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雨眸光一滞。


    五官都在表达着主人心中的惊慌，以及那种，仿佛见到深海中的庞然大物朝自己张开血盆大口的恐惧。


    对啊，这种反应才是正常的吧……


    刚才那样的关怀和对自己的担忧，完全就是因为还没听到最关键的部分吧。


    秦和舟这么想着，唇间不由的溢出一声笑来，淡淡的，像是自嘲又好似是希望落空。


    那些乱七八糟的顾虑在这瞬间被清空，他不咸不淡说了句：“害怕的话，还要继续听么。”


    疑问的话，说出来却像是已经笃定裴知雨会给出否定答案似的，话音未落，他都已经做出要下车的姿势。


    就到这里吧，就这样吧，算了算了，维持现状不好嘛。


    他不断在心里给自己灌输着如此消极保守的想法，手刚碰到车门，冰凉的金属质感让他心头一颤。


    不！


    真正让他心脏颤动的是——


    裴知雨从背后贴上来，在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时，双手探到身前，最后环在他结实的腰腹间。


    她就这样将自己拥抱住。


    明明隔着厚厚的大衣，但他却觉得，仿佛都能听到裴知雨那逐渐加速的心跳声。


    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的。


    已经分不清了，好像是心跳同频，怦怦的，混合在一块，除了那巨响之外什么都分不清。


    他没有动作，手掌心还贴在车门把手上，金属车把都被捂热了。


    但裴知雨却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她这样是什么意思？


    不想让自己走，想继续听吗？那为什么又不讲话呢……


    说实在的，他的腿在几分钟前就已经感到密密麻麻的针扎感，维持这样别扭的姿势太久根本吃不消啊。


    他都有点要忍耐不下去了。


    矛盾。


    太矛盾了。


    想让她先松开，却又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个怀抱。


    换作以往倒还好，在如今这种情况下，谁又能知道过了今夜，他还能不能得到相同的拥抱呢。


    秦和舟无奈地长舒了口气，刚碰触到裴知雨环在腰间的手背，她忽然开了口。


    “我是有点害怕。”


    果然，他就知道会这样的。


    人都是心向光明的，很少有人能接受自己的心上人曾经有过什么阴暗的想法。


    秦和舟：“嗯，我理解，那今天就到这里结束吧，我们回……”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到他说要结束，裴知雨不管三一二十一立即打断。


    并且，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松开秦和舟的腰后，竟然直接一把将人翻转过来，朝向自己。


    秦和舟在惯性影响和双腿麻痹的情况下，上半身不由的往前扑，双臂堪堪落在皮质车座上才支撑住自己。


    没撑住的话，大概此时此刻，他已经把裴知雨扑倒了。


    在这种离谱又荒谬的氛围下要是真把人扑倒，那他还没说出口的话也不用说了，跟直接往自己头上盖变态章没什么差别。


    裴知雨自己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大力气，猛地被一扑，她也是怔住。


    不过很快便回神，垂下眼帘，对自己的情绪稍加掩饰后，她便自顾自接着说道：


    “我是害怕，应该没有人会在听到这种话的时候不产生一丝丝畏惧吧……”


    ——嗯，确实。


    秦和舟在心中无声回应着。


    “但这种害怕也好，慌乱也好，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并不代表，我就是不想听啊。我想知道你的过去，想知道在我们彼此误会的那些年里你心中的想法。”


    ——是这样的么。


    “尤其是，我特别想知道，真正的你，真正的那个秦和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可这一切如果真的被你所知晓的话，你还能接受我吗？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吗？


    ——裴知雨，我没有办法再失去你一次了，你知道吗？


    秦和舟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对未知的心慌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到了无法克制的地步。


    他的脸上仍旧没有表现出半分。


    但裴知雨却莫名感知到了这种悲伤和压抑，她不禁动容，眼中心疼的情绪远远超过其他种种。


    她学着秦和舟之前的模样，温热的指腹轻轻蹭过他的眼尾，一下一下的，像是在替他顺毛，无声的表达着自己的真心。


    倏地，手腕被秦和舟紧紧攥住。


    他掌心的温度可以说是滚烫，烫得裴知雨有些怔愣。


    “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但自此以后，不论什么原因、什么情况，哪怕你说你不爱我了，我都绝不可能再放你走的……”


    说着，他停顿下来，几乎是微不可查的一声叹息，却恰好雨接下来的话一同钻进了她的耳中。


    “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会让你跟我死在一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还要听吗？”


    按常理，对这样带有强烈偏执欲望的话，她应该是感到恐惧的。


    但莫名的，她并没有害怕。


    相反，她甚至更加心疼起来，这样反反复复的试探，只能说明秦和舟真的对自己爱他、不会离开他这件事很没有信心。


    他没有安全感。


    裴知雨这么想着，小指翻过来，将他的手指勾住，缠绕在一起。


    甚至将身子凑得更近些，两人的视线是齐平的，四目相对着的时候，她显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秦和舟，你知道么。其实我希望自己拥有的你，是完整的你，而不是为了迎合我心中的那个形象去隐藏或者杀死那个真正的完整的你自己。”


    明明是平淡柔和的语调，却生生听出种要献祭般的感觉。


    “哪怕你真的是吸血鬼，你怎么就确定，我不愿意拿出我的血来养你呢？”


    秦和舟微怔。


    不知道是由于她这动人心魄的话语，还是因为吸血鬼这个中二又莫名的比喻。


    他竟然就这样……就这样突然笑了起来。


    低沉的、闷闷的笑声，一点一点敲在裴知雨的耳膜上，莫名唤醒了她的羞耻感。


    还好此时此刻，秦和舟笑得有些撑不住，身子虚虚地靠向自己，脑袋也是恰好垂在自己颈窝处。


    否则的话，脸上这点红被他瞧见，是不是得笑得更厉害。


    本来明明是很温馨的，这个人真的是，不会过个几十年等他们都老了，还要她这个吸血鬼的比喻出来笑话她吧。


    那点子仅存的慌乱和害怕——


    全没了。


    消失的无影无踪。


    裴知雨动不了，便用下巴在秦和舟肩颈处磨蹭，对他说：


    “如果你笑是为了让我放松的话，恭喜你啊，你成功了！”


    秦和舟听到这话后，将头抬了起来，也如同她方才一般坚定的回应着她的目光。


    裴知雨：“所以你现在做好准备跟我好好聊了吗？秦……少爷。”


    “嗯。”秦和舟点着头，先将人放开了，回去坐正身子。


    他严肃的跟要去参加什么国际会谈似的，莫名引得裴知雨眉眼一弯，


    这次她没有催促，而是耐心等待着秦和舟主动开始。