秩看到柏越在他面前这样,有种要被灭口的感觉。他一时语塞,口不择言,“我什么都没看到。要不要我转过头?”


    柏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秦香莲在看陈世美。


    夏秩羞愧,一番心里挣扎之后,还是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把柏越揽在怀里。拍拍他的肩膀。不管对方是因为什么原因难过,都有点让人心疼,像小船一样。


    抱上就后悔了,脱了外套之后柏越就单穿一件毛衣,手下触感结实,透过衣服都能感受到蓬勃的肌肉和宽阔的肩膀,仿佛都告诉夏秩他被骗了。


    但对方已经把他箍得不能松手,下巴搁在肩膀上,炙热的体温传导过来。


    “人渣。”柏越在他耳边低声说。


    “...你还骂我。哪里渣?因为我说你买的柠檬茶不好喝吗?”夏秩才觉得冤枉,“其他一句没说吧。”


    都是柏越自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漫长脑补,他到现在都没想通逻辑。


    柏越慢慢坐直:“那意思是还喜欢?我要像高中一样的那种。”


    “你别说了,小船还在这里睡觉呢。”夏秩听他直接挂在嘴上一句接着一句,耳朵发烫。


    精神和肉|体都相当劳累的小船师傅已经彻底深度睡眠。动作都与往常不同,四仰八叉地张着小嘴,肉乎乎的脸蛋贴着枕头,错过了一切。


    “他又听不见。”柏越反把夏秩抱在怀里,脑袋埋在颈侧。


    “柏越,这样形象没有了。”夏秩觉得有点痒,躲了一下。他试图唤醒心中那个淡定不羁,什么都不在乎的固有形象。今天的柏越对他来说相当陌生。


    “不要了。”柏越丢掉端着的架子,摸摸夏秩的脸,漫不经心地说,“我永远追你都行,但是你得喜欢我。”


    乱动的手捏捏他脸上的那点婴儿肥,夏秩拍开,看着柏越此刻吊儿郎当的神情,想起刚才红的眼眶,还是心软。


    “你即使想一直追,我也不是那种人。”夏秩说,“如果你认真的话,当然答应就答应,拒绝就拒绝。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想想。”


    刚刚那一幕对他冲击实在太过,现在满脑子一团乱麻,需要捋一捋才能恢复思考能力。


    “好吧。”


    柏越松开他,状似无意地擦擦眼睛,继续看着窗外,留下一个写着“夏秩是人渣”的后脑勺。


    夏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